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下了車,凜冽的山風頓時讓我打了個寒顫。看看表,現在是中午十二點,雖然天空中掛著淡紅色的冬日,但我一丁點也感受不到陽光的溫度。


    但當我走到平台的邊緣,在山勢自然生成的豁口前,放眼向下望去的時候,卻禁不住發出了一聲驚歎。


    我看到在四麵環山的山穀之中,是一片綠油油的顏色。


    那是一種彰顯著生命蓬勃力量的翠綠,布滿整個穀底,真不愧“常青穀”這個穀名!在翠綠環繞之中,有一座帶尖頂的呈t字型的兩層建築物,那應該就是常青穀旅社吧。我不禁覺得很是納悶,為什麽在隆冬季節,卻能看到如此令人心曠神怡的青翠綠色?


    小倩也發出一連串讚歎。


    自由攝影師霍格取出單反相機,取下鏡頭蓋,加上廣角鏡,開始連續按動快門,拍下一張張照片。


    霍格調出剛拍好的照片,放大後,湊到眼前仔細地打量著,然後發出了一聲驚歎:“美,真是太美了!我在這裏一定能拍攝出偉大的作品!”


    至於非主流青年兼戶外運動俱樂部ceo迪克·韓,這家夥則站在平台邊緣,不斷以手指長度測算著方位,還拿出風向標與風速儀,記錄著山風的狀況——他正在考慮這平台上的豁口能否成為動力傘基地的起飛處呢!


    老李站在一旁得意自豪地微笑著,他似乎早已預料到我們會做出這樣的反應。


    過了一會兒,等我們重新聚集在一起,老李一邊領著我們從平台旁的一條石板小路向下走,一邊開始談起了常青穀的狀況。


    “這裏為什麽會四季如春呢?那是因為穀底有溫泉,地熱豐富,地表溫度四季都保持著接近春季的恒定數值。山穀占地約二十公頃,我們杜老板已經買下了五十年經營開發權,後續投入當然就是拓寬通往這裏的簡易道路,但因為修路需要伐木,得打報告給林業部門,得耐心等候回複。所以現在還隻是暫時將原來一條當地的土路鋪上碎石子,將就用一用罷了。”


    原來如此,看來隻要林業部門同意了杜瑜眉的伐木報告,這處農莊式旅社還是大有可為的。我的情緒也不由得振奮了起來。


    “我們在旅社旁種植了一大片玉米田,嗬嗬,都是不同月份種植的,分別能在不同的月份得到收獲。以後遊客入住後,隨時都可以吃到當天剛摘下的新鮮玉米。玉米品種是從西雙版納引進的小個糯苞穀,又香又甜。我們還修了一個很大的花房,裏麵栽培了各種名貴花木。穀底的土壤,大部分是由遠古火山灰堆積而成,營養豐富,花房裏的花木培植成活後,移到山穀裏,均能繼續生長。假以時日,常青穀將會成為一處天然名貴植物園。隻要路一修好,遊客肯定會紛遝而至,如果迪克先生願意將這裏作為你們俱樂部的動力傘運動基地,那麽你們的動力傘表演絕對能夠成為常青穀吸引遊客的一大賣點。”


    老李展望著美好的未來,迪克不住頜首,表示同意。


    迪克把七個紙箱留在了麵包車裏,讓老李鎖好了車門——如果覺得常青穀適合進行動力傘運動,他將進行一次空中飛行嚐試,這處平台恰是最好的起飛地點,所以暫且將設備留在此處,免得搬上搬下。


    霍格在下山的路上,一直擺弄著他的寶貝相機,朝前後左右各個角度拍攝著照片。


    當我們下行了大約五分鍾的時候,霍格突然凝視著剛拍的一張照片,放大後,發出一聲驚呼:“呀!那裏有幢樓!”


    我湊到他麵前,看到數碼相機的液晶屏上,果然出現了一座掩映在綠樹中的三層建築物。


    這是一幢小樓,呈半圓形,就像一座圓形穀倉被剖成了兩爿,緊緊貼著與穀口平台差不多高的一麵山壁上。小樓很破敗了,牆麵千瘡百孔,原本紅色的牆磚的顏色也幾乎脫落殆盡,隻剩一片肮髒的暗紅。有點讓人覺得奇怪的是,小樓一樓沒有一扇窗戶,隻在二樓、三樓有窗戶。


    “哦,那是碉樓,以前這裏的山民修建的。”老李走過來瞄了一眼相機液晶屏,滿不在乎地解釋道。


    “碉樓?”小倩好奇地問。


    我也聽說過碉樓的說法,據說那是山民為了防匪、防澇,以及自身居住而修建的堅固堡壘式建築。但具體情況如何,卻知之甚少,這也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碉樓呢。


    老李也向我們詳細介紹道:“嗯,碉樓。以前西陵山脈的深處鬧過土匪,常青穀這樣的好地方,自然是土匪的覬覦之處。山民為了防範土匪,就倚靠山壁修建了隻有唯一入口的筒子式磚樓,牆體以碎石子混合黃膠泥砌成。你們注意,碉樓的一樓是不設窗戶的,隻在樓上留很小的窗戶。而樓上的窗戶,也不是真正的窗戶,而是射擊孔,用來向土匪射擊。考慮到土匪可能從各個方向進攻碉樓,為了防止出現射擊死角,所以倚山壁而建的碉樓都修建成了半圓形,每個角度都有射擊孔。你們現在看到的這幢碉樓,大約已經有上百年的曆史了,據說還進了文物部門的保護目錄。”


    原來如此。這種半圓形碉樓,我過去在雜誌報紙上也看到過介紹,在西陵山區裏應該有不少這樣的碉樓。


    “那麽,以後路修好了,碉樓也能成為一個景點嗎?”


    老李搖搖頭,說:“碉樓早就年久失修,成為危樓了。如果修葺,必須得到文物部門的許可,而且還得按舊貌複原。就算有遊客去遊覽,從投入產出來看,也是得不償失的——造舊,比翻新花的錢多得多了!我們也不能因為這麽一樁平平常常的碉樓,就專門另收門票吧?嗬嗬,收門票的話,估計也沒幾個遊客去遊覽了。”


    “可是……如果不修複,萬一有遊客看到碉樓覺得好奇,擅自跑去玩,在樓內出了意外,那可就糟了。”


    “沒錯,本來從半山腰平台到碉樓也有一條土路的,但為了防止有人擅自去碉樓玩耍發生意外,我們把土路截斷了。另外,杜老板還派人用磚頭堵死了碉樓的大門,甚至還用磚頭把樓上所有的窗戶都封死了。”


    “文物部門不來管你們堵門封窗嗎?”小倩又好奇地問道,她真是滿腦子的“十萬個為什麽”。


    老李笑了笑,說:“杜老板沒請修路的施工隊去堵門窗,而是找另外的人花錢請附近山民來堵的。日後文物部門發現了,一路追查過來,也查不到我們杜老板身上——哈哈,事實上這裏實在太偏遠了,文物部門根本從來就沒人來視察,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門窗被堵死了。”


    “哈哈!你們的杜老板真是太聰明了!”小倩由衷地叫了起來。


    昨天接到杜瑜眉電話時,我聽到一個清脆如銀鈴般的嗓音,原本以為她會是個容貌靚麗的年輕女人,還期望著能否憑借我自身的魅力,在遠離城市的幽穀中尋得一段豔遇。但在旅社外的玉米田旁,當我見到傳說中的杜老板時,不由大失所望。


    杜瑜眉,從相貌看,大概三十七八歲,長得平淡無奇,眼神時常無意流露出歲月所造就的滄桑感。她用一根黃色發帶將長發全束到了腦後,因此額頭顯得有點高。她的嘴角還有一顆很醒目的媒婆痣,這顆痣讓我看到她時,總覺得有點滑稽的感覺。


    不過,我還是看得出,杜瑜眉身穿的職業套裝絕對是一線時尚品牌,全身上下的打扮應該不會低於萬元。


    我們在旅社外見麵時,我就顯得狼狽多了。沒想到穀底竟然比穀外溫暖了那麽多,穿越玉米田時,腳踏在鬆軟的泥土上,能依稀感受到從地底深處傳來的陣陣熱氣。我脫掉羊駝毛休閑西裝,挽在臂彎,裏麵還穿著一件厚毛衣。才走十分鍾下坡路,但背心已經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液,將保暖內衣完全浸潤濕透,披在肩後的長發也濕得糾纏在了一起。


    其他幾人也比我好不到哪裏去,隻有老李早有準備,他穿了兩件薄毛衣,脫去一件恰好合適。


    杜瑜眉不禁莞爾,她轉過頭,朝t字型的磚牆旅社做了個手勢,一個老態龍鍾、腰彎得像蝦子一般的老太太走出了旅社。她手裏拎著兩個紙袋,走到我們麵前後,把紙袋分別給了我和迪克。打開紙袋,裏麵是一件薄薄的毛衣,連商標都還沒剪。


    真是考慮得太周到了。


    大概是因為沒預料到小倩和霍格的到來,紙袋沒有他倆的份。但老太太隻是瞄了一眼小倩和霍格的身材,便轉身向旅社走了進去。


    杜瑜眉眼角含笑地說道:“這位老太太,是旅社的廚師,黃阿婆。旅社早就考慮到遊客無法預知常青穀裏會如此溫暖如春,所以準備了各種型號的薄毛衣。嗬嗬,黃阿婆瞄了一眼這兩位朋友的身材,就已經知道應該取哪件毛衣了。”她的聲音還是那麽清脆如銀鈴一般。


    小倩輕聲在我耳邊嘀咕道:“耶,杜姐的嗓音是娃娃音哦,像林誌玲一樣。”


    我也不由得笑了起來,半老徐娘,還娃娃音,真是讓人覺得有些好笑。


    盡管常青穀我還是第一次來,但這裏已經給了我一次又一次意想不到的“驚喜”。


    我向杜瑜眉介紹了小倩與霍格的身份,當然,介紹霍格身份時,說的是迪克的專屬攝影師,杜瑜眉將我們請入旅社中,旅社有著西洋庭院的漂亮前庭,前庭外是一條小徑,小徑兩側種著兩排青翠欲滴的低矮鬆柏,腳下則鋪著碎圓石和銀白色的細沙。


    剛走入玄關,黃阿婆就送來了兩件未拆包裝的薄毛衣,遞給小倩與霍格。


    不過,我發現這位慈眉善目的黃阿婆兩次送來薄毛衣的時候,始終一言不發,但或許是她老人家天生沉默寡言吧,我也未多加理會。


    霍格倒是很敬業,自從進入常青穀中,他便端著相機不停拍著照,大部分照片,他都以迪克為主角,當然也為我和小倩拍下了不少照片,就連杜瑜眉和老李、黃阿婆也成為了他的拍攝目標,雖然不知道迪克究竟會不會給他工資,但或許他真的把攝影當做了自己的生命,無論走到哪裏都不能讓生命停頓。


    時候已經不早了,正是正午時分。


    杜瑜眉為我們分配房間,每個人都在旅社二樓得到了一間客房。客房裝修得很樸素,單人床、寫字台、衣帽間、單獨衛生間,幹幹淨淨,清清爽爽。我和小倩的房間門挨著門,迪克和霍格則住在我們對麵的客房裏。


    杜瑜眉提醒我們,餐廳在旅社一樓,十二點半的時候,她將為我們舉行接風午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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