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骨渣行長


    她說“回去”時那麽自然,拉自己胳膊也是那麽自然,高寒不再多說,呼吸細細的,珍視著每一縷來自她的芬芳。


    上官茗茗說的好地方離濠景酒店很近,就在主教山腳下,是一間咖哩屋,位置在環湖公路邊。濠景酒店在咖哩屋上麵的半山腰,二者之間有一段慢彎的小路相連。坐車奔這個方向來的時候,高寒以為她說的好地方應該在濠景酒店的某一處。


    咖喱屋的牛排很美味,是高寒這個肉食動物喜歡的。但又是叉子又是刀,讓他很不習慣。


    相比之下,上官茗茗就嫻熟極了,她幫高寒切牛排,看著他大口大口地吃。


    高寒一邊愜意地吃著,一邊打量著上官茗茗,是那種自然平淡的打量,絲毫沒有歹念。多日以來,他總把上官茗茗和安晨晨放一起比較,兩人的性情截然不同,一靜一動;她們的美也是各有千秋,雖然都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公主,上官茗茗則更加貴氣襲人。如果上官茗茗的貴氣是皇室的,那安晨晨隻能是州官的。這樣一比較,高寒心裏突然覺得有些愧對安晨晨。但沒辦法,事實麵前誰又能說什麽呢?


    上官茗茗所追求的自由和所崇尚的真實高寒已經有了一定的感觸,他自己一天到晚電話無數,各色人等穿雜其中,男人女人都有。由於從小到大都在社會底層的生活環境下成長,再加上近段時間的逆境擠壓,他已經徹底習慣了肮髒,通常一不留神就撒謊。但多半是被逼的,也是沒有原始惡意的,隻是為了強度難關,解決燃眉之急罷了。當然,更多時候則是為了能使別人和自己都行個方便而已。他知道,人有些時候一旦說真話難免觸及到別人或自己的痛處,難免讓別人或自己把對方看得太透徹,最後還得枉費許多唇舌才能弄清是非曲直,很是麻煩。像他這樣被自己的劣根性和蠢舉逼得走投無路的人早已漠視一切,對是非與究竟早已不計較,對絕對的是與非更是失去信心。因而在是非上都馬虎的人,說謊早已不存在動機,說謊對於他是自然而純樸的,其實就是圖個省時省力而已。


    而上官茗茗則大為不同,她一天到晚隻有幾個電話,大多還是父母家人打來的,她幾乎沒有任何複雜的社會關係。從接觸至今,雖然她眼裏嬰兒般的清澈作為不了性情真實的確據,但她所有的心思都是直接表達的,對自己的喜好與厭惡更是直言不諱。按常理,二十歲以上的中國人都可以不動聲色地去防禦、進攻,或者不露痕跡地交換利益和勾當,隻要不被捉,永遠不算作弊。當然,大家更習慣了淡淡的無恥,都習慣把這些當成正常的人味兒。但高寒卻萬分篤定地發現,在上官茗茗身上絲毫看不到這些影子。


    誠然,要看懂這些,需要透徹的人格成熟。高寒有這本事,社會的複雜對經曆更加複雜的高寒來說,好似蜻蜓點水,駕輕就熟。相比之下,上官茗茗來自世外桃源,二者是兩個世界的人。


    咖喱屋裏用餐的食客都小聲地交談著。高寒嘴裏咀嚼著牛排,思緒在跳轉,上官茗茗已經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抬頭了,高寒方覺失態。他舉目遠眺湖麵上的月影,月光自夜空瀉下,輕柔地流淌,而高寒的內心卻升起惆悵,肩上千鈞的重壓,還有自己這個複雜的存在,適合接近上官茗茗這樣的幹淨生命嗎?


    上官茗茗目光清澈,看著高寒呆悶的表情,她溫柔地抓了一下他的手,輕聲說:“別想了,一切都會好的。今天沒賺到錢不要緊,一會兒回去好好休息,相信你的輝煌正在來的路上。”


    高寒溫柔的望著她,覺得她臉上的恬淡像湖麵上的月光。


    回濠景的路上,兩個人走得不快。夜裏的湖光山色和遠處的璀璨華燈交相輝映,晚風習習,又有佳人相伴,這種閑宜的感覺對高寒來說,真是久違了。


    進房間高寒先洗了澡。等他躺上床,上官茗茗才和衣走進洗涑間。


    一個大男人自己有房間不住,一個美貌女子也自然大方地邀約男人與自己同床而眠,這事無法不叫高寒覺得好笑。他感覺這種情調很古典,就像古代男女的愛情,眉目傳情、兩心相悅,就是不說,也不做,就讓它在暗處湧動,就享受這種脈脈含情的唯妙……


    第二天早上八點,高寒睜開眼睛,這才確定昨晚的的確確什麽都沒發生。一張大床的孤男寡女又他媽的素睡了一夜。這要是說出去,誰信呐?他扭頭一看,上官茗茗正端坐梳妝台前對鏡自賞,滿眼幹淨的笑意。


    不用說,這第二夜的素眠比纏綿更妙不可言,她的笑說明了一切。


    時間尚早,吃完早餐二人心照不宣地又回到房間。高寒懶懶地往大床上一躺,愜意地說:“哎,很久沒這麽早睡覺了,這會兒娛樂場還真沒啥生意。”說完伸展四肢,呈大字形舒展著身體。


    上官茗茗坐在電腦前翻看著東西,聽高寒這麽一說,調轉坐姿,輕聲說道:“生活是看態度的,心若大了事就小了,心若小了什麽事都大。我這些天的作息時間都和你保持一致了,這樣下去,眼角很快就會有細紋的。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每天晚上十二點前回來睡覺,早上吃完早餐去娛樂場小賭,贏點錢後去逛街、看電影,去玩兒。累了就回來,你給我講你的故事,我寫小說,怎麽樣?”


    說話時上官茗茗眼睛裏放著幸福的光芒,高寒腦海裏立馬浮現出一幅輕鬆幸福的畫麵,這何嚐不是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啊!可一想到自己那一屁股債,他的心又沉了下去,茫然地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道:“哼!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我何嚐不想過你這種神仙日子啊!可是在下目前肯定是無福消受,我如果近期不解決家那邊的經濟危機,不但我自己攤官司,而且還會連累別人,整不好都得判大刑,失去自由的痛苦還他媽不如一槍崩了我呢!”


    “昨天你提出的建議我考慮過了,我可以付你年薪,如果你覺得不妥,我付你月薪怎麽樣?”


    聽到這話,高寒心裏撲愣一下翻了個大跟頭,這姑娘哪是凡人啊?怎麽會如此單純?簡直比人們理想中所期待的都完美。幸好自己除了不說的之外啥都沒向她隱瞞過,更幸好自己沒把任何卑鄙的手段用在她身上,否則真是造孽啊!他突然升起一絲隱憂,單純的隱喻就是傻呀!這姑娘太容易被傷害啦!


    他呼地一下坐起來,走到上官茗茗前麵,一把扳過她的肩膀,瞪大眼睛看著她,盯了好幾秒,才憐惜地說:“傻丫頭,就你這樣,出門在外父母也放心?你是不是火星來的?”


    上官茗茗也睜大眼睛看著他,彼此在對方眼裏探尋著……


    片刻,上官茗茗正色說:“我是認真的,每月我可以支付你六十萬港幣。這樣雖然解決不了你的實質問題,但最起碼你能願意陪我。哪個女人不渴望有個稱心的男人做伴呢?最重要的是你讓我信任,讓我充滿安全感。這樣你不但能和我說說話,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同時也能讓你多休息休息。否則,日積月累地熬下去,鐵人都會垮的!我出這些錢雖然多了些,但隻要我不大賭,還是可以支撐的。你不用多想,更不用多心,我很值得的。”


    看著這個善解人意的馴良女子,高寒的手軟了,放開上官茗茗的香肩,緩緩坐回大床上,像是被什麽東西抽去了支撐他的力量,萎縮下來。


    呆了一會兒,他苦笑了一下,誠懇地說:“你不了解我的過去,輸掉錢之後我才發現自己不是什麽好鳥,底線很低,啥都幹得出來,我這種卑賤的生命會給其他生命製造同樣嚴酷的卑賤環境。像你這樣幹淨的好人,也算是這肮髒世界的一朵奇葩了,說實在的,我真不忍心……”


    上官茗茗深深地望著他,驀地,她霍然站起,飄動著藍色套裙走到高寒前麵,凝著目光動情地說:“王陽明說過,知道脫衣服是羞恥的,那就是良知!女人的感覺是很敏銳的,對男人的認識和發現往往在刹那間完成。我對你這個人是有定義的,有兩種解釋,你是普遍意義上的壞人,更是特殊意義上的英雄!”


    “我靠!”


    高寒仰天長歎的同時仰倒在床上。這個剛剛接觸時被他當做白癡、險些當做獵物的女人,竟然是最懂他的人!他側目呆望著讓自己這個“惡人”都不忍傷害的女人,心中五味雜陳……。


    高寒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眼前擺著一摞齊整整的港幣,就放在他眼前二十厘米的床上,黃燦燦的。他這才知道,不知不覺自己竟然睡著了。隻記得翻了個身,姿勢很原始,側身蜷腿臥在床邊,也沒枕枕頭,側臉貼著床單,口水流到了上麵,身上蓋了一條大紅披肩。


    “我睡了多久?”高寒坐起身揉著壓麻了的胳膊。


    “一個多小時吧。”上官茗茗盯著電腦的眼睛轉向高寒。


    “你電話響了好幾次,想讓你多睡會兒,都讓我給摁了。我下樓到前台取了六十萬現金,這是一個月的薪水。”上官茗茗說完會心一笑。


    高寒躊躇著抓過一遝錢,在手裏倒了幾下,小聲叨咕:“一些人揮霍的,正是另一些人渴求的。你們有錢人手裏的花花紙,放在我們這些窮光蛋手裏,就是救命符啊!一分錢憋到英雄漢,但我真不能拿,謝謝。”


    “用吧,沒關係,月薪,你的陪伴費。嗬嗬。”


    “嗬嗬,陪伴費,真好聽。”說道這兒,高寒又倒了幾下那遝錢,搖了搖頭。


    上官茗茗用近似哀求的眼神望著他,說道:“拿著吧,就算為了我……”


    還能說什麽呢?再推脫真有些過分了。高寒苦笑一聲,難為情地大聲說:“錢沒有掙得這麽輕鬆的,就當暫借,救急,等有了再還你!”說完把錢扔床頭櫃上。


    “那倒不必,隻是你要敬業喲!嗬嗬。”上官茗茗如釋重負地笑了,笑得天真爛漫。


    高寒坐過去,想從背後抱抱她,可是手卻隻按在了她的肩上。


    上官茗茗微抖了一下,沒有動。


    有種氣氛讓人不忍心去破壞,雖然彼此都希望發生點什麽。


    就像第三夜的“素睡”,他們都有意地把自己隔開,結果更加欲蓋彌彰。他們誰也不碰誰,但某種物質卻一潮接一潮地猛漲。不過,也隻是猛漲而已,永遠也夠不著岸。這種玄妙的感覺是輕亂的男女無福享受的。處身現在這個濫交比吃大排檔都易如反掌的時代,偽幸的男人和女人們其實錯失了太多極棒的感覺,棒得沒有文字可以表達,隻有親曆它的人才有資格去體會。


    高寒不知上官茗茗前兩夜的情況,因為他沾床就睡著了。而今夜,兩人都不時地輕轉反側,都刻意地壓抑著聲響,都在掩飾著什麽……


    僵持了起碼兩個小時,高寒實在受不了了,抬手扭亮床頭燈,長出一口氣,問道:“奧運會,喜歡嗎?”


    “喜歡呀!”上官茗茗像得了特赦令,也長長出了一口氣,靠上床頭,拉緊了被子。


    如果燈光足夠亮,或者高寒敢深度凝望,肯定能從她眼中窺到那一絲一閃即沒的失落。


    “那……訂票吧!我陪你去。”高寒點了支煙,刻意向遠處吹著煙霧。


    “嗯,老早就想去巴黎了,上次去還是六年前。謝謝你。”上官茗茗亮亮地注視著高寒棱角分明的側臉。


    “不用謝,我要對得起這麽高昂的陪伴費。嗬嗬。”


    “我會給你加薪的,還有小費!畢竟跨洲了嘛!嗬嗬。”


    “訂三張票吧。”


    “哦?還有誰?”


    “嗬嗬,沒誰。萬一有人找我弄票,好撐撐麵子。嗬嗬。”


    “嗯。現在就定。”上官茗茗攏著睡裙下床,打開電腦開始敲擊。


    高寒斜靠床頭,用手機查詢著巴黎奧運會的資訊……


    第四天中午,兩人才懶懶地起床。吃過飯,高寒陪上官茗茗去賭錢。


    上官茗茗精神頭不足,隻是一千兩千地押,大約贏了三萬多一點時,“久違”的黑心阿肥叼金姐的電話來了。高寒驚訝之餘,蹙眉接聽。


    “小土匪,忙啥呢?聽說你最近挺瘋狂?”


    “大姐,別說瘋狂啊,就是瘋了,也掙不著你身上一根汗毛啊!嗬嗬……啥時候回來的?”


    “才下飛機幾個小時,來吧,大姐拔幾根毛讓你嘬一嘬,哈哈……”


    “哪兒?”


    “麗思卡爾頓。”


    放下電話,高寒點了根煙,在煙霧繚繞中調整自己的心情。他知道,現在來說,恨是一點意思都沒有,整錢才是真格的。如果素恩姐和美京在天有靈,就降給自己一個機會,既弄到錢,又能收拾一下叼金姐,讓這個老惡棍明白還有天道。


    不知怎麽的,高寒竟允許上官茗茗跟自己一起去麗思卡爾頓娛樂場。


    人太打眼確實容易出名,叼金姐不但見過上官茗茗,而且印象相當深刻。看到這兩個人柔情蜜意地一齊出現,她似乎流露出一絲酸意,陰陽怪氣地對高寒說:“你小子有福氣,上官小姐我總見到,身邊從來沒有過男人,好好珍惜吧!你呢,最近別離開澳門,有幾個重量級的客戶要過來,你負責接待一下。”


    說完,叼金姐拉下臉,跟幾個大佬模樣的客人進賭廳了。仿佛素恩姐和美京的事件根本就沒發生過,高寒這樣的人就不配有悲傷和恨。或者連最起碼的愛憎都不應該有,弄錢還債才是唯一要務。


    從麗思卡爾頓出來之後,高寒和上官茗茗又回到永利皇宮貴賓廳小賭了一陣,直到淩晨一點,兩人才回到濠景。但他一直琢磨一個問題,一句話而已,叼金姐為啥非要麵談?電話裏說不行嗎?其二,所謂的重量級人物是什麽情況?老豬狗又要玩啥路子……


    合計歸合計,身邊的景致還是不能錯過的。躺在床上,高寒和上官茗茗都屏著呼吸怕打擾對方。但這樣反而使氣氛更加“劍拔弩張”,最後還是上官茗茗打破了尷尬的沉默,扭亮了她這一側的床頭燈,向上靠了靠身子,溫柔地說:“睡不著,我們聊聊天吧?”


    高寒心緒複雜,除了肉體的蠢動,所有事都要在腦子裏過一遍。他也想放鬆一下,於是也向上靠了靠身體,故作幽默地說:“那就聊會兒吧,我也不能光吃飯不幹活呀,誰讓我收錢來著。嗬嗬。”


    “你講講自己有意思的事唄,從小到大的都行。”上官茗茗說著從床頭櫃上的包裏掏出錄音筆。


    “哎呀,從小到大的故事那可海了去了,從小我就特淘氣,爸爸的朋友都說這小子可是好苗子,虎頭虎腦的,學好的話前途無量,要是不學好,也是個壞蛋的頭兒。嗬嗬”


    “撿小時候有趣的事說兩件。”上官茗茗湊了湊身子,興趣盎然。


    “嗯,四歲的時候,姐姐八歲,有一次,姐姐給了我一毛錢,讓我去樓下的小賣店給他買桔子瓣糖。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桔子瓣糖是硬的桔子味水果糖,和桔子瓣的形狀一樣,上麵有一層比小米粒還小的小包包兒,就像人冷了皮膚上起的雞皮疙瘩那麽小。一塊錢能買十一塊,用黃紙包著。當時饞啊,也不敢偷吃,偷吃一塊回家就得挨姐姐的揍。怎麽辦?那時,四歲的我就能想出既能吃到糖,數量又不會少的辦法,你猜怎麽著?”


    上官茗茗想了一下說:“嗯,你一定把糖掰開了,吃一半留一半,對不對?”


    “哎!不對,還是我告訴你吧!我悄悄躲在牆角兒,把每一塊糖都放嘴裏含了一遍,然後再裝紙包裏拿給姐姐。姐姐接過糖數了數,數目對,是十一塊,但是怎麽瞅怎麽不對勁,感覺和以往的桔子瓣糖有點不一樣,哪裏不一樣又說不出來。姐姐就去找廚房做飯的媽媽,問媽媽,這糖怎麽不對勁兒呢?媽媽一看,就哈哈笑了起來,接著把我叫了過,問我是不是把糖都含了?這才真相大白。你說有意思不?”


    高寒講完,上官茗茗笑得前仰後合,推了一下他結實的脊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太可愛了,再講一個!笑死我了!”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比同齡孩子聰明,過年時,爸爸的同事,這個叔叔、那個伯伯的都到家裏串門,我都給長輩磕頭拜年,賺壓歲錢。那年代磕個頭給個十塊八塊的就不少了。記得有一次,一個叔叔在我磕完頭之後,從兜裏掏出了一張十塊的,又帶出一張兩塊的。叔叔給完我十塊的,剛要把那張兩塊的揣兜裏的時候,你說我反應多塊,我又站直了給他行了一個禮。叔叔被我的機智逗樂了,把那兩塊的也給了我,那時我才五歲。”


    “嗬嗬,太聰明了!接著說!”


    “也有傻透氣的時候,有一次爸爸下班回來給了姐姐和我每人一個芒果。姐姐幾口就把自己的芒果吃完了,看我小口地咬著舍不得吃,她來了壞招,哄我說:‘小弟,我的芒果不甜,讓姐姐嚐嚐你的甜不甜唄?’我很慷慨,‘行!隻嚐一小口喲!’姐姐在我的芒果上咬了一小口,我傻嗬嗬的問姐姐甜不甜?姐姐狡黠地說這口咬得太小了,沒嚐出來,再咬一口才知道甜不甜。於是我又讓她咬了一口,姐姐吃完第二口說‘挺甜的,可是被姐姐咬過的地方就髒了,姐姐把髒的地方再咬下去吧!’我一想也是,就讓她把髒的地方再咬下去。結果她咬完的地方又髒了,還得接著咬。就這樣咬來咬去一個芒果咬沒了。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嗬嗬……”


    上官茗茗都笑岔氣了,捂著肚子說:“天呐!可愛死了,繼續繼續!嗬嗬……”


    見自己給上官茗茗帶來了快樂,高寒也很開心,受到了鼓勵,接著說:“六七歲的時候,心眼兒就更多了,一幫小孩兒去偷東西,那時候偷東西都是偷自己家裏的東西,在其中一個小朋友家的抽屜裏偷出一遝一角的粉色紙幣。是人家攢著玩的,一遝一百張,才十塊錢。那時候我是頭兒,錢由我拿著,往沒人的地方跑,好分贓嘛!在跑的過程中,你說我多鬼道,趁人不注意,我偷偷抽出一些,塞進頭上戴的大蓋帽裏。等孩子站成一圈,一人一張,一人一張地分完,我回家了才把藏起來的錢拿出來,你說有意思不?”


    上官茗茗連說:“有意思,有意思,”好像高寒說啥都有意思。掩嘴而笑的同時,她漂亮的大眼睛一刻不離地看著高寒,好像要從他現在的臉上找回童年的樣子。


    見高寒不說了,上官茗茗搖著他的胳膊,意猶未盡地央求:“再講一個,沒聽夠,沒聽夠!”


    高寒轉了一下眼珠,說道:“困了,睡吧,明天再講,講太多的話,以後講完了上哪兒掙這麽輕鬆的錢去!”說完,也不管上官茗茗的央求,側身躺下。


    見高寒真要睡了,上官茗茗就講條件:“今天講這麽少,明天就講你進監獄的事兒,行不行,不行不讓你睡!”


    “行。”高寒咕嚕一句,閉上了眼睛。


    講這一切時高寒確實是快樂的,腦子裏在睡前一直回憶著童年的樂事。記憶有時就是如此神奇,它能還原曾經的快樂,也能還原煩惱和痛苦。雖然童年基本不會有啥痛苦存在,但即便是苦的東西,胸懷廣闊的人一樣可以從中品咂出甜的味道。人都是這樣,就是記不住過錯和悲慘。雖然痛苦隻要過去了,化做了滑稽荒唐的往事就能讓人記住。但人如果把所遭受的痛苦都記住的話,那他肯定是活不長的。人隻有忘記自己怎樣慘過、怎樣丟過醜,才能夠真正有臉見自己。要麽怎麽說人有沒有臉見人不要緊,重要的是有沒有臉見自己。所以,最慘痛的人、受虐最多的人,最不記仇……


    酒店的被子真夠大,高寒和上官茗茗的中間一直都十分默契地用被子折一道半尺寬的“隔離帶”,即便這樣,被子仍能把兩個人的身體蓋得很嚴實。高寒的呼吸已經達到了熟睡的均勻,上官茗茗輕輕地把手放在高寒蓋著被子的肩上,然後才帶著滿足的微笑進入夢鄉。


    ……………………


    與上官茗茗同床而眠的第四天下午,高寒又接到叼金姐的電話,讓他去威尼斯娛樂賭城一樓的禦匾匯賭廳見麵。永利皇宮的貴賓廳裏,上官茗茗還在幾千塊、幾千塊地小賭,為她那每天拿五萬贏三到四萬的小目標奮進著。事實證明,她確實賭得很好,就算偶爾輸一次,也是最多輸掉五萬就不賭了,基本第二天也能回本。高寒知道她隻喜歡在貴賓廳賭,就不陪她玩了。說自己有事先走,等她贏夠了再來找自己。


    穿行在威尼斯娛樂賭城大廳,沁人心脾的暗香迎麵撲來,這個流光溢彩的所在既是天堂之門也是地獄的隘口,飄蕩在這裏的靈魂有一個算一個,遲早有一天都會在迷惘中選錯了方向。


    一進“禦匾匯”賭廳,高寒就看到叼金姐帶著一夥人圍在一張賭台前,其他人都站著,隻有叼金姐和一個很貴氣的漂亮女人坐著。女人大約三十幾歲,唇紅齒白,大眼睛,高鼻梁,皮膚白皙,麵容莊重,五官搭配得很勻稱,無論哪裏都帶著一股富貴氣息。


    從麵相上看,這個女人不壞,應該很善良,這是高寒憑經驗給出的預測。更為重要的是,女人的氣質相當好,是良好教育熏陶出的那種自然高雅。


    果然,女人一抬眼,高寒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那雙眼睛是和善的,沒有惡毒,隻是摻雜了些許憂鬱。


    女人和叼金姐中間的賭台上擺著一摞籌碼盒,都是滿登登的,有七八個之多。那一盒可是一千萬啊!高寒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


    禦匾匯在整個澳門的貴賓廳裏屈指可數,規模很大,有五六十張賭台。但今天玩家並不多,以致叼金姐一夥特顯眼。女子一身白色阿瑪尼套裙,華貴而雅致。白皙的脖頸上掛著一條相當耀眼的鉑金鑲鑽項鏈,高寒不識貨,但是名貴的東西你不用認識,隻一搭眼,它自己就會告訴你什麽叫價值連城。


    看到高寒,穿著寬大紫衫的叼金姐扭過肉滾滾的身軀,也許是高寒身邊沒有女人的緣故,叼金姐的態度較前一次和緩了一些,拍了一下旁邊六號座椅,親切和藹地說:“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美女是浩旗城xx銀行副行長敖日朗箏,我的好妹妹!”


    緊接著,叼金姐拍了一下敖日朗箏放在賭台上的手臂,開合著厚嘴唇說:“這是真正的東北爺們兒,高總。”說完肉嘟嘟的肥手按了一下高寒的肩膀。


    高寒和敖日朗箏相互微笑致意。


    敖日朗箏的微笑很淺,即便她非常克製,仍隱隱透著一股原始的高傲,稍稍有悖高寒對她的第一印象。其實於此時的她而言,這一絲淺笑都是來之不易的,因為她太牛掰了,無需浪費任何表情去曲意迎合他人。但是,現場這麽多男人,叼金姐隻讓高總一個人坐下,這可是說明問題的。


    敖日朗箏又看了高寒一眼,同時再次淺笑一下,眼裏的光燃起一絲溫度。


    叼金姐身後那十多個人高寒半生半熟,有幾個是見過的。他用眼神向熟麵孔打了一下招呼,泰然落座。


    此時,賭桌上一點聲音沒有,所有聲響都是從別處傳來的。敖日朗箏眯眼瞄著顯示屏上的路單,手裏把玩著一個圖案古怪的翡翠牌子,節奏輕盈而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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