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籬漫不經心放下手來,畏怯一般縮著身子乖乖聽訓。


    等到黃世光發泄完了,才慢道,“大人息怒,石門縣衙衙門小,大人這般咆哮聲若是傳出去,百姓誤會大人就不好了!


    這幾日,恐怕陸續還會有百姓狀告竇員外,這人一時半會帶不走,案子也是審不完的,知府衙門怎能讓大人在這逗留數日,看下官升堂嗎?


    再說,要會審也得知會我上官翁大人才行,大人這樣越俎代庖不太好吧,這萬一讓翁大人知曉,不是平白丟根辮子給翁大人抓嘛?”


    “你!!巧舌如簧!他翁平耀算什麽,有你們石門縣這個最窮鄉域,他在本官麵前永遠得矮半截——”


    “哦,矮半截的不是黃大人你嗎?”隨著一道略帶揶揄的語氣響起。


    公堂上,又走上來十餘人,為首的,正是薑籬請來的光州知府,她的頂頭上司翁平耀。


    那人金紅色官袍加身,氣度霏凡,長眉入鬢,眉宇間是端肅從容,一雙利眸不怒自威。


    他走到黃世光必須要仰起頭與他對視的距離,來證明什麽叫做“矮他半截”。


    薑籬憋著笑上前作揖,“翁大人,下官可算是把你等來了!”


    翁大人還未說話呢,一旁黃知府冷哼道,“堂堂知府來此做甚?”


    翁平耀感覺黃世光可能是被他的身高氣著了,盡說胡話。


    什麽叫知府來這做甚?這是誰的轄下他不知道嗎?這話應該是他問他才對。


    他換了個切入點道,“當然是跟黃知府一樣來搗亂的嘛。”


    說罷,與薑籬相視一笑,這戰線同盟就算是結好了。


    黃世光看他們眉來眼去的,氣得臉紅嘴唇白,“你什麽意思?”


    翁平耀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就連茶館裏聽評書的百姓都知道,在主持正義之時跑來的阻撓之人定是反角,不是來搗亂是什麽,黃大人敢說很幹淨嗎?”


    “你!”


    薑籬在旁噗哧一笑,還真得是平起平坐,說話有意思多了啊。


    翁平耀也不管黃世光是臉紅還是唇白,看著薑籬道,“人犯何在?”


    薑籬欠了欠身,翁平耀就看見了那張公務熟人臉,笑意淡去,眼神漸冷。


    他轉身往高座上去,一邊道,“竇員外,不查你不知道,目無王法,魚肉百姓,倒反天罡,今借石門縣衙一用,為民除害,審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玩意。”


    黃世光聞言眸光一轉,倒反天罡什麽意思他懂,他帶著幾分質疑回頭看薑籬。


    薑籬接到他眼神,加深了微笑。


    她用了一天兩夜的時間來籌備如何將竇員外騙出城,費了那麽些功夫求王爺飛鴿親信去竇家找秘方,又將胡一添抓到的人證物證半賣半送給翁大人做政績。


    大的方向有三個,小的應對更是不計其數,什麽疲勞審訊,什麽意外發生如何應對,什麽螳螂撲蟬黃雀在後啊,也許有一些在現在看來多餘了,但也屬於防範未然。


    她花了那麽多功夫和心思,怎麽可能讓黃知府三言兩語輕易帶走竇員外。


    別說竇員外走不了,就是黃知府,他也別想甩手就脫身。


    “黃大人,您不是說要替下官審訊嗎?既然翁大人也到了,二位上官上座,今日就把這竇員外所犯罪行過一遍吧。”


    黃世光知道自己留下來意義不大,更知道他現在該做的是及時回去通知竇家人警戒,可正要這麽做呢,衙門大門在這刻關上了。


    翁平耀‘請’他坐,一塊嚴審竇員外。


    黃世光頻頻擦汗啊,他怎麽有一種大火要燒到衣袍的緊迫感。


    薑籬站在翁大人身邊聽審,要麽說知府辦事就是高效呢,身邊都是各縣選拔上來的精英,多年辦大案經驗在那擺著,人證物證與切入點都比較清奇。


    隨著審訊的深入,公堂上白骨堆壘,溺缸腥臭,黃世光吐得七葷八素,歪在椅上仿佛中暑的樣子。


    翁大人說,竇員外製作的太仙釀會吃死人。


    這大罪的帽子扣下來,竇員外和黃知府心慌到就差沒直接抱團。


    二人左一句‘不會吧’,右一句‘沒證據,我不認’,配合著跟翁大人強。


    翁大人就找來了證人,公堂上多了一位麵如冠玉的公子哥。


    “這是白家大公子白蕭聲,白家養雞鴨的莊子很不幸就在貝成山後,開春以來雞鴨瘟病而死,數量高達三十萬,損失慘重,整個養殖場全軍覆沒,始終找不出病因,


    本官接到消息後立刻派人在你山莊掩埋爛肉爛腸之處查驗,發現你傾倒的垃圾居然不加掩埋,就這麽曝露在太陽下,雨水衝刷,浸入土地山溪,先汙染河道,毒死了鴨子,瘟病一發不可收拾,全因你之錯,


    雞鴨尚且如此,那些被你剃肉削骨做出的東西,又怎不對人造成傷害?!!”


    薑籬在旁聽著,眸光閃閃,白家的雞鴨死絕了,也不知道龍蓮村的雞鴨如何了,若是能過這一關,雞蛋鴨蛋都能高價賣,這老天爺,真是會開玩笑!


    白家公子哭得稀裏嘩啦,喊冤聲響徹公堂,為泄心頭恨,劈裏啪啦又說了不少竇家欺行霸市,草菅人命的罪行。


    薑籬趕緊拿小本本記好。


    翁大人看她多次如此,忍不住低聲打趣道,“獨一個盜屍製酒,竇員外都是死罪,多一條兩條的罪名能改變什麽?是他有九個腦袋砍,還是淩遲能改成三千刀啊?”


    “下官比較較真,有罪定追,有錯必咎。”


    薑籬笑笑回,她當然不能說自己打的主意是,除了為百姓拔除毒瘤之外,還要問全家罪,才好讓竇家家產充公。


    誰叫竇家籍貫在石門縣捏。


    石門縣這麽窮,她不得自己想盡辦法搞錢弄基建啊?


    要家產充公不容易的,隻竇員外這一脈死絕,這時代還流行著吃絕戶的習俗。


    那些旁支的兄弟叔伯會來搶家產的,她要的是整個竇家所有平日裏仗勢欺人的人都問罪。


    翁大人勉勵地看著她,“要查這些小案子可要費不少事啊,也好,就當鍛煉鍛煉,有什麽需要,盡管來州府找本官。”


    薑籬笑得人畜無害,“多~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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