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正突然有種喜極而泣的衝動,眼中湧出熱意。


    “這就很好了,有糧有水咱們就不用去逃荒。


    我沒去逃過荒,聽老一輩人說,多少人死在逃荒路上,一二十口的人家最後能回來三五個就是老天爺眷顧。


    好多人家成了絕戶一個都沒活下來,沒吃沒喝,餓狠了易子而食的事件不少見。


    大郎,這個水窖好啊,有了它咱們都不用去逃荒了。”


    易子而食,周誠聽聽都覺得心理不適,他寧願餓死也不幹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叔,你今天不來我也要去找你。


    既然地裏的莊稼沒了希望,那就得趕緊的挖水窖,趁現在井水和溪水沒幹想辦法把水窖灌滿。


    山裏還有很多野菜和藥材能采,有水有糧食咱們就能平安度過旱災。”


    “對對對,大郎,這水窖怎麽挖還得你教教咱們。”


    “這是當然,打水窖要用到鐵鎬鐵鍬鋤頭之類,鐵鎬鐵鍬村裏人都沒有,有鐵鋤的人家也不多。


    我家的可以借給大家使用,但數量太少,一次最多能同時挖二十家。


    不能光咱們村挖,還有另外幾個村也要顧及。


    工具太少,最好將村裏的勞動力都召集起來,大家一起動手互相幫助這樣也能提高效率。


    當然,為了公平起見,沒出勞動力的人家就應該出點糧食作為補償。”


    “好好好,咱們都聽你的。”裏正激動地抹了把眼睛。


    周誠留下一套工具給李父等人,其餘的全都帶走。


    路上,周誠將挖水窖的步驟和需要的材料大致跟裏正說了一遍。


    “十九套工具,我想了下大營子溝留七套,別的村子每個村子三套,等大營子溝都挖好了,又借給別的村子。”


    周誠說:“怎麽分配叔你來安排,我在深山裏找到了水源,溪水井水幹了也沒關係,可以將深山裏的水引出來,水不算太多,不過咱們挖的水窖灌滿沒問題,隻是要費點事兒。”


    裏正狂喜:“太好了,我正愁後挖的水窖會不會沒水,大郎你考慮的真周到。”


    挖水窖辛苦都沒關係,就怕沒了希望。


    “嘿嘿,我也這般認為。


    不過我能順利找到水源多虧了我大舅和三個表哥,是他們帶我找到的大山裏的暗河,所以,我想,大營子溝的水窖第一批能不能先給他家挖?”


    人嘛總有個親疏遠近。


    找到水源許家功不可沒,論功勞也該是他家先挖。


    雖說他提供了法子和工具,想給誰家先挖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不過,為了讓許家能盡快在村裏站穩腳跟,還是將找到水的功勞給他們比較好。


    裏正滿口答應:“這是應當。”


    大營子溝第一批挖水窖的全是跟周誠關係親近的。


    許家、族長、周童生、顧善、吳大爺、李旺、洪家旺。


    裏正念完名字後,特意點出為什麽剛落戶大營子溝的許家是第一批的挖水窖的原因。


    “不是因為許家是大郎的舅家,而是,大郎去深山尋找水源是由許家帶路,咱們將來能有水喝,許家有一半的功勞。”


    許家人因為要定居在大營子溝,便想將房子蓋牢固些,這樣能多住些年頭。


    沒錢蓋青磚瓦房,就用黏土和稻草段夯實牆體,再跟李父請教燒一窯瓦蓋成瓦房。


    這樣就不用年年折騰換茅草頂。


    目前還在準備材料階段。


    聽聞自家是村裏第一批水窖的,許家人受寵若驚。


    許家勞動力多,有工具、知道方法,他們一家人就能搞定。


    可裏正親口點出他家的名字並告訴所有人,找到水源他們家有一半的功勞,這意義非凡。


    曾用異樣眼神看他們的村民立即轉變了態度。


    許家眾人對周誠滿心感激。


    挖水窖也是有風險,選的地方泥土太軟不行,會有塌方的危險,也不能太靠房子,免得損壞房屋。


    當然也不能離豬圈糞坑太近。


    畢竟是要入口的,還是得講究點。


    周誠不用親自動手,隻要將水窖需要挖成什麽樣子,用什麽材料、配比,以及注意事項告訴村民,然後做做監工就行。


    自己家水窖的水蓄滿後蓋上青石板,過了七天水位一點沒少,之前是什麽位置現在還是什麽位置。


    周誠的心安定下來。


    這事得告訴彭敬,周誠抽時間去了趟縣城。


    照西縣在彭敬雷厲風行的手段下,除了尚未痊愈的天花患者外,再沒有新感染的患者。


    周邊幾個縣控製的也比較好。


    這場傳染病算是過了。


    “隋知州和夫人都死了?不會是死於天花吧?隋大哥沒事吧?”


    周誠對光風霽月的學神隋大少頗有好感,那樣的人物在他這個學渣眼裏就是高不可攀的明月。


    他真不希望他有事。


    隋玉瞻那人紈絝輕浮討人嫌,嘴又賤,反正沒什麽矯情,死不死的他倒是不大關心。


    彭敬神情凝重:“隋知州和隋夫人都染上天花,不過,隋知州是被隋夫人所殺,隋夫人殺了丈夫後自殺。


    隋玉良和隋玉瞻不知所蹤。”


    周誠震驚,這是什麽情況?


    知州夫人殺了知州大人然後自殺?


    周誠腦補了一出宅鬥大戲。


    隋玉良沒死就好。


    安慰彭敬:“隋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不會有事的。”


    “但願吧,隋玉良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為天下百姓做些實事,驚才絕豔的天才卻被山匪毀了,這一生無緣進入朝堂。


    以他的才幹教皇子公主都使得,如今卻隻能在小小的書院做夫子。”


    彭敬抿緊唇角,眼神憂鬱顯得憂心忡忡。


    既擔心好友,又為今年的幹旱發愁。


    周誠見他心情沉重,轉移話題說起水窖的事。


    “水窖?”彭敬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轉瞬間雙眼亮了起來。


    “這是怎麽個做法?”


    周誠仔細講解了一番,將挖水窖的方法和三合土的配比交給彭敬。


    “大哥可以讓各村各鎮派幾個人去大營子溝學一學怎麽做,尋找水源得他們自己想辦法。”


    照西縣麵積大,大營子溝在最北邊,與它距離最遠的村鎮相距近百裏,若是來大營子溝取水著實太遠。


    “先前聽一名獵戶講陳家集東邊大山裏有幾眼泉水,出水量很大,幾十年前大旱泉水未曾斷過。


    這大山裏肯定有水,我召集些經常進山的獵戶去瞧瞧,再多尋幾處。


    時間緊不用每家都打水窖,每個村先打兩三個大的應應急。


    盡最大可能讓附近幾個縣的百姓不用去逃荒。”


    逃荒的百姓實在沒活路了最後就成了流民,一些人為了口吃的無惡不作,在官道上攔截、對沿途的村鎮燒殺搶掠。


    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


    流民數量太多會是非常大的隱患,堵不如疏,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周誠把竹炭的用處和優點、燒製方法告訴彭敬,又給了彭敬二十個金錠,以防急需用錢。


    彭敬沒跟他客氣收下了金錠。


    縣衙出來周誠去了趟陳家集。


    去瞧瞧陳芸娘的娘家人最近如何。


    陳家集有幾個村民死於天花,其中包括當年造謠毀了陳芸娘名聲,奪走她親事的本家堂妹。


    天收了,倒是不用再報仇。


    同樣造謠姐姐的陳麗娘和她兒子也染上了天花,不過她運氣好熬過了一劫,沒死成。


    陳家其他人幸運的沒被染上。


    陳父陳母身體就那樣,好不了但也還能熬個幾年。


    一番寒暄後陳滿倉主動說:“妹夫,實在對不住,欠你的銀子現在還沒還,我們賣掉些糧食先還你一些,剩下的還得再拖幾年。”


    兩次兵役,陳家欠周誠的銀子越來越多,第一次借的還沒還清,去年又欠下。


    可銀子不好掙,一個冬季兄弟倆都沒能在鎮上、縣城找到活兒幹。


    這兩年陳家存下不少糧食,雖說增加了幾張吃飯的嘴,一日兩餐話倒也夠吃兩三年。


    地裏的莊稼成片成片的曬死,有點家底的人家都在屯糧。


    近來糧食價格漲的有點猛,紅薯能賣到五文一斤,紅薯粉條二十五文,糙米漲到三十五文,麥粉漲的就更高。


    如此高的價格,糧鋪都已經買不到糧食。


    兄弟倆和陳父陳母商量了一下,想趁糧食價格高賣掉一些還債。


    周誠抬手:“大哥,銀子不急,以後日子還長著,等年景好了再提還錢的事。


    糧食千萬不能賣,今日賣出去,將來兩倍三倍的錢都未必能買回來。


    幹旱不會隻旱一年,去年有了苗頭。


    今年地就種不成了,明年後年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糧食關係到一家人的命,賣是絕對不能賣的。”


    陳滿倉感激道:“多謝妹夫。”


    陳豐收跟著道謝。


    陳豐收原來話挺多,這兩三年女兒一個接一個的生,加上陶氏生的三個,一共生了七個,一個帶把的都沒有。


    跟周童生和周信家有得一拚,隻有生女兒的命。


    吳大爺家想要個女兒孫女還生不出來。


    村裏一些長舌婦說話難聽,陳豐收被打擊的夠嗆,沒有兒子抬不起頭來人變得沉默寡言,也不跟村裏人打交道。


    周誠不好安慰他說女兒更貼心、不比兒子差之類。


    女兒是更貼心,可在古代,兒子對一個家庭來說確實非常重要。


    頂門立戶、壯勞力、傳宗接代、養老送終等等。


    女子不能立女戶。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娘家成了外家,凡事要以婆家為重。


    嫁的近也不能時常跟娘家人見麵,稍微遠點一年最多見一麵,娘家有個什麽事很難搭把手。


    遇到許氏那樣厲害的婆婆,幾年都不能回趟娘家。


    所以有養女兒是給別人養、是賠錢貨的說法。


    沒有兒子辛苦一輩子的錢財拱手相讓給外人,養老送終更不可能。


    還會被人嘲諷是絕戶。


    正因為如此,很多沒有兒子的人家對同族的侄子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好得多。


    陳豐收便是如此,他不是個好父親,但是個非常好的叔叔。


    把幾個女兒當空氣,對陳滿倉家幾個兒子滿心疼愛,有點好東西女兒靠邊站,全都給侄兒。


    陶氏跟陳豐收差不多。


    陳滿倉家五個兒子不說有多胖,起碼比幾個瘦精精的小姑娘強。


    周誠是不大理解陳豐收和陶氏的做法,再怎麽說也是自己的親骨肉,對侄兒好也沒必要苛刻親女兒。


    女子在古代生存不易,娘家過的不好,又怎麽指望將來在婆家能過的好。


    來這世間走一遭難道就是來受苦受難?


    這一點殷氏就比陳豐收兩口子強。


    自從殷氏想通了不跟陳滿倉鬧,對自己生的兩個女兒很好,尤其是去大營子溝見到妞妞被全家人寵著。


    她就覺得自己的女兒也是該被疼愛的。


    丈夫不疼愛女兒,她來愛。


    大房的兩個姑娘比二房七個長的好,說話落落大方,臉上帶著笑容,跟二房幾個唯唯諾諾完全不同。


    投胎是個技術活,爹不行娘好,那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要是兩個都不行,對於全部世界隻有爹娘的小孩子來說那就是災難。


    一轉眼他家妞妞四歲了,最多再過十三年就要出嫁,周誠就有種老父親的惆悵。


    有幾次夢到妞妞出嫁後被公婆丈夫虐待,醒了心情就非常不好,不想讓她嫁出去。


    “一定要守好糧食,能不借就別借,誰家還不是一大家子人,災荒年月誰也顧不了誰,隻能自掃門前雪,將自己和家人顧好。


    縣太爺去年就下令家家戶戶廣積糧,也將什麽能吃,做成什麽樣儲存時間長告訴百姓。


    但凡不懶又沒有殘疾患病的人家,儲存的糧食吃一兩年是沒問題。


    若是早早就沒了糧,那隻能怪他們太懶,餓死了也是活該。”


    周誠醜話說在前。


    空間裏有糧食,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拿出來。


    陳家把糧食賣了或者大發善心借給別人又來找他借,就算借他也不會借多少。


    老弱病殘生活困難確實是該施以善意照顧一二,可要是因為懶而餓肚子那誰都救不了。


    空間裏的各種吃食他吃十輩子都吃不完,可還不是苦逼兮兮的該種地種地,該采集物資時也沒閑著。


    要知道他上輩子吃過最大的苦就是軍訓,沒道理他都變成了勤勞的小蜜蜂,作為土生土長的莊戶人家因為犯懶挨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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