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冷不丁的笑,把安泉嚇了個半死,他被扔進水牢,一直似身陷噩夢,卻沒想到水牢之中竟還有別人。


    “你,你是誰?”安泉看著身側不遠的模糊黑影問道。


    “我是誰?”


    那人怔了下,懶洋洋一笑:“有恨之人。”


    他說的懶散平淡,聽在安泉的耳中,卻頓生百般滋味。


    “你又是誰,年齡不大,怎麽就得罪了修羅?”有恨之人反問道。


    安泉自然不知道羅嘯天的綽號叫做鬼麵修羅,他茫然搖了搖頭,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有恨之人聽罷輕輕一歎:“原來你是替罪之羊。”


    “那你是不是天生控物者?”有恨之人又問道。


    安泉搖頭道:“當然不是了,我若是那般天才,豈會在安府當個下人。”


    “那你豈不是被大大的冤枉了。”有恨之人道。


    安泉慘然一笑:“我這等下人,卑賤如狗,沒人在意的。”


    有恨之人嘿嘿一笑:“那你,恨是不恨,譬如說恨柳總管,恨紈絝卻無能的主子,恨老天對你的不公?”


    安泉一愣,他恨嗎?


    他恨嗎,他發現他心裏竟無恨意,隻有恐懼和悲哀。


    若真有恨,那就是恨自己連恨的資格都沒有了吧。


    記事起,他就在乞丐堆裏生活,然後又被人販由大梁賣到了大周,也幸虧他洗淨汙垢後,麵容眉清目秀,否則在渡江時就被扔到巨浪之中了。


    與他要好的小乞丐二狗子,就因為額頭生了癩子,沒賣的價值,被那些人扔到了洶湧的江流之中喂魚。


    那些人窮凶極惡,喪盡天良,他當時隻是恐懼,隻是流淚,卻沒敢恨。


    後來他被安府以二十兩銀子買下,是被販賣中最“值錢”的,畢竟是“賣身葬父”嘛,這份孝心也值得上這二十兩銀子。


    他被賣入了安府,成為大少爺的隨從小廝,雖是下人,卻是比當乞丐強了不止千百倍。


    結果還沒“幸福”了多久,現在身陷水牢,定是十死無生了。


    他突然有些恨意了,恨的是他從來就沒見過的父母,為何要生出他?為何冷酷無情的拋棄了他?


    “你,有恨了。”有恨之人冷不丁地道。


    安泉悚然一驚,仿佛刹那間心事就被人窺知。


    “有恨也好,無恨也罷,我定是要死了,羅府人肯定會殺我泄憤。”安泉低聲道。


    有恨之人嗬嗬一笑:“生死嘛,沒到最後,誰能說了算呢。”


    他說了這模棱兩可的一句話後,便即寂然無聲了。


    安泉恍惚了下,搖了搖頭,在齊腰的水中走著,走至壁前,倚著潮濕的石壁,閉上了眼睛,胡思亂想了陣子,不一時,迷迷糊糊,竟睡著了。


    噩夢一個連著一個,鬼怪妖魔,血淋淋的殘肢斷體,最後安泉夢到自己的腦袋被刀斬了,咕碌碌地滾著,但一雙眼在翻轉間卻看到了許多人,有乞丐,有人販,有二狗子,還有柳總管和安玉龍。


    “我這是死了。”安泉突地睜開眼喃喃自語,卻見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在注視著他。


    “你沒死。”眼睛的主人嗬嗬笑道。


    安泉似乎已經曆了死一般,再沒因為那人的突兀表現而害怕。


    “原來是在做夢啊。”安泉語氣頗有些遺憾。


    有恨之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死,確實是一種解脫,但你的心中有遺憾嗎?你真是死而無憾嗎?”


    安泉突地笑了:“當然有了,最遺憾的是,我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


    那明亮的眼睛似乎更亮了,然後發出一聲大笑:“這個說法我喜歡,真的很喜歡,哈哈,若是我,也遺憾的要死。”


    安泉本是自嘲之語,沒想到有恨之人竟是如此反應,難道此人十分之好色,調戲了羅府女人,被關到了這水牢之中?


    “我不好色,小小年齡,別思想太過齷齪。”有恨之人冷不丁道。


    安泉眼睛頓就直了,這人怎麽就能看透別人的想法?


    有恨之人似乎看出安泉心間疑惑,嗬嗬一笑:“人不但嘴會說話,眼睛也會說話,你的眼睛一直在說話。”


    安泉突然就發現,這人並不是一位普通人。


    “有恨之人,你恨的是誰呢?”安泉好奇地問道。


    有恨之人沉默了下,淡然道:“我恨的人很多呢,很多很多。”


    聽到他語氣中的沉重,安泉一時不知說些什麽,有恨之人反到是一笑:“被關了十餘年了,沒想到和你這少年還能聊得來。”


    安泉聞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如此條件惡劣的水牢中能待上十餘年,真是不可思議。


    “我是水靈之體,隻要有水的地方,我就不會死。”有恨之人又道。


    “啊!”安泉一聲驚叫,在這個世界,天生控物者是天才,若天生五靈之體,那就是上天的寵兒。


    不對不對,若是水靈之體,他早就借水而遁,豈能被區區水牢所困。


    安泉自認聰明了一回,說道:“這,這位前輩,吹牛也要有個度吧,水靈之體被水牢所困,是不是太有些說不過去了?”


    有恨之人一愣,一個爆栗就敲到了安泉的大腦門上,安泉吃痛,哎喲一聲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叫你胡亂說話,該打,嗯,該殺。”有恨之人冷哼道。


    安泉相當不服氣,但怕挨打,沒敢爭辯。


    有恨之人道:“我中了封靈秘術,若非如此,區區水牢,哼。”


    封靈秘術又稱神禁之術,是專門用來對付五靈之體的奇術,但要神禁,得百名禦刀境高手同時施術才可,安泉聞言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百名禦刀境高手啊,大周根本就湊不夠數,這人若非吹牛,便真是絕頂的人物了。


    安泉沒想到死前還能遇上這樣一個人物,也算是開了眼界了。


    “前輩,難道封靈秘術就不可解嗎?”安泉問道。


    有恨之人點點頭:“一旦被神禁,終生無解,不過這十年來,我悟出些了門道,你要不要聽?”


    安泉一愣,慚愧道:“前輩怕是要對牛彈琴了,我知道的這些還是在安府聽別人說的,我隻是個下人,資質又愚鈍,沒有修行的資格。”


    “一張白紙才好,若寫滿了字,擦也擦不掉,反而麻煩。”有恨之人又莫名其妙地來了這樣一句。


    安泉愈是聽不懂了,隻聽有恨之人自顧道:“這封靈秘術其實就是以百名禦刀境高手的禦刀刀氣強行封住了我水靈之體的運轉,我現在的情況嘛,就似身在寶山,得藏寶無數,但出去的每個山洞都被堵死了,空擁有無盡財富卻無法享用,隻能等死。”


    安泉這下是聽了個半懂。


    “其實這神禁之術我已想出解決的辦法了,那就是我死了,自然就解了。”有恨之人平淡無比的道。


    安泉卻聽得頭皮一麻,為了解禁,死了還有什麽意義。


    “就譬如說我還在寶山中吧,我死了,藏寶還在,你由外挖掘而入,寶貝就盡歸你了。”


    有恨之人又十分耐心地比喻了下,安泉一聽確是這個理,但轉念一想,仿佛又不是個理,一時間有些糊塗了。


    有恨之人似乎看到了安泉的迷惘,嗬嗬笑道:“其實我說的是,你就要死了,而你還年輕,又未必是必死無疑,而我中了神禁之術,生不如死,我想替你一死。”


    安泉心間猛地一跳,似乎就有些明白那人的意思了。


    有恨之人悠悠道:“但無論付出什麽,總要有個回報吧。


    安泉忸怩道:“我沒什麽銀子的。”


    有恨之人似乎被安泉雷到了,扶額道:“我不要銀子,懂不,你隻要繼承我的恨,然後替我辦三件事,殺上幾個人就行。”


    安泉聞聽要殺人,連連搖頭擺手:“我不敢殺人,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有恨之人冷笑道:“你馬上就要死了,誰給你償命呢?”


    安泉愕然,他是要死了,貌似是要給羅世忠償命,但羅世忠並不是他殺的,他簡直快冤枉死了。


    “在大周,凶殺者三日後就要下葬,你運氣好就是被活埋殉葬,運氣差嘛,就是在墳前被一刀一刀活剮了,當畜生般祭奠。”有恨之人陰森森道。


    安泉頓感覺到強烈的尿意,他的精神快崩潰了。


    有恨之人緊接著問道:“你想死,還是想活?”


    安泉脫囗道:“想活。”


    “那我的恨,你繼承嗎?”


    安泉一咬牙道:“我繼承。”


    有恨之人哈哈一陣狂笑,他知道像安泉這樣的老實人,輕易不承諾,一旦承諾必會兌現。


    他也在慶幸著上天終於給他送來這樣的一個人,讓他十餘年的堅守沒有浪費,他的大限之日就將快要到了,盡管他是水靈之體,但神禁之術何等凶惡,早將他的身體折磨的破敗不堪。


    而他就要以他的死,讓安泉活,讓安泉想起他就感恩,就慚愧,就全心全意地繼續他的恨,然後讓那些該死的人一一被安泉殺掉。


    他給安泉講了一個故事,然後又交待了三件事情,然後毫不猶豫的自斷心脈,含笑而死。


    他死的一刹,神禁的百道刀氣隨著氣機的斷絕而無法再流轉,在他屍身上迸出百道刀傷後全部消散。


    依照那人的囑咐,安泉強忍著恐懼和惡心,把手伸入那人被刀傷破開的丹田處,在十息之內摸到一無比清涼之物,猶豫了僅一瞬,就將其納入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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