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頓時沉默不語,將視線轉向車窗外。


    我趕緊打斷小倩的話,有些事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好奇心會殺死貓的。霍格之所以沉默,就是為了不把我們也牽涉進未知的漩渦。從這一點上,我還是蠻欣賞他的做法。


    比起小倩,迪克顯然聰明多了,他根本就沒打算問這樣的問題。


    但老李卻依然冷酷地說到:“霍先生,你發生了什麽事,與我們無關。請您下車吧,否則我會報警,讓警察請您下車!”


    “求求你,讓我跟你們一起走吧……”


    霍格苦苦求饒,但老李絲毫不為所動,眼中閃爍著冷酷的光芒。


    我有些看不過眼了,對老李說:“讓他跟我們一起去常青穀又有什麽關係?大不了他以旅客身份住進常青穀旅社裏,反正你們的旅社遲早也要投入使用後,先讓霍先生作為試營業的服務對象,也沒啥關係嘛。”


    老李卻厲聲反駁道:“旅社現在還沒試營業,也不具備接待客人的條件。而且,藍先生,您和迪克先生是我們杜老板花重金請來工作的,你們既然已經收了錢,就相當於與我們簽訂了工作合同,有義務跟我去常青穀。所以,藍先生,您沒有資格對我拒絕霍先生的決定指手畫腳!”


    他的話真令我氣憤,我恨不得馬上摸出兩萬塊錢擲到他臉上,再吐一口唾沫,狠狠說一聲“老子不幹了行不行?”。但兩萬塊錢啊,那是真金白銀,我可舍不得,所以隻好灰溜溜地不再答話。


    而這時,非主流青年迪克卻陰測測地冷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小倩問。


    迪克瞧了瞧霍格斜背著的單反相機,問:“霍先生,你是自由攝影師?”


    霍格點點頭。


    “這麽說,你的攝影技術一定非常棒了?”


    “那當然,我抓拍的照片,拿過多次最佳新聞攝影獎的。攝影技術倒在其次,但我拍的照片構圖相當好,有創意。創意,才是圖片的靈魂!”


    “那你是否擅長拍攝體育方麵的照片?”


    “還算可以吧……”


    迪克笑了,這次是爽朗的笑。


    “霍先生,我是美國獨資迪克戶外運動俱樂部的ceo迪克·韓。現在我正式邀請您加入我的公司,成為我的專屬攝影師。這次我去常青穀考察當地能否成為動力傘基地,請您帶著您的相機,和我一同前往,為我拍下動力傘翱翔藍天的精彩瞬間。”


    說完後,迪克偏過頭,狡黠地對老李說:“現在霍先生已經是我的專職攝影師了,你可以讓他跟我一起去常青穀了吧?”


    “這個……這個……”


    我這才明白迪克的用意,哈哈,他可夠狡猾的,我也不由得對他生出了些許好感。


    見老李還在猶豫,迪克又笑嘻嘻地說道:“怎麽?藍大師可以帶他的漂亮女助理一起去,我就不能帶我的專屬攝影師一起去了嗎?你準備搞性別歧視嗎?我可是美國公民哦,如果必要的話,我會通過美國大使館向你們當地工商部門提出抗議!”


    盡管誰都知道迪克是在以戲謔的方式虛張聲勢,但也讓老李徹底沒了輒,他隻好攤開手,無奈地說:“好吧,好吧!我聽你們的,就讓霍先生一起去常青穀吧。”


    麵包車在一個小時候駛入了西陵山區。


    西陵山,是西川市東北部與鄰市交界處的一座山脈,是七千萬年前因地球板塊運動而造就的“背斜”山嶺,海拔較高。據說在遠古時期還遍布活躍的火山群,當然,現在那裏已經沒有活火山了。


    我以前也去過幾趟西陵山,記得上次去的時候是夏天,上了山巔的一處道觀,居高臨下鳥瞰四方,目所能及之處全是繚繞的白雲,似霧非霧,似煙非煙,磅礴鬱積,氣象萬千。道觀外古木參天,翠竹成林,遍植奇花異草,花開時節姹紫嫣紅一片。就算山下酷暑難當,山上也是涼風習習,令人流連忘返。我最喜歡的,就算光著腳丫在西陵山深處的小溪邊,搬開石頭捉螃蟹,然後把捉到的螃蟹送到附近的農家樂,做成一鍋香噴噴的油炸蟹。


    但現在已是十一月了,小溪裏早沒螃蟹了。我因為從未在冬天去過西陵山,因為上麵到了冬天實在太冷。別說人跡罕至的山峰上整個冬天都積著雪,連有人影的地方,道觀裏的道士也會跑下山避寒,就更別說遊客了。


    所以我很納悶,為什麽那位杜瑜眉女士會選擇在這個時機,邀請我和迪克造訪常青穀呢?就算需要提前規劃,也沒必要在這初冬的時節上山吧?


    不過,從常青穀這個名字來看,顧名思義,莫非那山穀真是一處冬暖夏涼的所在,一年四季都花開不敗?如果真是這樣,隻要交通方便,倒也有可能成為一處吸引都市遊客的熱門景點。畢竟到了冬天,能找到這樣一個既能休閑又能避寒的地方,是可遇不可求的。當然,如果常青穀還有幾眼溫泉,那就更好了。


    麵包車沿著盤山公路國道攀援而上,我已經能夠看到車窗外極遠處山巔上的皚皚白雪。但還好,這條通往鄰市的國道,海拔還不算高,加上又隻是初冬,雪沒下到這裏來,但路旁兩側的樹木也幾乎落盡了葉片,隻剩光禿禿的樹幹。


    一路上,老李沉默不語,他似乎因為霍格的加入,心情受到了極大的影響。霍格也不怎麽說話,大概他還沒從逃亡的驚悸中解脫出來吧,他隻是一直豎著耳朵,傾聽著小倩和迪克的聊天。


    小倩一直在與迪克聊天,但迪克的態度始終有些狂傲,言及必談“我在美國時怎麽怎麽,我在美國時如何如何”,令我大倒胃口,最後幹脆閉上眼睛養起了神。


    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覺得車身重重顛簸了一下,差點讓我從座位上跌了下來。睜開眼睛一看,卻看到麵包車已經駛下了通往鄰市的國道,轉入一條由碎石子鋪就的小路中。


    小路兩旁也全是粗粗細細的光禿禿的樹幹,盡管葉片都已落盡,但遠遠近近密密麻麻的樹幹,依舊遮蔽了視線,無法看到更遠的地方。這些樹幹都相當高,所以大部分的日光都被擋住了,通往森林深處的小路,顯得陰晦暗淡。隻容一輛車前行的狹窄小路,路況相當糟糕,碎石子不時從麵包車的輪胎下飛迸而出,砸在路邊的樹幹上,形成一個個緩緩滲出樹液的小坑。


    我不禁緊蹙眉頭,心涼了半截,暗暗對自己說:“旅遊區的一大命門就是交通問題。這樣的小路,與機耕道根本沒太大區別,又如何吸引外來的自駕遊旅客呢?”


    於是我抬頭問老李:“還有多久能夠到達常青穀?”


    “還有一小時。”


    “全是這樣的碎石子鋪成的小路嗎?”


    “是的。就這條路,也是杜老板花錢請附近鄉民來修整的。”


    我不由得搖頭歎了口氣。難怪當初老李如此執意反對霍格加入,就是擔心霍格是否商業間諜。修這條路,而且還是長達一小時車程的小路,盡管如此簡陋,也起碼會耗費接近百萬的資金。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想必讓杜老板當時下決定時吐了不少血。


    這條路窄得隻能容納一輛車通行,一旦遇到雙向匯車,就必須讓一輛車停在路基下,另一輛車減速緩慢通過。所以說即使杜瑜眉花了這麽多錢,卻不一定能夠達到理想的效果。真不知道當初為什麽杜瑜眉會花錢買下常青穀的開發權。當然,這是我比較悲觀的想法,如果換作樂觀的想法,也可以理解為,即使要花那麽多錢修建簡易道路,杜瑜眉也願意買下常青穀修建旅社,足以見得常青穀有著超出想象的誘惑與吸引力。


    但願如此吧,我默默合十祈禱。


    這條小路在前五十分鍾,一直是沿山勢上行的。但到了最後十分鍾,卻突然急轉直下,沿一條斜度坡陡的彎曲坡道向下而行,很是險要。好在一路上我們都沒遇到交匯的其他車輛,所以還不需要停車讓路。


    老李將車速控製得很慢,一直凝視前方,生怕出一點問題。


    車內的乘客們也發現路程的險峻,紛紛沉默不語,死死抓緊座位旁的扶手,不敢動彈,擔心稍一動彈就會影響車輛的平衡。還好是白天,如果換作夜晚,我真是無法想象如何才能安全駕駛汽車在這條險要的山路上行駛。如果不出意外,我猜交通管理部門會要求這條道路嚴禁夜晚行車。


    這在旅遊規劃上,也是個命門所在。如果景區有遊客突發重病,必須夜晚送醫院救治,那麽這條路就會成為阻礙送醫的關卡。


    所幸老李駕駛技術出眾,經過十分鍾有驚無險的驚魂記之後,四排座麵包車停在了一塊很小的平地上,前麵,則沒路了。然後,老李回過頭來,對我們說:“這裏就是穀口了,前麵沒路,隻能靠步行才能走到旅社去。”


    我咽了一口唾沫,心執怨念地暗想,居然還要步行?看來這常青穀開發計劃必定死路一條了。


    還好,老李旋即告訴我們,隻需沿石板鋪成的台階下行十分鍾,就可以下到穀底。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在山穀之上的半山腰,這裏恰好有個豁口,站在平台一般的空地上,可以由上至下鳥瞰到常青穀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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