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讓我不去參加?”


    距離緊急會議召開還有三天。


    清晨六點


    克圖格亞聯邦境內,某處斯卡雷特家族名下宅邸。


    黑色長發男子坐在湖邊躺椅上,一手拿著新換的通訊器,雙眼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出神。


    電話那頭傳來急切的聲音。


    “亞瑟,你應該清楚【明道】四席意味著什麽,如果是其它三席還好,可天不一樣!她沒有其他塑鋼師的絕對理性思維,是個不可控的瘋子,鬼知道她會做出些什麽,你應該暫且找個地方避避風頭,等她興頭下去再……”


    “那你怎麽交代?”


    亞瑟打斷了懶惰的話,後者沉默半晌,沉聲道:


    “哀悼會有哀悼會的規矩,況且我幫過她不少忙,不至於拿我怎麽樣。”


    “不是拿你怎麽樣的問題,你答應過要為她引薦我,一旦背棄約定,你們的關係也會惡化。”


    “關係?”


    懶惰嗤笑一聲。


    “那個該死的變態邪惡老太婆!要不是她逼著我,誰會想和她扯上關係!你是不知道,這些年裏我給她跑上跑下鞍前馬後做了多少髒活累活!”


    “好了好了,我的問題我自己處理,還輪不到你操心,到時候記得給我安排位置。”


    “等——”


    話沒說完,亞瑟已經掛斷了電話。


    湖上吹來清風,他愜意地閉上雙眼,頭發微微拂動。


    【明道】……


    如果是以前的他,謹小慎微,心思縝密,絕不會大搖大擺去接觸那等未知存在。必然得側麵迂回,收集情報,確定各種可能後再做打算。


    塑鋼師文明底蘊深厚,傳承雖然不悠久,卻誕生無數天縱之才,引領族群走向繁榮,自己作為塑鋼世界的一員,經曆日新月異變革進步,感觸尤深。更可怕的是,這是完整的文明力量,由塑鋼師群體自上而下統治領導,擁有完整體係和強大凝聚力,不是蒼藍泡沫那等看似強大廣闊,實則一盤散沙的位麵能比的。


    萬一遇到不可力敵之存在,對方又有文明主流力量為背景,自己作為舊時代失敗者的遺留,說不得要把命運交予他人之手。


    可惜,現在情況有所不同。


    第一,謀殺教團展現出來的威脅比神授日更加可怕,它們快速滲透,危機迫在眉睫,他必須讓母界看清形勢,整合力量。


    第二,經過蒼藍泡沫世界任務,成就千騎士,即使在曆史神話中都作為語焉不詳的飄渺存在,不說所向披靡,最起碼的信心還是有的。


    行刑官的力量,大約與百騎士相當,亞瑟沒見過除自己以外的騎士,所以隻能給出大概的判斷,就算有出入,也不大。


    【明道】淩駕於行刑官之上,暫且認定為與千騎士同等層次,如此,即使真的不敵,也不至於完全沒有自保之力。


    如果此次沒有晉升千騎士,那麽亞瑟會放棄原先所有計劃,帶著安妮去奧法國度避難。


    結果來說,他馬不停蹄執行任務是正確的。


    往生種得到活態思念澆灌,在不間斷的生死大恐怖中搏殺淘汰,換來飛速的成長,當然,更可能是流星般隕落。


    睜開眼,心念一動,虛擬精神光幕飄過,亞瑟的目光落在【墨人流】上,心中歸納思量自身搏殺技擊體係。


    【武道家】【阿拉巴頓】【水】【網】【環】


    【環】的力量捉摸不定,源自於虛幻夢境中的一絲感悟,難以在現實中運用,忽略不計。【武道家】本質上是凡間武道,不適合高烈度的戰鬥。


    【網】和獨角馬王的【魔網】區別不大,算是一種特殊狀態,說是武道其實有點偏頗,倒是可以視作另類“姿態”。


    最後,剩下的【水】和【阿拉巴頓】才是自己真正攻伐手段,可稱之為“招式”。


    常態下以凡間武道迎敵,足以麵對大多數情況,往後逐步疊加“姿態”,使用“招式”,即可達到最大出力,一瞬間爆發輝煌力量,連亞瑟都不知道能達到何種程度。


    ……不知遇到那沒有被封印,神智清醒的紅雀劍,孰強孰弱?


    走到這一步,亞瑟的單體作戰風格基本確定,相對的,針對群體的攻防手段,乃至奇門詭道靈魂術法方麵研究有限,姑且靠弱化版的蒼藍魔法補強。


    “可惜。”


    亞瑟渴望更多知識和更高層次認知視野。


    倘若時間足夠,他一定慢下來好好研究接觸過的各個文明體係,解析其力量,曆史,社會架構,生態情況,以此了解灰海眾多位麵。


    可惜,原初之光與匍匐深淵的戰爭自亙古綿延至今,無有中斷,大量位麵被裹挾其中,脫離軌道,無法正常生滅輪回,甚至還有類似聖者摩汐的詭異存在,肆意玩弄規則,養殖世界。


    多元宇宙是強大個體,強盛文明肆意掠奪擴張的樂園,弱者無力掌控自身命運,隨波逐流,會因為強大者一個念頭種族滅絕,文明沉寂,淪為浩瀚星空中微不足道殘渣。


    “啊嗚。”


    拿起一顆棗紅色的橢球形水果,往嘴裏一丟,細細咀嚼。


    完整的果實被牙齒攪碎,接著是裝果子的瓷盤。


    咽下。


    亞瑟眼簾低垂,遙望湖麵,心緒微微波動。


    無節製的自由,意味著混亂。


    在無序中得到真正自由的,終究隻有那一小撮偉大永恒存在。


    慘劇每分每秒都在上演。


    權限者之天職永無止境,必須一刻不停追求強大力量,從中調停,以求維持秩序。


    要想讓現在的多元宇宙大多數的底層生命和文明,自下而上破除現有情況,幾乎是不可能的,它們沒有這種意識,更缺乏改變命運的力量。至於自上而下的改良?上層的既得利益者,諸如往生種和聖者之流,他們品嚐到底層生命的羸弱與美味後,隻會更加肆無忌憚,加劇混亂。


    即使不需要底層生命文明作為食量和消耗品的強大者,也會因為其心血來潮的想法,乃至種種荒謬理由,不經意間對脆弱的宇宙生態造成不可逆毀滅,它們的存在本身,即是災難。


    本來,上層與下層之間保持著動態的平衡,灰海中兩者比例相對穩定,很多古老生命沉睡的沉睡,平靜的平靜,各自相安無事。


    兩大終極概念間的戰爭趨向白熱化,引動無數古老可怖概念根係蘇醒,以大片遼闊海域為戰場,相互爭鬥廝殺,致使平衡崩潰,多元宇宙豐富多彩畫卷趨向蒼白單一化。


    究其根源,原初之光和匍匐深淵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噗嚕嚕——”


    清脆的出水聲中,一道亮麗光影從湖心躍出水麵,大顆大顆水滴飛濺,空中旋轉1080度後,手中蒼白鐮刀一甩,平穩落到湖邊。


    安妮·斯卡雷特,斯卡雷特家族當代家主,餘燼哀悼會所屬行刑官【麻木】,克圖格亞聯邦背後實際掌權者。


    她剛才在晨練,熟悉水下戰鬥。


    黑白相間裙甲在太陽下閃閃發光,華麗戰鐮收於身側,好似藝術品。


    戰鎧和巨鐮都是【蒼白裹屍布】的延伸。


    自從得到這件饋贈,背負起家主之責,安妮幾乎與蒼白裹屍布形影不離,行走坐臥研究其塑鋼技術構造,嚐試掌握這件匪夷所思凶器。


    裹屍布並非嚴格意義上的固態兵器,它近似於流體,能夠隨心意自由切換改變形態,順應使用者需要。


    “亞——”


    少女臉上剛洋溢起興奮笑容,緊接著就看到四指並攏手刀刺來、


    速度不快,偏偏出招時機卡在心理死角,難以招架防禦,不,說到底連招架的想法都沒有。


    中指停在安妮額頭前一厘米位置,指尖所指處,皮膚傳來強烈的危機感。


    “亞瑟?”


    “你懈怠了。”


    伸直的手指彎曲,彈了下額頭。


    “呀!”


    安妮痛得抱頭蹲防,抬起頭眼淚汪汪看著亞瑟,委屈可憐。


    “你太沒有防備心了。在殘酷戰場上首先要學會保護自己,不要對任何人,任何事抱有無保留的信任,能相信的唯有自己。”


    “可,可是……”


    “是誰說要變強,要獨當一麵的?”


    亞瑟蹲下身,稍稍猶豫,歎了口氣,還是伸手揉了揉安妮的腦袋。


    “抱歉,是我太急了。”


    “你隻需要按自己的步調走就行,塑鋼師畢竟不是騎士,戰鬥不是你的主職,對塑鋼技術的研究才是。”


    “尊敬的亞瑟老師,我有一個疑問。”


    “嗯?”


    安妮低下頭,語氣措辭略微有點生硬,不像平時。


    “嗯,很重要的問題。”


    “你說。”


    “請湊近一點。”


    少女的雙眼被劉海遮著,看不清神情。


    聞言,亞瑟低下頭把耳朵湊到安妮嘴邊,兩人腦袋交錯而過,姿勢顯得非常親密。


    紅唇輕啟。


    “我想問……


    ——呲啦啦!!


    陡然間,尖銳金屬聲刮擦聲響起,直叫人頭皮發麻。


    亞瑟偏過頭,以變扭的姿勢豎起右手一根小拇指,在背後襲來的鐮刀鋒刃觸碰到脖頸前一刻,堪堪抵住。


    皮膚與頻道發生器間竄起無數火花,尖銳嘶鳴,仿佛鳥類怪獸的嘶叫。


    “做得不錯。”


    翻身躍上鐮刀鋒刃,亞瑟滿意地看著安妮,眼中滿是欣慰。


    能快速學以致用,以牙還牙,除此之外,還有不服輸的強烈求勝心。


    “我最近遇到過不少能偽裝成他人的瘋狂教眾,跟變形怪有得一拚,麵對這種敵人,時刻都要保持警惕,保持高度警戒。”


    “是嗎。”


    安妮麵無表情地站起身,高高舉起手中鐮刀,小臉冷若冰霜。


    呃……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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