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多鍾後,雲昭等人和一眾百姓聚集在古月軒對過的大樹下。


    這裏地方空曠,是古月軒給客人停放馬車之處,現被充作了臨時公堂,衙役從古月軒搬來一個桌案和坐塌,對周圍的人喊了聲:“肅靜!


    不相幹的人往後讓讓,別往前擠!”


    幾個衙役手持水火棍走來,臉色肅穆地站立在兩旁。


    緊接著又有衙役喊道:“縣令大人到!”


    百姓呼啦啦往兩邊退去,閃出中間一條道。


    雲昭扭頭望去,就見一群人從古月軒走出來,為首的男子四十歲左右,胖乎乎的,應該是縣令。


    縣令旁邊跟著幾個衣著華麗的男人,其中有一頭發花的老者,還有一個瘦高的長須男子,另外一人雲昭認識,李記布莊的東家——李念。


    李念也看到了站在桌案前的雲昭,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轉頭對旁邊的衙役問了一句,又對縣令說了句什麽,然後對雲昭微微點了點頭。


    雲昭笑著拱了下手。


    縣令和幾個友人朝雲昭看過來。


    雲沐小聲道:“哥哥認識那人?”


    “嗯,李記布莊的東家。


    一會兒你站到一旁就行,不問你不要開口說話,也不用往前站,萬事有我。


    不管結果如何,不許任性,聽到沒?”


    “是!”雲沐低聲應了一聲,語氣有些低落,全然沒有剛剛的精氣神兒。


    他知道姐姐疼他、護他,想給自己出氣,又怕自己衝動誤事,得罪了縣令。


    姐姐想一人擔著。


    雲沐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兒,甚至有些後悔,陳長林說的對,他現在啥也不是,見到縣令得跪著回話,還得拖累姐姐下跪。


    早知如此,他寧可受些委屈,也不願姐姐對別人屈膝。


    幾個乞丐也看到了雲昭和李念的互動,六神無主地看向他們的頭,乞丐頭子低聲道:“沒事,認識怕啥?


    咱們是苦主,都按我說的做!”然後扶著同伴的手跪了下去,另外四人也跪在後麵。


    縣令挺著大肚子走過來,看了下四周,對衙役道:“怎麽沒多設幾個座位?


    讓夏老先生他們站著嗎?


    胡鬧!”


    “是小的考慮不周,小的馬上去辦。”衙役轉欲走。


    老頭伸手攔住衙役:“不用,大人專心辦案,我們閑人站著就行!


    不能壞了規矩!”


    縣令猶豫了一下,揮退衙役,拱手道:“那晚輩就無禮了!”


    縣令走到桌案前坐下,一拍驚堂木道:“堂下何人?家住哪裏,誰是原告,誰是被告,速速報來!”


    雲昭拱手上前,還沒開口,乞丐就哭著喊道:“太爺,小的董輝,住城東城隍廟,小的狀告這兩個人。”


    董輝指著雲昭道:“此人幾次三番毆打小人,他弟弟踩傷小人的腳趾,我想給他要幾個錢去上點藥,他們一文錢藥費沒給,還毆打、誣蔑小人。


    太爺,小人冤枉!


    求青天大老爺為我做主呀!”


    董輝哭著拜到地上,另外幾個乞丐也開始抹淚,哭訴道:“太爺,我們和輝哥在街上乞討,他拿著扇子就抽,還指使人用牛鞭抽我們。


    午時,他弟弟又故意踩傷輝哥的腳,我們幾個看的清清楚楚。


    他們根本不拿我們當人看,上來就罵,抬手就打,請太爺為我們做主呀!”


    縣令一拍驚堂木,喝道:“好好說話,哭叫什麽?


    再哭先治你們咆哮公堂之罪!”


    兩邊衙役用水火棍擊打地麵,大聲喊著“威……武!”高亢的聲音盤旋在天空中,來回激蕩。


    乞丐立即擦了擦眼淚,俯首認錯,嘈雜的百姓也安靜下來,連站姿都規矩了不少。


    縣令一臉嫌棄地道:“我最煩你們這種人,不好好說話,上來就賣慘,好像誰哭誰有理似的。”


    董輝抬頭道:“太爺,小的腳疼的鑽心,疼的沒忍住,真不是故意的。”


    “忍不了也得忍著!”


    董輝不抬頭還好,一抬頭縣令更厭惡了幾分。


    原來乞丐的臉上有一層汙垢,原本髒的很勻實,被眼淚一衝,再用髒手一抹,黑一道白一道的,那模樣就別提了。


    再加上他們身上髒臭味兒,被小風一吹,臭味正好飄向縣令方向,縣令被熏的直泛惡心,剛吃的幾口東西都差點吐出來。


    雲昭上前對縣令深施一禮,拱手道:“大人,草民南馬莊村馬雲昭,給大人見禮。


    董輝所言不實,是草民要告狀。”


    衙役喝道:“大膽,見到太爺為何不跪?”


    雲昭一撩衣襟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家母教導草民,一個人可以有厄運,但臉上不能有黴相。


    不管遭遇什麽,衣冠必須整齊幹淨,不能沾染灰塵汙垢,也不能以沮喪頹廢的臉去示人,否則就是對人的不尊敬,是失禮。


    草民見地上滿是濕泥,唯恐髒了衣襟失禮於大人,所以未行大禮,請大人恕罪。”


    縣令頓時對衣冠楚楚、眉目清秀的雲昭好感倍增,抬手道:“這裏不是公堂,起來回話吧!”


    “多謝大人!”雲昭拱手謝過,方站起身。


    縣令側目看了眼披頭散發,衣不蔽體,渾身散發惡臭幾個乞丐,哼道:“聽到公子的話沒?


    這就是教養!


    且不說案情如何,你們窮沒法子,可洗把臉總成吧,好手好腳的人,非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


    幾個乞丐低頭不語。


    雲昭拱手道:“大人,這是他們惡意討錢的手段。


    說是乞討,實則跟搶劫差不多,他們拉幫結夥,帶著一身臭味一擁而上,圍住來往行人,膽小的、愛幹淨的,當場就給了。”


    董輝怒道:“你血口噴人!


    你們有錢人哪知道我們的難處,我們隻是想討口吃的活命罷了。


    這也有錯嗎?”


    雲昭冷笑道:“想活命沒錯,想不勞而獲,拿惡心人逼迫人,辱罵人就不對了。


    我第一次進城給家母看病,就被他們圍住,把散發著惡臭的破碗伸到我娘麵前,我娘是胃脘病,被惡心的差點吐出來。


    我二叔二嬸好幾個人驅趕他們,他們仍追著牛車不放,那是我娘救命錢!


    我能給你們嗎?


    若是我和娘兩人被他們圍住,我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我娘的救命錢!


    這不是搶劫是什麽?


    真不知道你們靠著這種手段坑害了多少人,你們想活命自己去掙啊,為什麽盯著別人錢不放?


    得手了就一臉得色,沒得手就對著別人大吐口水,還罵別人是窮鬼,要麽坑人錢,要麽辱罵別人,哪有你們這樣的乞丐?


    你們就是打著乞丐名號的活土匪!”


    雲昭拱手道:“大人,草民狀告董輝和他的同夥搶劫,欺辱我弟弟,並公然詐騙,恐嚇,威脅,並當眾自傷腳趾製造假證據,請大人為草民主持公道。”


    “你胡說!”董輝手指著雲昭,氣的直哆嗦:“你胡說八道,是你惡意傷人,是你欺辱我們!


    我問你,你今日一連打我兩次可是事實?


    說我詐騙,你們可給過我一文錢?


    說我搶劫你弟弟,我搶他什麽了?


    他一個小叫花子,比我們還窮,我搶他什麽了?”


    雲昭心裏一凜,她不想把雲沐的過往抖落出來,小孩要麵兒!


    她隻想保護雲沐,把幾個危險分子送進監牢,讓雲沐以後能不受侵擾,安心讀書。


    可現在,雲沐已經以另一種方式,再次受到傷害。


    董輝見雲沐搖身一變成了有錢人,本想向他要兩個錢花花,按他以往的經驗,即便要不到錢,最多也就挨幾句罵。


    誰知這個雲昭如此凶悍難纏,錢沒要到,反被他咬住不放,還是不惜一切代價咬死自己的勁頭,真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麽大的恨意,這不是惡毒是什麽?


    尤其是雲昭幹淨肮髒那一套,分明是拐著彎罵人,不帶髒字卻字字紮心,比甩人耳光更可惡。


    董輝哪吃過這種虧,直被氣的兩眼冒火,恨不得用一切辦法反擊。


    你不是看不起乞丐嗎?


    你弟弟一樣是乞丐出身,有什麽可得意的。


    百姓又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這小孩是叫花子?”


    “不像啊!”


    “這個還真不好說……”


    縣令一拍驚堂木,“肅靜!”


    董輝委屈道:“太爺,他撒謊,他口口聲聲看不起我們,可他弟弟也是個小叫花子,是我們收留了他,他才沒凍死餓死。


    剛傍上高枝,立馬就想置我們於死地,他們才是真正的惡人。”


    縣令一拍驚堂木:“誰是好人,誰是惡人本官自有論斷,輪不到你來定論。”說完看向雲昭,問:“他說的可屬實。”


    “不實!”雲沐搶先一步回答。


    雲昭收回抱拳的手,扭頭看了過去。


    “哥哥,原諒我,我不能任他汙蔑哥哥。”


    雲沐上前兩步,跟雲昭站在一起,對縣令深施一禮:“大人,草民雲沐,事情皆因我而起,我最清楚事情原委。


    我要與董輝當麵對質。”


    董輝看到雲沐更是恨的牙根癢癢,怒道:“對吧對吧,正好讓太爺分辯分辯!


    忘恩負義之徒,若不是你胡說八道汙蔑我們,你哥哥也不會如此對待我們。”


    縣令又拍了下驚堂木,喝道:“肅靜!


    本官問誰誰答,不準搶話說!”


    幾人應是。


    縣令上下打量了著雲沐,怎麽看怎麽像富貴人家的公子,奇怪道:“雲沐,你曾經也是乞丐?”


    雲沐拱手:“是,我家是外地人,家裏遭難後,隻身一人來此尋親,當時身無分文,未遇到我姑姑前,在城隍廟暫住過一個月。


    其間找過抄書、畫畫、灑掃等無數次活計,想自力更生,但因歲數太小,無人肯用。


    最後隻好在書坊門口的地上寫下遭遇,忍著羞恥候在一邊,乞求路過的好心人施舍一二。”


    百姓嘩然。


    “真是他,我說這麽麵熟,他不說我還真不敢認。”


    “我也見過,人家乞討可是幹幹淨淨的,從不攔截別人。”


    “就是就是,人家的衣服穿的整整齊齊的,臉上白淨的跟白麵饅頭似的,懂禮的很。”


    “他背著一捆稻草蹲在那裏,也不說話,我也不識字,我要早知道這孩子餓著,怎麽也得勻出半個窩頭給他。”


    “人讀書人,跟街頭混混不一樣,要臉!”


    “這才是真乞討,混混靠的是不要臉?!”


    縣令一拍驚堂木,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縣令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時的落魄算不得是真乞丐,誰能保證一輩子順風順水的?


    隻要肯上進,終有出頭之日。”


    雲昭拱手施禮:“大人這句話真乃至理名言,足以讓我們這些後輩受益終身!


    感謝大人!”


    人群裏不知是誰叫了聲:“好!”


    李念帶頭鼓起了掌,緊接著兩個老頭,雲昭雲沐和周圍的百姓都拍起了手,掌聲和讚許聲摻雜在一起,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縣令笑著看向李念等人,然後站起來往下壓了壓手,“大家請肅靜,請不要幹擾本官辦案!”


    衙役又喊了一遍:“威……武!”


    百姓漸漸安靜下來。


    縣令坐回去,問:“雲沐,我問你,董輝說收留、幫助過你,可是事實?”


    雲沐拱手道:“不是!


    我與他們同住在城隍廟不假,可城隍廟乃百姓祭祀神明的地方,是無家可歸的人暫時避難之所,何時成了他董輝的私宅?


    我在城隍廟居住期間,董輝稱自己為城隍爺,喊我小妖精,對我極盡侮辱。


    他沒有給過我一口糧,一件衣,反而搶我的窩頭,搶我的稻草,還搶過我一文錢。


    大人可能覺得這些沒什麽,可我突遭厄運,睡不了冰冷潮濕的地麵,稻草就是我的床。


    我常常幾日討不到一口東西,一個窩頭,一文錢就是我的命,他們的行為差點害得我病死餓死!


    若不是尋到我姑姑他們,我此時還不知有沒有命在。”


    縣令一拍驚堂木,怒道:“董輝,他說的可是實情?


    你夠厲害的,還把自己當城隍爺了,這就是你所謂的收留?”


    董輝嚇得一哆嗦,支支吾吾地道:“我們在城隍廟住的早,他來的晚,我見他長得白淨,就跟他開了幾句玩笑。


    窩頭和錢是我們撿的……”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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