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經救出,丹陽子帶眾人向慧覺辭行,老和尚盤坐在禪床上笑,臉上的血色卻在極快的褪去,一股沉重的死亡暮氣籠罩全身。


    雖然老和尚拿他們這群人的生死來賭佛宗的未來這件事做得非常不地道,但現在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馬上要死了,幹枯的身體中不斷有星星點點的金光溢出,體內的道則已經開始渙散了。


    現在要殺他,也就是一巴掌的事情,但這老和尚都要死了,沒人願意在此時擔一個殺死聽星寺方丈的名頭。


    劃不來。


    臨走前,薑嬋回頭看了一眼,枯瘦的老僧麵帶笑意,眼中有光,但更多的依然是迷茫。


    修佛一生,臨死依然未能脫離他的苦海。


    薑嬋停住腳步,並未轉身,隻微微仰頭看窗外頭透進來的光,自顧自說道:“我年少時讀書,曾讀到過一位高僧所寫的佛偈,雖不甚知其意,但也感禪意極深,如今念與大師,權作一聽。”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幹枯的老僧動了一下。


    “大師保重,告辭!”


    念完這首後世禪宗六祖慧能所作的佛偈,薑嬋不再停留,舉步離開。


    比起在前路廝殺中戰死,這種逐道一生後難見盡頭,最終被自己的迷瘴困死的結局,似乎更加寂寥,更叫落寞,更叫令人憐憫。


    薑嬋不知道這首佛偈能否給慧覺帶來一絲感悟,這與她無關,就算是承那道釋迦大帝法旨的因,如今還佛宗慧覺一個果。


    現在大家兩不相欠了,誰要敢來找她要那支金剛杵。


    她就拿金剛杵把對方杵死。


    到自己手裏的東西是不能拿出去的,玉鼎說得好,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此次營救行動圓滿成功,神秀親自送他們離開大王城,被蓮花寺帶走的顧天淩也被送回顧天星身邊。


    十一歲的顧天淩繃著一張臉,在見到姐姐的一瞬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聲淚聚下的控訴蓮花寺的惡行,要是再晚一點,他就要被拉去強行剃度了。


    顧天星安撫受到驚嚇的弟弟,凶巴巴的瞪了神秀一眼。


    神秀對這充滿惡意的眼神毫不在意,依舊笑得溫和。


    金蟬不知從那個犄角旮旯鑽出來,被孔雀妖王毆打所至的浮腫已經褪去,重新變回那個那副麻杆一樣的瘦弱身材,對神秀認真的行了一個佛禮,笑道:“下次見麵,我或許該稱你為佛主了。”


    這不像陌生人的對話立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薑嬋此時才想起,聽星寺大門打開時,除了進去一趟又出來的孔雀妖王,金蟬壓根就沒有踏入聽星寺的大門,和小胖一起,帶著玄曇玲瓏兩個小孩等在門口,美名其曰以防萬一。


    金蟬是佛門出身,但從他帶領眾人來掏佛宗的老窩來看,他對整個西土佛宗毫無敬意。


    薑嬋本以為他就是離經叛道特立獨行,但從此刻的情形來看,金蟬貌似背著他們搞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操作。


    神秀含笑回了一個禮,並從袖中取出一朵巴掌大的潔白花朵,雙手托起送到薑嬋麵前。


    “此為七瓣佛蓮,可鎮惡誅邪,請施主收下,以作贈予佛偈的酬謝。”


    一道神念之音落入腦中,薑嬋看著這朵七瓣佛蓮略感驚訝,她原本還擔心老和尚來找她討要金剛杵,結果對方還挺大方,回了她一個禮。


    白衣僧人雙手托花,在微風中笑得澄靜,這位聽星寺的佛子修閉口禪,不言不語,隻以神念傳音,在他的再三要求下,薑嬋收下了這朵七瓣佛蓮。


    送行已出大王城,神秀止步,碧藍的天空與遼闊的曠野之間,白衣僧人目送人群遠去,回頭看向遠方與黃沙裹挾的天際,目光澄靜,帶著淡淡悲憫。


    我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


    金蟬在遭遇一場逼供。


    或許是之前孔雀妖王賞他的一頓胖揍使他一直心有戚戚,故而此次審問非常順利,金蟬很快就招了。


    金蟬與上界佛宗交集不多是真的,但與佛子神秀的確不是首次見麵。


    早在他初入上界時,就曾與神秀見過,每次仙路開啟時,上界諸多道統都會前往位於四域中心的荒莽密林外,等候新一批進入上界的下界年輕天驕,上界佛宗因與西天界有界域橋梁,特別優秀的佛門天驕可直接從西天界進入上界西土,而不是過分突出的,就隻能去走仙路。


    上界佛宗對於這些走仙路而來的佛門弟子並不甚看重,於是隻派了同為年輕一輩的神秀前往。


    佛門一脈本已凋敝,五年的仙路廝殺中,走出荒莽密林的佛門弟子,隻有金蟬一個。


    那些曆經廝殺,一身血跡未幹的年輕人們,在走出密林的一刻,麵對的就是那些早早等候在外的上界宗門,以一種俯視的目光,一一對他們進行挑選。


    金蟬作為唯一的一個佛門弟子,本該由神秀帶入西土,但是金蟬拒絕了。


    兩人進行了一次長談。


    與一昧固守的慧覺不同,神秀更認可前方丈檀印的做法,隻是如今的佛宗派係複雜,看似一團和氣,實則各宗之間爭鬥已久,聽星寺正在逐漸失去作為佛門第一聖地的威懾力。


    慧覺不願意見到佛宗內亂,隻能以強力鎮壓,對於一些行為采取睜隻眼閉隻眼的態度,以期維持表麵的和平。


    對此神秀並不讚同,隻是勸不動師父,於是隻能盡可能的去安撫和彌補,努力去剔除那些已經腐壞的佛宗根基。


    那天,金蟬給了他另一個選擇。


    一棵大樹的根基被白蟻所噬,即將分崩離析,這個時候在怎麽努力捉蟲也已經沒用了,當白蟻已經布滿樹根的時候,便表示大樹下方的土地也已經被掏空,並不斷的向外擴散,不止大樹,連帶著土壤都已經腐朽了。


    麵對這樣的情況,正確的做法不是捉蟲,而是將大樹連根拔起,保留樹種,再縱以熊熊烈火,將白蟻所覆蓋的土地全部焚燒。


    泱泱淨火,蕩滌一切諸惡。


    一切潔淨之後,春風再來,樹種會發出新芽,重新長成,亭亭如蓋,便是萬物新生。


    金蟬的想法很激進,若按照他的說法,西土佛宗會被洗去七成以上,這會使本已凋敝的佛宗雪上加霜,西土這塊佛門聖地會很快被其他宗門吞噬,四百八十寺的靈山盛況將化為烏有。


    縱然可以煥發新生,但付出的代價將是極大的。


    神秀為此枯坐三日。


    三日後,神秀與金蟬做了一場約定,佛宗內部問題已經出現很久了,從內部無法徹底瓦解,他需要一股強力來打碎那些佛宗宿老的夢,包括他的師父慧覺。


    金蟬應允。


    之後二人各自分道,神秀返回西土,金蟬開始在上界四處遊走,坑蒙拐騙,騙吃騙喝。


    誰也不知道,在那荒無人煙的平原上,兩個年輕僧人的一次會談,將決定整個上界佛宗日後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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