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到家,吳宇屾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心裏不停地揣測著衛蘭給的答案,思來複去怎麽也睡不著,輾轉難眠。


    他躺在床上,望著窗外飄舞的雪花,數著偶爾從樹上滑落下的枯葉,喃喃道:“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每落一片樹葉,他說一個喜歡,再一個不喜歡。他祈禱,最後一片葉子是——喜歡。


    不知不覺,天蒙蒙亮起,吳宇屾打著哈欠,昏昏欲睡,眼皮不自覺的緩緩下垂,進入了夢鄉。


    夢裏他看到衛蘭在操場的跑道上跑著,如高一那年運動會,她英姿颯爽,清秀堅毅.......讓他心動。他在衛蘭身後不停地追,可怎麽也追不上。


    他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醒來恍如隔世。


    “你可真能睡,知道今天幾號了嗎?都年三十了。”爺爺聽到吳宇屾房間有動靜,推門進來說。


    “我睡了那麽久啊......爺,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吳宇屾睡眼朦朧,撓了撓蓬亂的頭發。


    當他視線落在寫字桌上時,他猛地從床上彈起,睜大眼睛,叫道:“誰進我房間了?誰動的我東西了?”


    爺爺被吳宇屾突如其來的喊叫聲,嚇得一哆嗦,瞅了一眼淩亂的寫字桌,想了想說:“昨天晚上,就大龍和小龍進了你房間.......把你東西搞亂了?沒事,一會我給你收拾收拾,你聽你鬼叫的。”


    大龍和小龍是吳宇屾四姑家的一對雙胞胎小子,千禧年出生的,幼兒園大班,正是上竄下跳,頑皮搗蛋的年紀。


    “收拾什麽,他們把我東西打碎了,沒看見嗎?”吳宇屾打著赤腳,焦急地跑到寫字桌前。


    那是衛蘭送給他的‘星星’,玻璃瓶已被打碎,裏麵的星星散落在桌上。


    “看見了,看見了,爺再給找個玻璃瓶,把這些小星星再裝裏麵,多大點事,你看你火急火燎的樣子.......”


    “能一樣嗎?”吳宇屾捧著摔碎的玻璃瓶,心疼不已。


    “怎麽不一樣了?不就是個瓶子嗎?”


    “不一樣! 那倆兔崽子呢,我非要把他們的屁股打開花........”吳宇屾放下手裏的玻璃碎片,就往門口衝。


    他剛走到門口,發現自己赤著腳,迅速又折回到床邊,踢踏上拖鞋,邊喊邊衝出門口:“大龍、小龍,你們兩個兔崽子,又偷進我房間摸東西,看我怎麽收拾你們.......跑哪去了,你們兩個給我出來.......”


    吳宇屾滿房間叫嚷著,找他兩個小表弟,但卻沒見蹤影,當下到一樓客廳時,迎麵遇見了剛進門的四姑。


    “四姑,你家那兩個禍害呢?”吳宇屾氣急敗壞地喊道。


    “怎麽了?你上這麽多大的火?”四姑放下手中的年貨。


    “他們兩個把我東西搞壞了。”


    “我說早上,我喊他們兩個來外公家,他們怎麽不來,原來是闖禍了,怕挨揍啊。他倆把你啥東西搞壞了,大侄子,你給姑說,姑再給你買個,買個新的.......上啥火啊,傷身子,姑剛在超市裏買的車厘子,洗出來,你嚐嚐甜不.......”四姑對吳宇屾滿臉疼愛。


    “我不吃,吃不下......兩個小東西呢,我看他們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嗎?我非要把他們兩個屁股打開花。”吳宇屾咬著牙說。


    “啥東西?對你來說那麽重要,姑說了,賠你。別生氣了,都二十歲的大小夥子了,還給你兩個拉屎不擦屁股的小表弟計較。”


    “賠不了,買不到,那是.......”吳宇屾氣得快要岔氣,他發現自己和四姑也講不明白。


    於是,他氣衝衝地又回到自己房間,猛地把門關上。


    “那麽大的人,還是小孩子脾氣......”四姑看著吳宇屾喘著粗氣顫抖的背影,一臉寵溺無奈。


    吳宇屾回到自己房間,呆坐在寫字桌前,神情恍惚哀傷:這是不是就是自己和衛蘭的結局,預示著衛蘭將要給的答案。


    想到這裏,他眉頭緊鎖,似乎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如同眼前的玻璃瓶一般,狼藉破碎。


    他緊抿著嘴,悲哀又無奈地撿起桌上散落的‘星星’,有些破損的‘星星’,折的紙已散開變形,他越看越難過......


    他輕輕地拿起這些破損的‘星星’,想把它們再重新折好,當他拆開疊星星的紙時,他愣住了,那紙上有字:“吳宇屾 生日快樂”。


    是衛蘭的字,是隻有這一顆星星裏麵有嗎?還是每一顆都有?他好奇地又拆開了兩顆,有,每一顆裏麵都有字.........


    他如在深淵中看到了希望,一顆一顆的拆開........這是她對他生日的祝福,雖然她嘴上從未說過。


    這要寫多久?又要折多久?


    他從未數過瓶裏有多少顆星星,似乎數不清,但此刻,他要把每個她寫給他的祝福都看一遍。


    當他看到一顆粉紅色‘星星’時,手微微顫了一下,瞬間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他癡癡地笑著,那笑容如同春日裏的陽光,驅散了剛才的陰霾。


    突然,他大笑起來,笑聲爽朗像山間清泉般悅耳,眼睛裏閃爍著跳躍的星辰。他拿著那張粉紅色小紙,在房間裏手舞足蹈地跳起舞來,跳了一會,又癡癡地望著紙上的那幾個字:“吳宇屾 我喜歡你”.......


    那是他盼星星盼月亮,期盼已久的答案,原來衛蘭早已回答了他。


    那是她說不出口的秘密,也是不想讓他知道的秘密。


    “這孩子一會生氣,一會笑的.......”四姑聽到吳宇屾房間裏傳出陣陣笑聲,嘀咕著。


    她轉身又對自己家的兩個小禍害說:“大龍、小龍,你們兩個去喊你大表哥吃飯。”


    “我不敢.......”


    “我也不敢.......”


    兩個小男孩愁眉苦臉,摳著小手指回答。


    “誰讓你們兩個跑到他房間的,去給哥哥道個歉,主動自首,坦白從寬,屁股上還能少挨兩下。不然過會,我也救不了你倆。”四姑嚇唬倆仔。


    這時,吳宇屾聽到了門口的對話,“當啷”一下打開門,走出來。


    兩個小男孩看到吳宇屾,嚇得抱在一起,恐慌的小眼神裏,寫滿了不安。


    “是兩個小可愛啊,你們兩個怎麽這麽可愛,哥哥真是愛死你們兩個了。”吳宇屾笑意朗朗,滿麵春風地走到大龍和小龍身邊,一手捏一個小臉蛋。


    “小屾,你這情緒切換模式也忒速度了........”一旁的四姑目瞪口呆。


    “姑,你是怎麽生出兩個這麽可愛的寶寶的?真是會生。”


    “我......”四姑瞠目結舌。


    “哥哥,我們兩個昨天晚上去你房間,就是想玩下你的手槍模型,不是故意碰到那個玻璃瓶的.......”大龍看到吳宇屾沒有像往常一樣大發雷霆,對他們拳腳相向,而是喜笑顏開,覺得事情更不妙,慌忙解釋。


    “你們喜歡哪幾個手槍模型,哥哥都送你們了,怎麽樣?這小模樣長的,真是越看越可愛。”


    “真的嗎?”兩張驚奇地小臉異口同聲的問。


    “當然真的,”吳宇屾回答幹脆,又嗅了嗅鼻子,往餐廳走去:“四姑,你做的什麽好吃的那麽香?一會我得多吃點。”


    “那好吃的可多了,咱們那麽一大家子人呢。”四姑答。


    大龍和小龍看吳宇屾去了餐廳,便小聲嘀咕起來:


    “大表哥是不是病了?”


    “我看是病了。”


    “不會是傳說中的神經病吧?”


    “應該就是神經病,咱們還是離他遠一點.......”


    吳宇屾來到餐廳,餐廳裏滿滿當當的人,大姑、二姑、三姑、四姑,幾個姑姑家的人加起來就將近二十口,再加上吳宇屾的爸爸和小媽。


    “小屾,快坐下,坐我旁邊。”小媽看到吳宇屾來了,笑著連連招手。


    “我還是坐我爺旁邊吧,你身上的香水味會把我熏暈。”


    “你這小子,以後有了女朋友,看你還會不會那麽耿直。”


    小媽是吳宇屾媽媽的表妹,吳宇屾媽媽去世時,吳宇屾還小,表姨媽過來幫忙照顧吳宇屾幾年。


    在這幾年裏,姨媽對吳宇屾爸爸的感情逐漸發生了變化,也從姨媽變成了小媽。


    小媽從小就很疼愛吳宇屾,為了吳宇屾,也沒有再要孩子。吳宇屾和小媽的關係也很好,像朋友,經常說話直來直往,沒有避諱。


    比他和他爸爸之間的關係要好很多,他和他爸爸之間很少交流,像陌生人。


    “有了女朋友肯定會不一樣的,對不對?”鄢然對吳宇屾挑了一下眉。


    “一桌子菜,還堵不上你的嘴,快吃你的吧。”吳宇屾悻悻道。


    “呦,你可是有事拜托我的,現在對我說話這語氣,還想不想我幫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搞定。”


    “一臉自信,什麽意思?”


    “沒意思.......快吃吧,我姐,吃完我還有事呢。”吳宇屾夾了一大塊牛肉放進鄢然的碗裏。


    “鄢然,幫小屾什麽事,給我們聊聊。”小媽八卦道。


    “是啊,鄢然,給我們聊聊,我們也幫忙出出主意。”四姑一臉好奇。


    接著,幾個姑姑,都連連追問起來。


    “小屾不讓說,我可不敢說。”鄢然笑著回道。


    “什麽不敢說,根本就沒有什麽事。大家快吃飯吧。”吳宇屾說著,把爺爺麵前的酒杯給他倒滿,又給他夾了一些菜。


    “爸,過年了,您老說兩句。”吳宇屾的爸爸端起酒杯說。


    “幸福,看著你們一個個都回來了,一大家人熱熱鬧鬧的坐在一起吃飯,真好。”老爺子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接著道:“祝你們都心想事成,新年快樂。”


    “爺,我的酒量怎麽不隨你呢?”吳宇屾趴在爺爺耳邊小聲嘀咕。


    “隨你爸,你爸也不能喝,喝一點酒臉紅。”爺爺指著吳宇屾的爸爸說。


    “我才不要隨他呢。”吳宇屾邊喝著飲料邊說。


    “那你要隨誰?”吳宇屾的爸爸問。


    “反正不要隨你,冷血。”


    爸爸的臉瞬間僵住,抿了一小口酒,重複道:“冷血?”


    “不是嗎,能有多忙,除了逢年過節你回過這個家嗎?回來看過我和爺爺嗎?”吳宇屾質問。


    “吃飯,吃飯,小屾你不是吃完飯還有事嗎?”四姑打著圓場。


    “小屾,你爸爸確實很忙,省城的家都很少回,經常出差在外。”小媽替爸爸解釋。


    “小屾,多理解一下你爸爸。”爺爺摸了摸吳宇屾的頭。


    “爺,你還吃什麽,我給你夾。”吳宇屾知道。今天一大家人都在,他不能破壞除夕夜的氣氛,把對爸爸不滿的情緒壓製在了心裏。


    而爺爺這兩年年紀大了,手抖的厲害,拿筷子也拿不穩。


    “你夾什麽,爺吃什麽。”爺爺望著他的寶貝孫子說:“一會吃完飯又去哪啊?可不能再出去和朋友喝酒了。”


    “不喝了,就是出去和朋友放會煙花。”吳宇屾回答。


    “朋友?誰啊?”鄢然故意問道。


    “你又不認識,別那麽八婆了。姐夫,我姐八婆的時候,是不是都不漂亮了,一點都沒有知性美了。”


    “沒有啊,我覺得你姐任何時候都漂亮。”鄢然身旁一穿著警服的男子道,他是鄢然的丈夫。


    “姐夫,你這小嘴真是甜啊,和你這高大偉岸的人民警察形象都不符。”吳宇屾又夾了幾口菜,狼吞虎咽的咽下去,說:“我說不過你們,爺,我吃好了,你們邊吃邊聊吧 ,我出去了.....”


    吳宇屾說完,放下筷子,跑出了餐廳。


    “小屾,你出去多穿點,外邊冷。”小媽喊著。


    “知道了,春花女士。”吳宇屾調皮地回道。


    “臭小子,又直呼我名字。”小媽一直嫌自己的名字土,不喜歡別人叫她名字。


    “小屾是不是談戀愛了?現在的孩子一上大學就談戀愛。”


    “咱們家小屾應該也是戀愛了,不然大除夕的出去找誰啊?”


    “就是,肯定出去找女朋友去了。”


    .........


    吳宇屾的幾個姑姑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吳宇屾的事,幾個姑父們跟吳宇屾的爸爸匯報著工作上的事宜。


    吳宇屾的四個姑父,都在吳宇屾爸爸的公司做事,幫忙打理著企業。而吳宇屾爸爸的企業,也遠比吳宇屾所了解的要大。


    所以他爸爸是真的很忙,兒子和自己的不親近,終是吳宇屾爸爸心頭的一個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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