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昆侖之巔。


    白澤盤腿坐在崖邊,如雪般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天地之間雪茫茫一片,幾乎要把他淹沒。


    他望著遠方,眼中是如水一般的平靜,他開口道:“一個人賞雪,果然會孤單呢。”


    他的話剛落音,一個聲音就虛弱又憤憤地傳來:“你這話說的,我是死了嗎?”


    白澤笑了笑,不語。


    他寬大的衣袖裏,一條燭紅色如同細蛇般的龍纏繞著他的手腕,而後探出半個腦袋,他道:“你這個人,我這不在陪你看雪嗎?說這種話。”


    “看雪?”白澤彎了彎唇角,他道:“你確定不是窩在我袖子裏睡覺?”


    “我可沒睡!”燭九陰不滿地拿尾巴掃了掃白澤的手臂,他說。


    “是嗎?可我都聽見你的呼嚕聲了。”白澤歪了歪頭。


    燭九陰憤憤地縮回袖子裏,他說:“沒死也給你氣死了。”


    白澤彎著眼笑,他重新去看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他說:“好了,你傷得那麽重,嗜睡是正常的,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燭九陰沒回話,白澤垂眼看向衣袖裏,發現對方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無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指摸了摸對方的腦袋。


    燭九陰在這次補天裏,留存了一口氣,白澤將其帶回了昆侖之墟,而後找到了當年他給自己的護心鱗,保住了燭九陰一條命。


    那片護心鱗,鳳凰不收,白澤本想還給他,但是那陣子不太想和他好好相處,就故意沒還給他,最後事情一多他就給忘了,就那樣一直寄存在他那。


    燭九陰後來知道了,也沒說什麽,隻是說你喜歡就留著吧。


    白澤當時還開玩笑說要拿去當柴燒,氣得燭九陰當時說怎麽不把他拿去燒。


    不過,幸好護心鱗留存下來,保住了燭龍的命。


    但是也隻是保住了命。


    燭九陰傷的很重,已經不能化人形了,整日裏拿藥罐泡著養著,也還是昏昏沉沉的,估計幾百年才能養回來。


    白澤重新去看被山風吹落的雪,他伸出手去接,唇角有淡淡的笑。


    “白澤。”燭九陰忽地迷迷糊糊叫他。


    “嗯?”白澤應。


    “你說要是我真的死了,你該怎麽辦?你會難過嗎?”燭九陰無力地擺著尾巴,他說。


    白澤不語,他看向廣闊的天地,眼眸裏浮浮沉沉是燭九陰看不明白的東西。


    “算了,我要是死了你說不準還笑呢。我才不要自討沒趣。”燭九陰蜷縮了一下,他又問:“白澤,鳳凰他們真的不會再入輪回了嗎?”


    白澤很久沒有回答,久到燭九陰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時,白澤忽地彎了彎唇:“誰知道呢。”


    “你這話聽著總感覺你好像知道什麽。”燭九陰探出腦袋來,他道。


    白澤將他摁回去,他說:“今天的火燒雲不錯,看夠了回去了。”


    他說完就起身,燭九陰連忙探頭,隻見遠處一片霞光,天都被染成了特異的粉。


    那個方向,是靈山。


    靈山之上,重新建好的院落裏,一聲尖銳的叫喊聲響徹雲霄。


    “怎麽了?”謝天祿在院子裏晾衣服,聽到阿噗的尖叫,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就推開了門。


    他們這幾年時不時就會回靈山,尤其是春夏的時候阿噗格外想念靈山,就會回靈山住一陣子。


    如今是初夏,人間放五一假,他們便也回了靈山。


    謝天祿一進門就見阿噗睡衣淩亂,鞋也沒穿的站在地上,指著被窩裏兩顆相依偎的蛋,一臉慌亂。


    昨天他們鬧得有些晚,阿噗睡到日上三竿了還是迷迷糊糊的,誰知一伸腳碰到個滑滑的暖暖的東西,他迷糊地去摸發現像個蛋。


    再一摸,發現有兩蛋。


    等等,蛋?


    阿噗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掀開被窩,看見了那兩顆依偎在一起的蛋,一顆帶著鮮紅的火焰紋,一顆帶著青黑色的虎紋。


    他嚇得直往地上竄而後發出了驚天爆啼。


    “蛋蛋蛋……”謝天祿還沒來得及擺出欣喜的表情,告訴阿噗好消息,就聽見阿噗說:“謝天祿你怎麽會下蛋……你不是沒屁……”


    “咳。”謝天祿以拳掩麵咳嗽提醒。


    阿噗訕訕地縮了縮脖子,沒有說下去了。


    “比起相信我會下蛋,我覺得你應該……”謝天祿將阿噗抱起,他說著被阿噗打斷:“胡說!我不會下蛋!”


    謝天祿:“……”


    有沒有可能我想說的不是這個。謝天祿也不知道這孩子腦回路怎麽回事。


    “有沒有可能這是你爸媽。”謝天祿將阿噗放到床邊上,他語氣無奈。


    “你爸媽才是蛋呢。”阿噗反駁道。


    謝天祿:“……”


    不對!阿噗睡迷糊的腦子忽地發現了一點端倪。


    他扭頭又看了看那兩顆蛋,然後看了看謝天祿,最後終於確定了一件事:“誒?!”


    ……


    雞飛狗跳了一陣後,謝天祿終於得以重新去院子裏晾衣服,諦聽一邊吃冰棍一邊道:“哎呀哎呀,一看到天有異象,我就過來了,果然啊有喜事呢。”


    阿噗已經抱著兩顆蛋去屋頂上曬太陽了,謝天祿聞言淡淡瞥了一眼諦聽,道:“你不用去陪女朋友?”


    諦聽一提到這個表情就變了,他說:“陪什麽啊,我給人甩了,她說我這個分身沒有上一個好看,整天還隻想著工作!”


    謝天祿忍俊不禁。


    諦聽的小女朋友是個荷葉精,兩人都在百捷上班,然後因為一些工作對接產生了感情,不過最後敗給了五年的歲月。


    諦聽的本體困在幽冥之地,負責把玄武引渡忘川的魂魄送去投胎,和管理暫時不能投胎的魂魄,但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相同工作讓他覺得厭煩,便分身來了人間。


    上一個分身因為那次事故傷的太重消散了,諦聽養了好一陣才養回來一點,重新捏了個分身來人間玩。


    誰知道一到人間就知道了個晴天霹靂,五年不見的女朋友有新的男朋友了,還找了個“溫和”的理由說,是因為他這個分身不好看才分手的。


    最晴天霹靂的是,謝天祿這個狗,扣了他三年的年終獎,就因為他開了那瓶87年的紅酒!


    重返人間不僅單身了,口袋還更癟了。


    人間悲劇不過如此。


    “你笑屁,等鳳凰孵出來了,我就要告狀,你把他的好兒子吃幹抹淨拐跑了。”諦聽瞪著謝天祿。


    謝天祿笑了笑,沒有說話,但是諦聽聽見他的心聲——回去就把你這個月的全勤扣了。


    “啊啊啊啊,萬惡的資本家!”諦聽把吃完的冰棍杆丟向謝天祿。


    謝天祿用靈力把東西凐滅了,而後進屋去看睡午覺的舟舟了。


    諦聽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生了會兒悶氣,而後仰頭看著阿噗坐在屋頂上抱著兩顆蛋絮絮叨叨。


    謝天祿抱著舟舟出來的時候,阿噗已經抱著兩顆下來了,和諦聽兩個人把蛋放在桌子上觀察。


    阿噗:“諦聽叔叔,我們來打賭,你說是我爸先破殼還是我媽先破殼。”


    諦聽:“我賭混沌。”


    阿噗:“那我押我媽。”


    阿噗在知道自家父母又重新降生了的時候,又哭又笑了好一陣,而後還對著蛋生悶氣說要把兩個人丟到南極去自生自滅,但是最後還是愛不釋手地抱去曬太陽了。


    當然,這也歸功於謝天祿說了一句——神獸輪回降生至少都要幾百年,你爸媽差一點就刷新記錄了,肯定是放心不下你和舟舟。


    阿噗這才別別扭扭地抱著蛋去曬太陽了,看樣子是被哄好了。


    哦,如果你要問為什麽是差一點刷新記錄的話——那是因為,有個家夥隻用了一年多就重新降生了。


    沒錯,那個家夥就是著急結婚的獬豸。


    據白澤說,獬豸最後還是沒舍得丟下睚眥,最後竟然做了個很大膽的決定。


    以至於,睚眥現在很頭疼。


    不過,總體來說還是個不錯的結局。


    就是婚禮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辦,諦聽覺得可能要等獬豸的情況穩定一下,所以短時間內不太可能了。


    “賭注是什麽?”謝天祿走過去笑道。


    “就賭謝天祿酒櫃裏那瓶81年的紅酒怎麽樣?”諦聽眼睛亮晶晶地和阿噗提議。


    阿噗一錘定音:“好!我輸了酒歸你,我贏了酒歸我!”


    謝天祿:“……”


    你們要不要問一下賭注擁有者的意見?


    兩個月後,謝天祿和阿噗圍在樹下,恨鐵不成鋼。


    阿噗:“老媽你太讓我失望了。”


    謝天祿點頭:“說的對,鳳凰你太讓人失望了。”


    剛孵化出來的混沌眼睛都睜不開,渾身沒什麽毛,也不知道這兩個怪人在幹什麽,抱著自己的尾巴躺在蛋殼裏含著自己的尾巴尖。


    另一邊諦聽抱著紅酒笑個不停,他狂親紅酒瓶,然後抽空說一句:“混沌你真的太爭氣了啊哈哈哈哈……”


    謝天祿拿鐵鏈打了諦聽的頭一下,他說:“閉嘴,吵死了。”


    阿噗笑得幸災樂禍。


    而蛋殼裏的混沌,也不知是怎麽了,忽地濕漉漉的鼻子動了動,而後自己爬出了蛋殼摸索到了鳳凰蛋身邊。


    等阿噗回過頭來看時,眼睛都沒睜開的幼崽混沌正打算張口把鳳凰蛋吞下去。


    “啊啊啊啊!臭老爸!放開我媽!”阿噗尖叫道。


    靈山又恢複了昔日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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