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曲同塵,無論薑嬋是穿書前還是穿書後,感官一直都是特別的。


    她喜愛這個人的純淨無暇,也憐惜他一生可悲的命運軌跡,如果給薑嬋改寫人物命運的機會,她一定會讓曲同塵遠離慕容傾,遠離所有爭端,他這樣的人就該像月亮一樣懸於天際泠照萬古,而非落入紛亂的的塵世身死道消。


    可這樣的純淨對於現在的薑嬋而言就像照耀黑暗的陽光,令她所有的罪惡無所遁形,甚至令她心生自卑,不由自主的開始後退。無論她是薑嬋還是慕容傾,都不應該去靠近曲同塵,尤其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她,但凡她離得近一點,就覺得自己好像汙染了這份純淨。


    薑嬋不斷後退,想不明白為什麽要在她最無法見人的情況下遇見最不想見的人。


    薑嬋的倉皇後退使前行的曲同塵停住了腳步,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麽薑嬋要躲著他,但還是遵從她的意願沒有再靠近,隻從儲物戒指裏取出一把傘遞給薑嬋。


    撐開的傘輕快的飛到薑嬋的頭頂,為她擋住霖霖秋雨,薑嬋茫然的看著頭頂的傘,又轉頭看向依舊立於茅草叢中的曲同塵。


    少年依然雙眼沉靜,隻是神色中多了一絲淺淺的悲憫。


    這絲悲憫刺進薑嬋的心口,令她潛藏於心的自卑更加擴大,他在悲憫什麽?是在可憐她嗎?可憐現在形同半個惡鬼一樣的她嗎?


    薑嬋心底升起一股憤怒,這是她骨子裏的自尊在作祟,她不要別人憐憫,她討厭別人可憐她!


    “曲同塵,你是來殺我的嗎?”薑嬋挺直腰板,冷漠的看向曲同塵。


    眼前的女子在曲同塵眼裏和他記憶中上一次在崖城見麵完全不一樣,在崖城的薑嬋,是清冷高貴的瑤台宗少宗主,雖持有鬼道法器牽絲卻心境善良,對那個怪物女孩仍心存慈悲,是個看似冷漠但內心溫和的女子。


    可現在的薑嬋,周身沒有一絲靈力波動,衣衫襤褸,發絲淩亂,裙擺與鞋麵全是泥漿,因為淋了雨,衣衫與頭發都貼在臉上,可明明已經如此狼狽,那雙眼睛卻像被雨水洗刷過一樣愈發明亮,帶著豹子一樣銳利的光芒。


    明明是一張臉,但就是感覺這個樣子的薑嬋才應該是她原本的模樣,鮮活又真實。


    曲同塵訝異自己居然會有這麽奇怪的想法,揮散這種奇怪的想法,曲同塵問:“我為什麽要殺你?”


    薑嬋沉默了一會兒,道:“當日在崖城,你跟我說過,若日後我為非作歹,你必親手殺我,如今我挑起整個不周國仙門的爭端,逼他們自相殘殺,我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死於我手者成百上千,如此凶殘,曲師兄難道不是來履行誓言的嗎?”


    曲同塵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沒說,目光顯得愈發悲憫,手中拂塵一擺,一縷淡淡的光華落入薑嬋的眉心,自封法力的薑嬋完全沒能躲過去,隨著那縷光華入體,她的頭腦開始昏沉,失去意識前,她感覺有人將她輕輕抱了起來,手臂很瘦,硌得她腰疼。


    “你累了,睡一會兒吧。”有聲音清淺的落入耳中。


    薑嬋自小睡眠不好,易驚醒且多夢,這個症狀持續到她穿書之後依然存在,每次睡著都會做一些亂七八糟光怪陸離的夢,睡醒了也總覺得疲憊,精神不濟,可這一次薑嬋睡得很好,她什麽都沒夢到,睡得沉且放鬆。


    醒來的時候,外麵已經天黑了,這是一間簡陋的草廬,門口掛著一塊草編的簾子,草廬之外雨聲淅瀝,打得樹葉嘩嘩作響。


    草廬的另一側隔著一道竹簾,隱約可見人影盤膝而坐。


    薑嬋有些愣怔的坐起來,曲同塵為什麽沒有殺了她?即便她已經做了惡事,他還是願意容忍和原諒嗎?可這是為什麽?她很確定她與曲同塵之間沒有一見傾心的劇情存在。


    薑嬋起身,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幹了,這種烘幹衣服的小法術基本每個仙門弟子都能手到擒來,倒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掀開竹簾,正在盤膝打坐的人影手掌一抬,一枚明珠從手心升起,將整間草廬照亮,曲同塵衣袍委地,背後背的長劍放在一旁,那柄白玉拂塵卻仍然掛在臂彎裏。


    “薑師妹,請坐。”曲同塵袖袍一揮,一張擺好茶具的長幾和一個蒲團出現在兩人之間。


    薑嬋依言坐下,心裏卻升起一股不真實的感覺,雨夜,草廬,明珠,曲同塵。


    她感覺自己好像還是在做夢。


    “曲師兄,你為什麽不殺我?”薑嬋始終對這個問題耿耿於懷。


    曲同塵聞言微微一笑:“因為你心有善念,我不能殺你。”


    薑嬋一怔,自嘲,她都這樣了,還心有善念呢?


    “我確實是為你而來,隻不過不是殺你,是為提醒你。”曲同塵道。


    “提醒我?提醒我什麽?”


    “不周國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身為少宗主,為宗門鏟除叛逆,這不為錯,即便有所殺伐,也在情理之中,人心放大其欲,此法不可取,”曲同塵頓了一下,繼續道,“七情六欲為人之根本,也最難自控,仙道修士所修一生就是為了控製這些情與欲,一步差錯就容易墮鬼,凶險異常,薑師妹,這些東西旁人避之不及,你為達目的去勾起這些潛藏人心的欲望,非仙道所為。”


    薑嬋沉默,她當然知道操控人心不好,但除此之外,她沒有別的辦法。


    “我此次前來確實想過,若你墮鬼,我就殺你以明誓,可你並未隨瑤台宗弟子一同前往,卻自封法力遠離人煙,以凡人之軀在山中行走,我玄門宗心法可辨人善惡,可在我接觸你的時候,依然能感受到你心存善意。”


    “薑師妹,能否告訴我,你將自己放逐於此,是在尋找什麽?”


    曲同塵的聲音很輕,卻像炸雷一樣在薑嬋腦中響起,擊碎她心底唯一的防線。


    薑嬋渾身顫抖,眼淚滾滾而下:“我想活著,我隻是想活著。”


    曲同塵看著這樣的薑嬋眉頭微皺:“修士的目的本就在於長生,這並不為錯。”


    薑嬋牙關緊咬,任由眼淚肆意而流:“對!我沒錯!我沒做錯!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的,我也必須這麽做!殺人而已,殺一個和殺很多個沒有什麽區別,我……”


    薑嬋語無倫次,曲同塵卻上前一步,抓起薑嬋的手臂,拉直她的蜷縮下去的上半身,一雙澄澈的眼睛裏滿是嚴肅,他的目光直視薑嬋,一字一句的問道:“薑師妹,殺人這件事情,讓你感到痛苦,是嗎?”


    薑嬋怔怔的看著他的眼睛,一言不發。


    曲同塵眉頭皺得更深,改口道:“那是殺很多人這件事,讓你覺得很痛苦?”


    薑嬋依然不說話,渾身顫抖,眼裏的淚水沿著臉頰向下,從下巴滴落。


    她沒法向曲同塵解釋她感到痛苦的根源,她無法自救,曲同塵也救不了她。


    曲同塵鬆開薑嬋的手臂,站起身來,從寬大的袖袍中伸出手,以食指點在薑嬋的眉心,閉目輕聲念道:“人道者心,諒不由他。仙道貴實。人道貴華。爾不樂仙道,三界那得過。其欲轉五道。我當複奈何。”


    隨著曲同塵的聲音落下,一股極其玄妙的感覺在草廬中醞散開,如暗夜裏的星點,悄無聲息的融入薑嬋體內,那感覺十分清涼,像一條潺潺流動的水,遊走於四肢百骸,最後匯入眉心,洗滌那些陰暗的無法驅逐的惡念,淨掃靈台。


    胸中那頭咆哮不止的猛獸似乎也受此影響,暫時沉寂了下去。


    薑嬋獨自放逐自己數月,也未能將這頭猛獸重新鎖回內心,又怕這頭猛獸失控噬人,還可以找一些外在的痛苦來使自己時刻保持清醒,可現在曲同塵隻簡單的念了幾句,居然可以驅散她一直沒有辦法的惡念,很令人驚奇。


    “這是什麽?”薑嬋眼神空洞,像在神遊。


    “《度人經》。”曲同塵輕聲說道,收回手指重現退回位置上坐下,隻是現在臉色略微有些發白。


    薑嬋心緒有些複雜:“曲同塵,你要度我嗎?”


    當今仙門中,還存有度人之法的就隻有玄門宗,因為度化他人往往需要以自身念力為代價,度化一人可得天道功德,但如果度化不了,就白白損耗自身,得不償失。故現在的仙門大多奉行隻殺不度的原則,玄門宗修習赤子之心,主在慈悲,所以還留有度人之法。


    曲同塵損耗自身來淨化薑嬋的惡念,這是很大的恩情。


    一時間薑嬋有些恍惚,原書中的曲同塵,是否也和她遇見的曲同塵一樣,在察覺慕容傾本性尚存善念之後,才義無反顧的想要度她,隻可惜度人不成,反將自己墮入再無來生的虛無。


    曲同塵愛過慕容傾嗎?那到底是慈悲還是愛?薑嬋分不清。


    曲同塵坐下之後略做調息,一句話又把神遊天外的薑嬋拉了回來。


    “薑師妹,你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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