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心比天高,許大一直看在眼裏,想著有了娃沈氏就能踏踏實實跟他過日子。


    是他想多了,沈氏的心從來就不在他身上。


    他明白了很多事強求不來,想著再忍忍,等孩子生了就放沈氏離開,他不攔著她過好日子。


    今日他忍了一路也是為了沒出生的孩子。


    可現在他再也忍不了。


    周誠幫了他家許多,是真把他們當親戚,也是他家的恩人。


    這話他聽著就很憤怒,讓周誠聽到,他簡直不敢想周誠會如何生氣。


    許大粗魯地將沈氏拽回屋,雙眼銳利地盯著她:“沈氏,不想跟我過日子就滾,我要不起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媳婦。


    想回娘家也好,想跟別的男人走也行,這裏不是深山,我許大不愁娶不到媳婦,別把自己看的太重要。”


    沈氏正要甩開許大的手,聽到許大的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知道許家兄弟為什麽娶不上媳婦,也清楚許大和公婆有多在意她和趙氏肚子裏的孩子,她才會一直有恃無恐。


    可她忘了,這裏不是需要換親的深山。


    山外的男人比女人少,女人不值錢。


    隻要許大願意,有的是姑娘願意嫁給他。


    她就不一樣了,滿了十七還沒嫁出去不得不官配,若是被趕回娘家,不用想也知道將來會過什麽樣的日子。


    沈氏抖了抖,含淚看著許大:“相公,咱家才搬出來周誠就不管我們,以後怎麽辦?”


    到現在還敢狡辯,許大怒聲嗬斥:“閉嘴,別以為隻有你最聰明其他人都是傻子,別拿我們做筏子,你對大郎是什麽心思你心知肚明。


    沈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麽德行,就你這磕磣樣兒,在大郎麵前扒光了他也不會看你一眼。


    還想住大郎家去?嗬,去,現在就去,我倒要看看大郎會不會讓你進門。”


    許大的話說的刻薄至極,沈氏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許大。


    被看穿心思的沈氏又羞又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伸手輕捶自己肚子:“這孩子我不生了。”


    許大雙手環胸沒攔著沈氏,不屑地冷哼:“隨你的便,等我家把戶籍落到大營子溝,還愁娶不到媳婦給我生孩子。


    沈氏你太把自己當回事,原本我想等你把孩子生下來你想走就走我不攔著你,既然你不想要這個孩子,那現在就滾。”


    沈氏隻想威脅許大,沒想到許大現在壓根不在意她肚子裏這坨肉。


    沈氏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許大一反往日的溫柔體貼,沒伸手扶她一下。


    仿佛她的死活跟他已經沒有半點關係。


    沈氏扶著炕沿才穩住身體,難以置信地看著背對著房門而站的許大。


    天色太暗看不到許大的神色,從他的無動於衷和冰冷的語氣就能猜出他不是說說而已。


    沈氏頓時慌了。


    平心而論,不拿許大跟周誠比,其實許大是個很不錯的男人,公公婆婆也不會磋磨兒媳。


    許大說的不錯,周誠從來都沒用正眼看過她,若是許大不要她那她怎麽辦?


    沈氏急忙拉住許大的胳膊:“相公,你別生氣,我剛才說的不是真的,這話以後我再也不說了。”


    許大沒說話,扯開她的手轉身出去。


    許大是徹底惱了沈氏,不想再給她留臉麵,因此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許家其他人全都聽到他跟沈氏的談話內容。


    許根生蔣氏臉色很難看,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蔣氏明白沈氏為什麽嫁不出去,不守婦道,懶貨一個,這樣的女人誰會要。


    看在沈氏肚子裏的孩子的份上,蔣氏忍下立即將沈氏掃地出門的衝動。


    趙氏和王氏低著頭不敢看公婆的臉色。


    飯菜很簡單,每人一碗蕨根粉和兩個土豆。


    “都累了,吃了都回去歇著吧,明日別起太早,都多睡會兒。”


    蔣氏招呼大家吃飯,誰都沒提沈氏一句也沒人喊她吃飯。


    那女人不配別人對她好。


    沈氏不安的心越發慌亂,不知道該怎麽哄男人和婆婆。


    ......


    周誠給許家送了四床被褥、鍋碗瓢盆菜刀、兩匹布、少量柴火和木炭。


    蔣氏讓他把野豬肉帶回去,他沒要,全都留給許家。


    他幫了許家,許家何嚐不是幫了他。


    大營子溝四周的山脈綿延千裏,深山裏參天蔽日的大樹,比人還高的雜草,若非認識許家,要找到有暗河的溶洞談何容易。


    且三個有暗河的溶洞都很隱蔽,就是幾個村子的人全都出動,恐怕也很難找到。


    當初他對許家報以善意,許家帶給他的回饋超乎他的想像。


    周誠回到家吃了晚飯,隨便洗洗跟老婆們簡單說了幾句就回房攤成個大字。


    累成狗,老婆抱不動了。


    這兩天光走路就把他累的不輕,得好好休息一日緩緩。


    找到水源,等地裏的莊稼不成了就帶村民去把暗河的水引過來。


    別問他為什麽不把水引來澆灌莊稼。


    這才四月,日頭比往年更加毒辣,再過一個月不知道會熱成什麽樣。


    一直不下雨,太陽日日暴曬莊稼澆再多的水也沒多少用,曬都能曬死。


    書中描述,五月初北地旱情嚴重,河床龜裂,百姓紛紛逃往南邊。


    河床都龜裂,農田隻會更嚴重。


    就算暗河裏的水全都引過來,也灌溉不了多少農田,還是保證人畜飲用水要緊。


    引水之前得多弄些水窖才行。


    幹旱時間太長,有條件的話最好家家戶戶都挖個水窖,免得幹旱時因為用水問題發生爭執打鬥。


    自己家有水窖,存了多少水該怎麽用心裏有數。


    修水窖必須要有能防滲透的材料,沒有水泥可以使用三合土夯實。


    蘆葦筍能采摘的時間隻有短短一個月,當下廣積糧是上上之策,水窖也得著手挖。


    他家一個,李家和黃家也得挖一個。


    女人們采集食物,男人們就挖水窖。


    趁水井裏還能出水趕緊將水窖灌滿。


    兩年旱災過後是蝗災,接著又是水災,還得在水災前將河床挖深並在兩岸築起河堤......


    古代抵抗天災的能力差,遇到各種嚴重的自然災害唯一的辦法似乎就隻有逃荒。


    能平平安安活到老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誠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一夜無夢,翌日一早周誠在鳥鳴聲中醒來。


    睜開眼睛緩了會兒,坐起身舒服的伸了個懶腰。


    家裏人都已出去采集蘆葦筍。


    周誠把鍋裏溫著的飯食一掃而光,去蘆葦蕩找李父和黃達成商量做水窖。


    許家人接種牛痘、辦戶籍,以及其他瑣事族長會安排,不用他操心。


    “挖水窖?”


    李父和黃達成隻知道有存糧食的地窖,以及大富之家用來存放貴重物品的密室,從未聽說過水可以用水窖儲存的。


    “嗯,咱們每家都挖一個,蓄滿水以防萬一。”


    水窖裏的水時間長了味道肯定一言難盡,可總比沒水喝渴死的強。


    等挖好水窖就砍竹子,多燒些竹炭淨化水,淨化過的水燒開後照樣能喝。


    李父撓了撓頭:“姑爺,水井都存不住水,水窖能行嗎?”


    水不得被泥土吸光?


    “可以,用石灰、河沙和黏土混合的三合土,有很強的黏合力和防滲透性能。挖好的大坑用三合土捶打夯實,就能防止水滲透蒸發。


    這種水窖用幾年沒問題。”


    三合土比不上水泥效果好,但製作水泥太麻煩,三合土就地取材成本低,效果也不是太差。


    不過,周誠沒做過,心裏還是有點沒底,擔心白辛苦一場水窖不能蓄水。


    “先做一個試試看效果。”


    “好,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大郎,水窖要怎麽做你跟我們講。”黃達成對周誠說的方法非常感興趣。


    旱災時水比糧食還重要,水窖自然要挖在自家屋子旁邊,但又不能太近,免得影響到房屋的地基。


    周誠選好地方,挖成什麽形狀、挖多大告訴兩人。


    李大壯跟李父和黃達成一起挖,黃衡和黃束兄弟與周誠去挖黏土和沙子。


    石灰得去鎮上買。


    材料準備齊全,形狀像大花瓶,能儲存大概十噸水的大坑挖好。


    周誠按照一定比例將河沙、黏土和石灰混合成三合土。


    將坑壁上鑿些洞,填上三合土泥條,整個水窖內壁用捶打壓實。


    水窖不算大,六人花了十多天時間就完成。


    完工後還得等三合土徹底晾曬幹才能注水。


    還沒驗證這個水窖是否真能蓄水,李父和黃達成瞧著是沒問題,商量後決定挖個大點的水窖,兩家人一起用。


    這陣子周誠忙著水窖的事,一直沒管許家,也沒空關心照西縣和周邊的郡縣天花控製的如何了。


    才搬來第四天許三來過一回,說是回深山去扛剩下的糧食,山裏的房子已經被燒了精光,剩下了兩三百斤糧食也被山下的村民偷了。


    氣得他和許大許二把村長家和蔣家,以及當時叫囂著要點他家房子的村民家的房子全都一把火燒了。


    當時是正午沒傷到人,但糧食和衣物有沒有被燒就不好說。


    別怪他們心狠,他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道。


    許家有族長照拂,又是周誠的親戚,跟村民們相處的還不錯。


    這陣子許家忙著蓋房子,畢竟住在自己家的房子更有歸屬感,更何況一家人分成兩處住也不大好。


    半個月時間,整個大營子溝仿佛在一夜之間,從寒冬跨入了酷暑。


    雨一滴未下,天上明明隻有一個太陽卻讓人感覺好似有三個太陽同時炙烤著大地。


    村民們早早起床幹活,太陽升上來後就得回家歇著,不然很容易中暑。


    等下午太陽落山後又去地裏幹活兒。


    河裏的水是流動的,沒有雨水,上遊若是沒有水流下來,河床很快見底,水車也就派不上用處。


    去年這時候也發生過幹旱,好歹太陽比較溫柔,山裏流出來的溪水匯聚到河裏,能供給地裏的莊稼。


    今年的溪水格外小,還沒流到河裏就已經被太陽曬幹。


    村民們隻能早晚挑水澆地,可那些水並不能挽救地裏剛冒頭的莊稼。


    裏正望著大片大片曬死的莊稼愁眉不展。


    他建議幾個村的村民盡量種紅薯,可還是有好些人家一半土地都用來種稻穀和粟米等。


    種紅薯的人家確實損失不大,紅薯藤曬死了還能將地裏的種紅薯挖出來吃,味道不好到底也能吃,總比吃樹皮草根強。


    種稻穀粟米和其他糧食的,少說損失了幾十斤糧食種子。


    這麽多糧食在荒年可是救命糧,也能賣上好大一筆錢。


    裏正自己家裏也種了兩畝地的稻穀,辛苦一場不說,十來斤的稻穀就這麽白白的丟到地裏。


    心疼的晚上睡不著,後悔沒聽周誠的勸。


    村裏的百姓們也是發愁,雖說家裏存了不少糧食,可要是一直幹旱下去大家還是沒有活路,隻能逃到南方。


    這天天還沒亮裏正就來周誠家,想聽聽他的意見。


    正好看到周誠等人挑著水桶往水窖裏倒水。


    周誠放下木桶跟他打招呼:“裏正叔好久不見啊。”


    裏正三兩步跑過來,驚奇道:“大郎,你這又弄的是什麽?”


    “這不天旱了嘛,我弄了個水窖,趁還有水多存點。”


    “存水的水窖?”


    裏正覺得自己這輩子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的認知,有一半來自於周誠。


    “嗯,裏正叔,你不來我也要去找你,你瞧,老天爺給我的提示應驗了吧。”


    裏正捶胸頓足:“大郎啊,怪我們不聽你勸,白白浪費這許多糧食。”


    “別這麽說,我自己做的夢我信,要是旁人跟我講我也不信啊。


    我瞧著這旱災會越來越嚴重,咱們沒辦法改變氣候,就隻能想辦法找出路。”


    裏正連連點頭:“是這個理兒。”


    “叔我這水窖存滿了水足夠我們一家人吃一年。”


    旱災就別提什麽天天洗澡時時換洗衣服,一個月能洗一次都是奢侈。


    裏正望著水缸大小的圓形水窖口,驚訝的張大嘴巴:“夠一家人吃一年?”


    這麽小一個口的水窖,夠十幾口人吃一年,那下麵得多大呀?


    “嗯,當然,不能像平時一樣用水,隻夠平日裏做飯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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