雲沐的臉上的笑容立時就沒了,不知怎地,他聽到別的男子如此親昵的稱呼姐姐,心裏很別扭,甚至有種被冒犯的感覺。


    翠花止住笑,道:“是長林!”


    雲昭急忙拿起雲沐的帽子,戴在他的頭上,然後起身往外看。


    外頭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陳長林長身玉立的站在院子裏,一臉笑意對雲昭點了點頭,高聲回答:“嬸嬸,是我!”


    翠花扶著雲沐的手站起來,往門口走了幾步,笑道:“長林來了,來,屋裏坐。”


    陳長林繞開院裏的積水,朝屋裏走來:“我正好休沐,許久未見嬸嬸,心裏實在掛念,就想來看看嬸嬸。


    在門外敲了敲門,沒人應答,又聽見嬸嬸和雲昭妹妹的笑聲。


    我看門虛掩著,就大著膽子推門進來了。”


    陳長林說話的功夫就進了屋,對翠花深施一禮:“還望嬸嬸不要怪長林失禮。”


    翠花笑著扶起陳長林,柔聲道:“長林言重了,是嬸嬸隻顧說笑,沒聽到長林敲門,你不要怪嬸嬸失禮才對。”


    翠花往裏讓陳長林,雲沐下意識的轉回身,快速拿起自己的畫,蓋住了雲昭的畫,雲昭也急忙收拾桌案上的筆和顏料。


    “雲沐,真的是你!”


    雲沐手一頓,抬頭看了過來。


    陳長林上下打量著雲沐,笑道:“我早就對我同窗說過,你的姿容和氣度不俗,字寫的也好看,定然是出身不凡。


    我父親跟我說起雲昭弟弟的事,我一下就想到了你!


    長相秀氣又有才華的……小孩,除了你還能有誰呢?


    果然被我料中了!”


    翠花笑道:“原來你們倆在城裏見過。


    沐沐,這是裏正家的公子,也是咱村唯一的秀才,陳長林,按輩分,你該稱呼長林為哥哥。”


    雲沐把手裏的畫折住放下,木著小臉對陳長林拱了下手。


    陳長林以為他對以前乞討的事為恥,並未在意稱呼的事,也拱了拱手,喊了聲雲沐弟弟,然後對翠花笑道:“嬸嬸,在您和雲昭妹妹麵前,我算什麽才子呀!


    更別說還有雲沐弟弟這樣的神童了。


    家父對雲沐頗為讚賞,還說,雲沐的字比我當年強上許多。”


    陳長林指著桌案上的畫道:“嬸嬸,這是雲沐弟弟的墨寶嗎?可否讓小侄見識一下,開開眼呢?”


    翠花招呼陳長林坐下,笑道:“嗐~,什麽墨寶呀,不過是孩子閑著無聊,胡塗亂畫的。


    沐沐,你願不願意讓長林看看你的畫呀?”


    雲沐拿起桌案上的畫,抽出自己畫的那張畫遞給翠花,然後接過雲昭收拾好的托盤,跟把雲昭的畫一起放到自己的屋。


    翠花把畫遞給陳長林,笑道:“這孩子靦腆,害羞了。”


    陳長林一進屋門,目光就掃到了桌案上的兩幅畫,雖未看清晰,但仍能分辨出是兩幅佳作,又有書坊掌櫃對雲昭的誇讚在前,他的好奇心早被勾了起來。


    他以為這是小孩證明自己,找回自尊的好機會,不想,雲沐竟不想給他看。


    莫非是自己看錯了?


    他不擅長畫畫?


    陳長林打開手裏的畫紙,頓時吃了一驚,腦海裏想到兩個詞,山川渾厚,草木華滋。


    尤其是畫中的女子,畫的最為細膩傳神,簡直是筆筆生姿,神采飛動。


    畫中人背著手,歡脫的走在路上,馬尾微微蕩起,削玉一樣曼妙的雙肩,窈窕多姿的背影,看一眼就能讓人淪陷。


    事實上,自己從書坊偶遇開始,就已經淪陷了!


    陳長林抬眸看了眼雲昭,心裏怦怦狂跳了兩下,忙垂眸假裝看畫,平複激動的心情,好一會兒才道:“想不到雲沐弟弟小小年紀,畫功竟如此出眾。


    好似真的看到雲昭妹妹在畫中行走一般。


    我今兒才算是知道,栩栩如生到底是何意了!”


    雲沐恰好進了屋,出聲道:“陳公子過獎了!


    公子既要忙功課,又要給書坊抄書,還記掛著我姑姑,多謝了。


    以後有我跟姐姐一起照顧姑姑,陳公子放心即可。”


    陳長林沉浸在見到雲昭的喜悅之中,自動忽略了雲沐的話,害羞道:“若不是瑣事纏身,我早就來看望嬸嬸和妹妹了。


    雲昭妹妹,畫上的這些顏料都是你製作的吧!”


    不等雲昭回答,陳長林臉上又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真厲害!


    嬸嬸和雲昭妹妹的氣色,都比上次好了許多,聽說,染膏也比以前賣的多了。


    剛才聽到嬸嬸和雲昭妹妹的笑聲,我心裏非常非常高興。


    雲昭妹妹的兩個願望,已經實現了大半了!”


    雲昭點頭:“自從沐沐來了,給我娘帶來了不少歡樂,家裏的活也分擔了不少,我比以前輕鬆多了。


    長林兄,希望你也能專注學業,早日金榜題名!”


    陳長林目光灼灼的注視著雲昭:“多謝雲昭妹妹的吉言,我一定會金榜題名的。”


    “嬸嬸,上次雲昭妹妹給小侄分享了她的心得體會,說做事唯有專注,心無旁騖才能有所作為。


    我按此方法學習,功課上的確提升不少。


    最近我又有了新的感悟,那就是明確自己的誌向。


    有了誌向學習上才更有力量。


    我的誌向就是早日學有所成,讓我以後的妻子過上出入有車馬,起居有奴仆的日子,再不讓她和她的親人受丁點委屈,也不讓她為生計發愁。”


    雲沐正想開口,就聽雲昭大喊一聲:“好,有誌氣!


    那我可要恭喜我未來嫂嫂了,嫁給你,她隻等著享福就行了。”


    雲沐卷起桌案上的畫,冷道:“陳公子目前隻考了縣試和府試,若想當官,還得經過鄉試,會試和殿試的層層選拔。


    絕大多數學子都止步在秀才,為之奮鬥一生都過不了鄉試,中不了舉。


    他們哪個沒有金榜題名的願望,哪個沒有讓父母妻子享福的誌向呢?


    指望蟾宮折桂枝,唯有我姐姐的說的心無旁騖,用心專注可行。


    想的太多,隻會適得其反,白白耽誤了功課,讓裏正伯伯失望。”


    陳長林臉色微變,扭頭的看了雲沐一眼。


    他開始就感覺到,這小子不喜歡自己,剛剛他笑的歡實著呢,可從自己進門起,他臉上的表情就淡淡的,連個哥哥也不喊。


    如今更是帶上了些許敵意。


    莫非是因為他挨餓時未施舍過他,記恨自己?


    認為自己冷漠無情?


    不想讓姐姐嫁給一個冷漠的人?


    可自己也是緊衣縮食的,靠著抄書貼補著,還經常吃半飽,根本就沒有餘錢施舍。


    翠花笑著瞪了雲沐一眼,嗔道:“沐沐,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怎麽還給哥哥出起主意了!


    長林,沐沐童言無忌,一向有什麽說什麽,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長林一定會金榜題名的。”


    “沒關係的嬸嬸,沐沐說的也沒錯,中舉中進士都是萬中無一的幾率,說難入登天也不為過。


    可小侄心中有鬥誌,有動力,也有信心。


    荀子說,‘路雖遠行則將至,事雖難做則必成。’隻要心中有誌向,並朝著這個方向付諸努力,離願望就會越來越近。”


    陳長林又坐了片刻就告辭離開,雲沐主動攬了送客的重任,把陳長林送到門外。


    陳長林想給雲沐解釋一下沒施舍他的原因,剛開口就被雲沐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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