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壓異端是理所當然前提,屬於【天】的職務範圍,而【唇】的實驗,關乎我等文明最終退路,刻不容緩,同樣不必多提。”


    【莊】的聲音很有特色,帶著明顯的磁性和重重疊疊回音,聽得人莫名起一身雞皮疙瘩。


    “27個哀悼會席位,去掉即將除名的異族3個名額,總計24個,19人參加,均為我人族塑鋼……均為我人族。”


    似乎是想到亞瑟的存在,莊不習慣地改口。


    “在座諸位,既然願意來此地,等於是已經表態。”


    旁邊,亞瑟氣定神閑地坐著,臉上並無異色。


    對於莊所說的“表態”,他在來之前已經聽過不少傳聞,多少心中有數。


    塑鋼文明的前程和方向,與原初之光根係對海域的侵染息息相關。


    文明高層肯定對敵人有所了解,隻是不知道,它們具體知道多少概念根係的情報。


    得益於先進完善的文明體係,塑鋼點燃文明之火時間短暫,卻展現出相當潛力,日新月異,已經有了決定自身部分命運的資格。


    至於這部分命運具體是什麽……


    兩個字。


    戰否?


    是與概念根係爪牙,執掌神授日的未知存在,殊死抗爭;還是避免戰鬥,另尋他路?


    所謂“戰”,包括堅持死戰到底的激進派,以戰爭試探敵人虛實,而後再做決斷的溫和派,甚至是以戰爭威懾力量,換取談判資本的投降派,等等。


    同樣是戰,具體實行起來大相徑庭。


    眾塑鋼師到了行刑官這一步,幾乎攀登到塑鋼師權力地位榮耀頂點,有各自的設想和決斷。


    眼下,能把如此多心思各異的塑鋼師聚集起來,除開四席【天】本人的強大影響力,更重要的便是“戰”的主張。


    在座19人,不管具體什麽派,想走什麽路線,歸根結底,都是傾向於先和概念根係開戰。其中,天本人更是極端主戰派。


    “有【唇】為我等提供最後的退路。”


    “剩下的,唯有放手一搏。”


    “此戰沒有退路,我們必須在生存空間遭受擠壓,底細被摸清之前,搶先動手,造成切實殺傷。”


    “具體的戰爭安排,我和唇委托行刑官懶惰作為意誌代言,所有資源調配,指揮,由他負責,我們監督執行。”


    “諸位,還請在戰爭期間,盡量服從他的安排。”


    說是請求,實則暗含威脅,不服從者勢必遭到肅清。


    戰爭不是兒戲,必須在開始前徹底統一思想戰線,保證在最危難的時候,塑鋼文明能維持絕對執行力!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嘩然,紛紛暗中傳音,竊竊私語。


    天冷冷地瞥了眼那個滿臉堆笑,正在向周圍鞠躬行禮的弟弟,嘴角咧開,雖是在笑,眼中毫無笑意,咬牙切齒。


    原來這小子早已經瞞著我找好了靠山!隻等四席中兩席表態,難怪如此有恃無恐……他是想在戰爭中攫取曆史功績,獲得資本,躋身四席,甚至超越四席,與初代智者並肩!


    跳梁跋扈……不知天高地厚!


    【唇】那個一根筋的白癡姑且不論,【莊】心思縝密,絕不會真的讓權,他是要拿我那蠢弟弟當工具啊。


    若是戰爭順利,功勞都歸自己,直接順勢推行自身塑鋼理念統整世界,萬一失敗,還能推卸責任。


    四席中有兩席明確表態,那麽此事已無可挽回,蓋棺定論,剩下的不過是執行到什麽程度的問題,哪怕是她【天】也無法在明麵上做什麽。


    暗中籠絡唇,借懶惰之手實現自己的野望,在會議上敲定方針,再以異族鎮壓為由頭屏蔽我的影響,當真是好算計!


    一旁,亞瑟則是莫名地看了眼【唇】,神色微妙,沒有去關注懶惰如何如何。


    唇此時注意力根本不在這裏,連投影都飄忽不定,仿佛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裝飾物,作為堂堂四席,存在感低得可憐。


    退路?


    什麽退路?難道打輸了還能有退路?


    亞瑟很好奇。


    不,不止是好奇……


    更多的是警惕!


    與會19人,討論的基點都是“保證文明存續”,隻有亞瑟,另有目的。


    他當然也希望塑鋼文明能夠長久存續,沒人希望自己的母界凋亡毀滅。


    但……


    如果真的到了萬不得已,身不由己之時,必須想辦法守住底線!


    絕不能向概念根係求和平!


    絕不能投降!


    這是絕對的底線!


    塑鋼文明,哪怕徹底斷絕傳承,戰至最後一人,亦不能向加害者搖尾乞憐,委曲求全!


    土著生靈不清楚投身原初是何後果,權限者當然是無比清楚!


    臣服者徒留軀殼,被異類思想填充,支配,淪為被寄生的宿主。


    到時候,人不算人,文明不成文明,隻有傀儡在存續。


    凰華文明冒著巨大風險,不惜一切代價,接觸禁忌,拒絕妥協,最後招致多元宇宙中真正古老深邃概念根係的追殺,它們必然是看到了妥協服軟的後果,才會義無反顧,拚死抵抗。


    亞瑟不僅是站在塑鋼頂點的文明決策者,還是權限者。


    灰海賦予的職責,讓他沒法把文明存續當成唯一目的。


    縱使希望渺茫,縱使麵對的是無與倫比龐大的絕望和重壓,也要舉全族之力擊之。


    將理想寄托於虛無縹緲,已然離去的灰海意誌。


    舍棄自我,犧牲族群。


    亞瑟的理念,與大多數文明求生存的本性相悖,推行時,本該麵臨無法想象的巨大壓力。


    幸運的是,他出身於塑鋼文明。


    向原初之光讓步臣服,無異於傳承消亡。一旦清楚這點,驕傲執著癲狂的塑鋼師們絕不會求和。


    換句話說,亞瑟的底線與大多數行刑官的想法不謀而合,甚至於它們自己就做出了戰爭決定。


    以少數極端的理想主義者意誌,統括絕大多數隻是想好好生存生活的凡人,這一獨特的文明形態,給了塑鋼文明先進高效的組織體係構架,自上而下的強大執行力,對未來的預見性,也埋下了源自體製,難以避免的隱患。


    亞瑟早已做出決定。


    他來這,就是為了引導塑鋼文明走向與原初的全麵戰爭。


    既然它們已有決斷,且與自己不謀而合,那就沒有了強行扭轉不合時宜想法的必要。餘下隻需要剪除部分旁逸斜出,礙手礙腳的家夥即可。


    【唇】,還有那些不來表態的家夥。


    手指繞過安妮柔順的頭發,呼吸著淡淡的香味,亞瑟閉上眼睛,掩蓋瞳孔中的殺意。


    真希望同胞相殘的那一天不會來臨。


    偌大塑鋼世界,億萬意誌奔流向不同的方向,究竟誰的前進方向能代表最終的主流?


    。。。。。。


    會議進行了三天,每天有差不多十個小時,討論協商各項事宜。


    四席霸道歸霸道,塑鋼世界地大物博,天高皇帝遠,它們同樣有觸及不到的地方,隻能和諸位行刑官商量著來,要求他們在大方向上保持一致,不可能想征調士兵徭役般強迫進行。


    大部分時間是懶惰在發表議案,尋求同意,磕磕絆絆進行。


    “……以上,就是戰前安排的最後議案。”


    懶惰說完,心中暗自舒了口氣,關閉虛擬屏幕投影上的文件。


    他臉上的黑眼圈比平常更重了,棕色天然卷發蓬鬆,分叉,多少有點在店裏徹夜喝酒的地雷女味道,憔悴疲憊中帶有奇異的魅力。


    病態美少年塑鋼師,光看外表確實拔群,可惜他本質上同樣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東西,比起老一輩嗜血癲狂的怪物們好不到哪去。


    “如果沒有其他,那我們就——”


    話沒說完,懶惰轉頭看向突然站起身的斯卡雷特現任家主,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剛剛放鬆下去的臉又作出嚴肅神情。


    “尊敬的斯卡雷特閣下,您還有什麽問題嗎?”


    安妮算是新晉的塑鋼師,行刑官,不過她背後站著另一位可怕的怪物,這讓懶惰不由得加上敬稱,態度小心翼翼。


    見證了亞瑟和天的勢均力敵短暫交手後,懶惰已經把他當成自己潛在的靠山,準備在原先朋友的感情基礎上權力拉攏!


    一位沒有明確派係的【四席】實力者!


    誰能拉攏到他,誰就能打破現有的平衡!


    這對於懶惰而言,更是非常重要,意味著他有了擺脫那個變態死老太婆鉗製的希望!


    “我有一個問題……”


    安妮環視眾人,目光平靜,波瀾不驚,絲毫沒有感覺到視線壓力,恍如回到過去空瓶症時期的冷漠,人性流失,人格崩解。


    她早已不是那個柔軟的,在痛苦絕望中掙紮女孩。


    脫離空瓶,從十三魔手中接過族名,職責,與那古老榮耀。


    應該說,安妮從最開始就不是常人,正常人是不會出現在這裏的。


    能被冠以塑鋼師之名,立於文明之巔的,無不是心智偏離常人想象極限,偏激,偏執,扭曲者。


    凡人的心智適切於凡人社會,柔軟可塑,仿若流沙,聚散無形,顛沛流離,求得繁衍生息。


    夫塑鋼者,心智已非凡人,其舍去常世倫理,換來堅定瘋狂之意誌。


    “最後那個四席在哪裏?”


    “還有其他幾個行刑官呢,為什麽缺席?”


    “是準備隱退了嗎?”


    全場死寂!


    麵對安妮鋒芒畢露,毫不掩飾敵意的話語,一眾塑鋼師沒人是傻子,自然聽出其中殘酷血腥意味。


    不管路途遙遠還是其他原因,隻要塑鋼師還關心它們的母界,不可能真的對這次會議一無所知,除非它不想知道,或者裝作不知道。


    隱退?那不叫隱退……


    罷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希望行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零崎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零崎圓並收藏希望行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