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血碼


    除了那七八個滿載的碼盒,敖日朗箏麵前還擺了五摞圓形籌碼,都是十萬的,每摞十個,共五百萬。敖日朗箏飛了幾把牌就推上去一摞,押的是莊。這張台的最高投注是一百萬,最低是一萬。荷官是個中年男人,吊喪著一張黃世仁的苦臉,發牌的速度很快,欻欻幾下,兩門牌就發完了。敖日朗箏在看牌之前沉著地對荷官說:“開。”


    荷官翻開了閑家的兩張牌,是七點。


    七點不小,壓力很大。敖日朗箏雙手分別放在莊的兩張牌上,墨綠色天鵝絨台麵把她的手指襯得像蔥白一樣細嫩。


    幾秒鍾後,她閉上漂亮的眼睛,抽回雙手,用力合十,把翡翠牌子夾在手掌中間,口中叨叨咕咕,念念有詞……


    高寒望了叼金姐一眼,叼金姐一側嘴角迅速撇了一下,露出隱隱鄙視和嗤之以鼻。隨即,她斜瞟一眼敖日朗箏,馬上恢複莊重。


    時間過去二十幾秒,敖日朗箏終於睜開眼睛,繃緊麵部肌肉,咬著後槽牙,緊閉嘴唇,蹙眉眯眼,開始緩慢而有力地摳牌……


    第一張牌她摳得挺快,摳了幾下就使勁摔在一邊,是張“2”。之後,敖日朗箏雙手按著第二張撲克牌的一角,兩根大拇指的指肚一毫米一毫米地摳著牌邊,腦袋低低地探著,尖潤的下巴挨上了賭桌上的絨毛……


    這個姿勢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除她之外誰也看不到牌花。她不但一毫米一毫米地慢慢摳牌,而且還不時把撲克牌調一下個,這邊摳幾下,快速地調換另一邊再摳幾下,嘴裏還不時噗噗地狠吹著氣。


    看她這種樣子,高寒也麵露不屑。撲克牌已經發出來了,還能改變花色和點數不成?該死該活屌朝上,翻過來得了!難道長生天還真能保佑耍錢鬼子是咋的?


    當敖日朗箏把牌摳到能看出點數之後,她猛地大喊一聲:“三邊!”


    而後,她像不敢看了似的,兩手鬆開,緊張地與叼金姐、高寒,還有前後左右的人們對望了一圈,意思好像是在告訴眾人,危險加劇了,難度提高了,要大家都給她力量或者為她鳴不平一樣。


    接著,她深呼吸兩大口,咬緊牙關,哈腰低頭再次狠狠摳牌。每摳一下,都深呼一口氣。其實摳的動作一丁點進展都沒有,猶如像工兵遇到了複雜的詭雷,一微米的誤差都生死攸關。


    但世事往往都是不遂人願,無論敖日朗箏怎麽咬牙切齒、無論她怎樣誦經念咒,最終還是翻出了一張“8”,跟前麵的那張“2”加起來是零點。她大罵一聲:“靠…你…媽…的!”


    這是句家喻戶曉的髒話,任何時候聽起來都挺刺耳,但在此時此刻、在這樣的氛圍、在這樣的美女口中,卻顯得無拘而自然,不肮髒也不刺耳,十分的恰如其分。


    罵聲一落,叼金姐伸出胖乎乎的肥掌,輕撫了一下敖日朗箏的手腕,露出一副親切的笑容,穩穩說道:“誒,別急,還補牌呢。”說完雙手繼續抱在胸前,收縮麵部肌肉威嚴地看著荷官補牌。


    這張牌敖日朗箏比上一張摳得還慢,咬牙切齒地連摳帶擰,將撲克牌蹂躪得麵目全非,甩了好幾次已經麻木的手指,最終摳出了一張“3”,輸了。


    敖日朗箏頹廢地靠坐在椅子上,擰著眉頭看著一百萬籌碼被荷官收到籌碼盒裏。


    這是正常的,輸了嘛,荷官自然要收走台上的籌碼。可是,下麵發生的事情卻讓高寒吃了一驚。叼金姐身後過來一個五十多歲的瘦子,哈腰示意了一下叼金姐,從敖日朗箏的籌碼摞上搬出一盒籌碼,放在了賭台旁邊的一架移動餐車上。


    這種車平常都是侍者送餐飲的,今天卻用來裝籌碼,而且之前上麵已經擺了一盒,那一盒是整整的一千萬。


    敖日朗箏調整了一下情緒,恨恨地盯著顯示屏,似乎堅決不相信長生天要滅自己,一臉陰鬱地用手中的翡翠牌敲了一下賭桌,帶著怒氣狠狠地衝荷官喊:“飛牌!”


    高寒看著叼金姐毫無表情的眼睛,如果此時這雙渾濁的眼睛再流下兩滴淚的話,多像一條麵對獵物的母鱷魚呀!


    叼金姐的肥臉紋絲沒動,斜著眼珠瞟了一眼懵懂的高寒,眨了一下厚眼皮,小聲說:“一拖十。”


    “一拖十”的意思挺簡單,就是台上押多少籌碼台下就跟“台底公司”私賭台上所押籌碼的十倍,這是娛樂場最狠的買賣,俗稱“打拖”。它的由來是因為有些豪賭的大玩家嫌賭台的限紅太小,滿足不了自己的胃口,所以就聯係專門願意和玩家對賭的台底公司在台下私賭。所謂台底公司也不是什麽正規企業,就是幾家大檔口聯合起來跟打拖的玩家對賭。玩家贏,台底公司就輸;玩家輸,台底公司就贏。“一拖十”是較高的私賭,高寒經常看到“一拖二”,“一拖五”等等,一拖二就是台下私賭的數額是台上玩家所押注碼的二倍,一拖五就是五倍。娛樂場為了維護自身利益,要求打拖的玩家每把下注都要達到賭台的最高投注額。這樣對於玩家和台底公司來說,共同的好處是雙方都滿足了下大注的胃口,又大幅度地減少了被娛樂場抽走的水子數額,減少了損失。台底公司單方麵的好處那就更明顯了,相當於沒投入一分錢的資金開了娛樂場。


    有句話說得好,“十賭九輸,常賭無勝家。”能吃台底的組合或個人都必須具有雄厚的資金支持,高寒聽到、見到被台底公司吃得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名人大亨的例子多了。台底吃輸的時候也有,但占著極少數。


    高寒的喉結蠕動了一下,看來移動餐車上的兩盒籌碼都是敖日朗箏輸給台底公司的了。怪不得敖日朗箏翻牌時戰戰兢兢,根本不像翻決定一百萬輸贏的兩張撲克,倒是像翻生死符。移動餐車下麵擺的十盒籌碼紋絲沒動,不用說,那肯定是台底公司的籌碼了。


    那麽,除了端坐於賭台的叼金姐之外,誰是台底公司的人呢?


    高寒下意識看了看後麵站著的幾位,雖然有幾個沒見過,但從氣質、風度上看,都不像有決定權的老板。另幾個見過的高寒了解他們,不管他們曾經怎樣輝煌過,眼下早已淪為了叼金姐的馬仔。到底是誰在吃敖日朗箏的台底呢?高寒單指搓著眉頭,好奇地揣度著……


    接下來的一把牌敖日朗箏贏了,她在定輸贏的刹那一掃剛剛的陰霾,整個人都明媚起來,眉飛色舞地狠拍了一下桌角,跳起來興奮地跟叼金姐擊掌,繼而又隔著叼金姐和高寒擊掌,而後坐下高喊:“上酒!”


    後邊的男人平靜地把剛搬走的那盒籌碼又摞回敖日朗箏前麵,她連瞅都沒瞅,贏錢的亢奮不隻寫在臉上,更灌注在盈動閃爍的目光中……


    乘著敖日朗箏的興頭,叼金姐笑嗬嗬地對高寒說:“我這朗箏妹妹可是大腕兒,女中豪傑,哪次都是來去匆匆。這麽大個行長,家裏忙啊!沒辦法,我隻能幫她聯係台底公司,這不……”說著,胖手從肩上指了一下背後的幾個人,接著說:“都是他們老板派的代表,老板們都在拉斯維加斯玩兒呢!小土匪,你是福將,大姐找你來是給敖日朗箏妹妹壓壓陣腳!”說完特親密地扳了一下敖日朗箏的肩,同時瞥了高寒一眼,拋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高寒明白叼金姐的意思,這位黑心阿肥又給自己派活了。他不知這位美女行長的命硬不硬,更不知她能不能抗住老魔頭的折騰。但不管怎麽說,憑眼前這座金山,自己混點金沫子應該沒問題。於是,他馬上恭維道:“朗箏行長一身貴氣,吉人自有天相,準贏!”


    高寒磁性的男中音十分耐聽,敖日朗箏高雅地笑了一下,“借高總吉言。”


    說完,第三注推了上去。


    這把牌又贏了,敖日朗箏亢奮得整個人都離了坐,俯身趴在賭台上哈哈大笑,誘人的曲線讓男人們產生了熱浪即將噴濺的錯覺,違心的叫好中夾雜了更多淫*邪的成分。


    緊接著,敖日朗箏的第四注推了上去,她眼放藍光,死死盯著撲克牌,之前的矜持和優雅蕩然無存,口中的呐喊聲極具穿透力……


    但是,牌一翻,輸了。她咒罵一聲,推上去第五注,又輸了。第六注也輸了。她死閉著眼睛向後仰去,摔靠椅子裏時,不知何種力道白色套裙下擺卷了上去,露出了白色的小褲。但在這一刻,滿園春色卻一點也不吸引人。反而,這位雍榮華貴的大美女此刻倒是給女性所有的美都抹了黑。


    看著這樣一個女賭徒、女瘋鬼,高寒起初對她的尊重和好感瞬間消失大半。他刻意不去看她,但敖日朗箏的醜態總會出現在他的餘光中,怎麽躲都躲不過。


    好運像躲瘟疫一樣躲著敖日朗箏,她哆哆嗦嗦不敢押的那把反倒贏了,她憋足勇氣推上去的一注反倒輸得幹脆。每輸一把都是一千一百萬啊!都像砍掉了敖日朗箏的一隻胳膊、一條腿。這是夠資格的豪賭,相信沒多少人經曆過這種心驚肉跳的一搏,此時娛樂場的氣氛比血腥的戰場還劍拔弩張。


    看著披頭散發的敖日朗箏,高寒不禁冷眼瞟了瞟雕塑一樣死沉著臉的叼金姐,繼而他又看了看麵若冰山的荷官,總感覺有些不對,空氣中似乎飄蕩著一絲詭異……


    這場拚殺持續了四個多小時。上官茗茗來了之後,看過一眼就刻意不往這張台邊湊,她本能地躲避著醜陋,坐在臨台的椅子上喝著咖啡等高寒。


    這種氛圍下,本就美麗優雅的上官茗茗更顯光芒四射,靜美的仙子坐在那裏,男人們的眼睛不時地偷望,搶走了不少觀賭的目光。


    高寒知道就算賭局結束,肯定還得有些花絮,他不想讓這種有形的慘景濁了上官茗茗嬰兒般幹淨的眼睛,便走到上官茗茗身邊,輕聲說:“先回去睡,我忙完就回去。”


    上官茗茗很理解高寒的用心,像妻子叮囑丈夫一樣溫柔地說了句:“早點回來。”翩然飄去。


    上官茗茗剛走,敖日朗箏的最後一把牌也結束了,輸得比她那張臉都幹淨。


    在確定輸掉的刹那,敖日朗箏突然脊背僵直,往起站了一下,猛一甩手臂,手中的翡翠牌子“啪”的一下摔在地毯上,沒碎。身後的經理馬上給撿了回來,恭敬地放在她麵前。


    “撲通”一聲,敖日朗箏砸在椅子裏,使勁兒向前一伏身子,趴在賭台邊嚎啕大哭……


    麵對這種生死存亡的大勝敗,人是不需要去掩飾的,再好的風度和篤定的悲慘都是陌路的,再壯麗的山河在破碎之時也是頹敗的……


    片刻之後,高寒起身離去,大家都以為他要去洗手間。可他卻直接走到賬房吧台前,向一位女經理要了一條紅色薄毯。因為他在敖日朗箏繃直脊背的刹那,非常湊巧地瞥見一片殷紅,就綻開在敖日朗箏那條質地高端的白裙後麵。


    他拿著薄毯快步走到敖日朗箏背後,先把薄毯圍在她後腰上,而後俯身貼著敖日朗箏的耳朵小聲說:“朗箏行長,您後麵紅了,自己拉住毯子。”


    說完,高寒站直身體。


    敖日朗箏的哭聲戛然而止,抬起被淚水衝花的臉,哽咽著嘟噥了一句:“提前了十多天。”而後,她手撐台沿,爆出了一聲不辨是非的傻笑。似乎此時的羞恥感被輸掉半條命的挫敗感擠得毫無立錐之地,她一隻手艱難地支起了下垂的額頭。


    此時,那群男人跟著推餐車的經理去賬房退碼換錢了。剛剛發牌的荷官也很專業地攤了攤雙手,換班了,接替他的是另一部嫻熟、冷麵的殺錢機器。


    叼金姐立起胖大的身軀,一言不發地麵向敖日朗箏。那感覺像是告訴人們,安慰對於敗局已定的將軍是沒用的。她的臉雖然衝著單手扶額、緊閉雙眼的敖日朗箏,但眼睛卻瞄著賬房窗口退碼換錢的幾個人。從始至終,叼金姐臉上除了敖日朗箏贏錢時伴著幾星笑意,一絲一毫都看不出任何表情。好像除了敖日朗箏妹妹贏錢她高興之外,台底公司贏了敖日朗箏的錢和她毫無幹係。再怎麽細看,都會讓人覺得她做的一切都是為敖日朗箏好,她隻重情義,再大的利益在她眼裏都是糞土。


    吃人不吐骨頭的老鬼!高寒暗罵一聲,一切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其他人都走了,叼金姐和高寒把極不舒服的敖日朗箏扶了起來,她的房間就在威尼斯人大酒店樓上。


    電梯間裏敖日朗箏一隻手拉緊薄毯,另一隻手扶著額頭,在垂下麵頰的前一秒,她看了高寒一眼,是特別特別感激的一眼。


    而高寒卻在這一秒裏清楚地看見了敖日朗箏眼角泛白的眼屎,也清晰地嗅到了來自她口中隻有胃潰瘍極其嚴重才能發出的惡臭,初見時的美此時早已支離破碎。


    離開敖日朗箏的房間,叼金姐帶高寒回到了她的公寓。


    大客廳裏,曾經在賭廳站在叼金姐身後的男人們都在。那個來回搬籌碼盒的中年瘦子遞給叼金姐幾張單據。叼金姐看完放在精美的小手包裏,麵露得意地對高寒說:“我燉的排骨,一會兒咱姐倆喝點兒。”說完揮手示意眾人離開。


    高寒也餓了,他不怕叼金姐下毒,因為自己不是她的絆腳石。


    不得不說叼金姐的手藝還真不錯,排骨燉的噴香。多日未見的蜜蜜小姐也露麵了,雖然她一直刻意躲避著高寒,但“助理”工作必須幹好。她嫻熟地從大鋁盤裏盛出一小盆早燉好了的排骨,放微波爐一熱,又開了一瓶白酒,急忙飄然離去。


    一盆排骨基本被二人啃光,高寒隻喝了二兩多的白酒,剩下的大半瓶全被叼金姐豪邁地灌下肚去。酒足飯飽,高寒臉色微紅地問叼金姐:“今天這敖日朗箏是怎麽個情況?”


    叼金姐一邊剔牙一邊噴著酒氣,眯著醉眼開了腔:“說起這敖日朗箏啊,那可是我的貴人。我現在的錢,有三分之一是從她那兒掙來的。她確實是浩旗城xx銀行的實權副行長,跟你歲數差不多。人家祖上就是王爺,真正的貴族,純純的富八代。她丈夫是廳官,現在和她秘密離婚了。這敗家娘們兒沒別的,就是好賭。你知道她這幾年輸多少錢了嗎?十幾個億啊!估計這些錢大部分是她利用職務之便整來的,早晚是事兒!她現在是廢了,每年都來個十趟八趟的。一開始我給她出碼,就是為了掙個碼糧。後來我看這敗家娘們兒太好賭了,輸贏都沒有夠哇!就開始跟別人合夥吃她台底。現在我自己吃她,就是找幾個人做個幌子。以前她輸得少,還錢痛快。現在不行了,還欠我七千多萬呢!因為每次來都讓我掙不少,我也不能催她還錢,隻要她不從我這借就行了。現在整個澳門的檔口都知道朗箏行長輸折了,沒人給她出碼。她現在是來一次自己帶一次錢,光給她刷卡賺提成,我手下這幫人都夠花些日子了!”


    高寒吃驚地看著叼金姐開合時極有壓迫感的厚嘴唇,他不知道順著這兩瓣厚唇沿路而下,將會到達一顆怎樣顏色的心髒?他努力收攏了一下有些飄散的眼神,皺起眉頭問:“敖日朗箏這樣下去不就是死路一條嗎?”


    叼金姐輕慢地撇了一下嘴,“你以為呢?你以為賭徒還會有別的下場嗎?敖日朗箏這種人就像爛到心裏的蘿卜,爛成泥是遲早的事,比他媽呂素恩和美京都沒救!”


    高寒心裏無形地疼了一下,為美京和素恩姐。


    麵前這位女魔頭心狠手辣,不知她要怎麽“處理”這個敖日朗箏。高寒似乎聞到了一股屍體的味道。試探著問:“大姐,敖日朗箏真的沒救了嗎?”


    “哼!救?拿啥救?可憐兔子沒肉吃!她這種賭鬼就是養活我們的人!娛樂場需要廉價的同情嗎?再者,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你信不信?讓敖日朗箏不來澳門,比他媽的浪尖上不讓她叫喚都難!哼!”叼金姐眼中的冷酷似乎能凝氣成霜。


    看來敖日朗箏這條大魚已經被叼金姐啃成了骨頭渣子,她的每一個籌碼都是用鮮血染成的。今天這一局之後,杯碗叉勺都要撤桌子了。高寒暗暗歎了口氣,在金錢構織的圈子裏,同情和善良必須靠邊站,連說出來都叫人笑話。利欲場上隻有精彩紛呈的“無間道”,絕對不存在雪中送炭的朋友情。叼金姐踏著“好妹妹”的骨頭渣子爬上了億萬富婆的寶座。這就是人生的大道理,活下去的法則。


    高寒偷偷咬著牙根,口中平靜問道:“大姐,吃敖日朗箏的台底就那麽有把握嗎?萬一吃輸了呢?”


    “哈哈……”


    叼金姐借著酒勁兒狂放地大笑起來,用看傻小子的眼光藐視著高寒。


    須臾,笑聲漸低,她伸出肉鼓鼓的胳膊,示意高寒坐到她這麵的沙發上來。


    高寒聽話地挪過去,叼金姐凝著渾濁的目光盯住高寒黑亮的眼睛,狎*邪地笑著說:“老弟,大姐今天多喝了兩口兒,高興!就給你亮亮買賣,嗬嗬。”


    說罷,老肥婆摸過遙控器,按亮牆上九十英寸的大顯示屏,撥動鍵盤,一段視頻清晰展現……


    圖像的背景是一間昏黑的小木屋,一個皮膚比樹皮強不了多少的老女人頭披彩帶盤坐在地板上,口中似哭似笑,念念有詞,是聽不懂的語言。她對麵的牆上掛著一幅兩米見方的白紙畫像,畫像上的女子一襲白衣,仔細一瞅,麵容與敖日朗箏很接近。畫像的兩邊擺了幾個透明的玻璃罐子,裏麵裝的東西高寒沒看清,像小時候爸爸泡酒用的人參,隻是這種東西比人參更奇形怪狀了一些。


    見高寒眯眼盯著玻璃罐子裏的東西看,叼金姐放大了畫麵,高深莫測地問:“知道這是啥玩意兒嗎?”


    高寒搖搖頭,繼續盯著熒屏。


    叼金姐把圖像放到最大,高寒看後驚得向後一仰頭。因為他看到玻璃罐裏用液體浸泡著的是一個三隻胳膊、七條腿,小臉揪巴得像個蒜頭一樣的胎兒。胎兒死死地閉著毒怨的眼睛,那種邪僻恐怖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他指著屏幕結結巴巴地問:“我靠!這就是你說的什麽蠱術?”


    叼金姐嘿嘿怪笑了一聲,說道:“對!這就是泰國蠱師練蠱用的小鬼兒。”


    “活的死的?”高寒驚奇地問。


    “死是死的,但是它發出的咒怨之力非常強大,詛咒誰,誰就完了!”


    “這麽個怪胎咋生出來的啊?”


    “這就叫殘忍啊!女的懷孕兩個月後,蠱師就偷偷給孕婦下毒藥,胎兒在藥物作用下越長越畸形。別看還沒出生就死了,但是它也是有靈魂的,會凝結很深很深的毒怨。蠱師利用的就是這一點,會作法將它的毒怨調動起來,給別人下蠱!”叼金姐的臉也隨她的話語陰毒起來。


    高寒後脖梗嗖嗖直冒涼風,盯著叼金姐陰毒的鼓眼泡問:“旁邊那些罐子裏都是這玩意啊?”


    “嗯!還有幾罐毒蛇、賴蛤蟆啥的,配在一起怨氣更重!”叼金姐說完點擊屏幕,視頻繼續播放。


    畫麵上的老女人覷眼皺眉,渾身顫抖,大汗淋漓,像嚼著人骨頭般陰毒地叨念著咒語。叨念了大約一分鍾,老女人突然雙手合十,夾著一根半尺長的鋼針,對準畫像中女子的小腹用力猛刺過去。洞穿畫紙的瞬間,猙獰醜陋的老女人突然睜開眼睛,右眼昏黃,左眼是凸冒而出的白球……


    高寒再次嚇了一跳,心髒刹時縮緊,頭上滲出了汗珠。直到畫麵停止,他才緩過一口氣,扭頭看向叼金姐。


    叼金姐吊起戲弄的毒眼指了指圖像上畫紙的下端,高寒清楚地看到了一行漢字:浩旗城敖日朗箏,1988年5月8日,子時。


    我靠!怪不得賭廳裏當時怎麽有股陰怨的詭異呢!看來敖日朗箏裙子上的血也是蠱師這一紮造成的了!


    歹毒,陰險,狠得夠勁!高寒蹙眉不語。


    “咋的?害怕啦?嗬嗬,想吃羊卵子就別管羊死活!這是我新請的一個蠱師,比先前被毒蛇咬死的那個牛掰多了!做這一次法五十萬,保準好使。”叼金姐的聲音裏似乎零星滴落著血渣……


    高寒心裏重重翻騰了幾下,沒吱聲。敖日朗箏可不可恨姑且不提,她倒是很可憐。縱是目前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高寒好像也被悲慘傳染了,心情在下墜……


    叼金姐站起身,脫掉紫色長衫,肉滾子一樣的上身隻剩一個僅能遮住半扇肉囊的肚兜。


    再坐下時,叼金姐的身體和高寒幾乎挨上了。


    高寒想挪一下,但沒動。他抬眼看了一下叼金姐微紅的肥臉,很巧妙地避過了從她口鼻中噴出的酒氣,平靜問道:“那……大姐今天找我來啥指示啊?”


    叼金姐打了個酒嗝,撇著嘴說:“給你個機會唄!敖日朗箏雖然折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稍稍動動腦筋就能從她身上整點兒。另外,也想辦法幫大姐把欠款收一收。收回多少,大姐都給你三成。那可不是小數目,總比你單槍匹馬去搶碼強吧!再者,大姐也擔心你,現在是啥時候?現在是黑惡勢力死而不僵的節骨眼兒。老秦的事雖然過去了,但你也別太裝叉,刀頭舔血的日子是不會走長遠的,嗬嗬……”


    她邊說邊把熱乎乎的胖手拍在了高寒的大腿上。


    一股灼熱迅猛而急切地傳到高寒的肌膚上。時不我待,這股灼熱還試探著遊走了一下。


    高寒惡心得想吐,但他還是很適宜地推開叼金姐的胖手,若有所思地問:“具體咋辦呢?”


    叼金姐滿臉浮笑,絲毫不掩飾令人作嘔的貪婪饞相,翻轉手掌斜眼眯著高寒說:“敖日朗箏現在已經到了不管不顧隻求有錢上桌的地步,我們詳查了她的底細,車子、房產、加上她在圈子裏可使的手段,還能弄出個幾千萬。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要想辦法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贏得她的好感。這娘們賊騷,哪次來都玩東西找鴨子,憑你這形象拿下她不是問題。到時候你告訴她,拿五千萬人民幣來,就有檔口給她配一個億的籌碼。但有個條件,讓他簽一份意外保險,受益人是你。”


    說完,叼金姐的鱷魚眼死死盯著高寒,看他的反應。


    即使照葫蘆畫瓢,高寒心裏已經明白了叼金姐叵測的下一步是什麽,但他佯做不知,問道:“然後呢?”


    叼金姐輕佻地飛了高寒一眼:“你跟姐裝傻呢?然後繼續找蠱師作法,吃空她!之後再作法蠱惑她自殺,保險賠償金絕不比借給她的少。到時候大姐虧不了你。嗬嗬……”


    說完,叼金姐胖嘟嘟的騷手再次“啪”的一下按在了高寒大腿根上。


    高寒也“啪”地一下把手拍在叼金姐胖乎乎的手背上,像抓饅頭一樣把她的肥手拿開,順勢站起,說道:“妥了大姐,等我信兒吧!”說完直奔門口走去。


    叼金姐怔了一下,隨即緩過神來,毫不掩飾地大聲笑著說:“忙啥?我能吃了你呀!”說完放浪形骸地哈哈大笑,目送高寒開門而去。


    高寒一邊走心裏一邊翻騰。他媽的!等著吧,敖日朗箏攤上自己算撿條命!但自己是不是心太軟了?在娛樂城這個人吃人的角鬥場裏,所有玩家無非都是上帝為了做人類靈魂實驗而準備的小白鼠而已,是一群被西裝革履或名貴套裙包裹的行屍走肉,他們的結局隻會在華麗的奢靡中縱身躍下欲望的深淵,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麵對自己目前的困境,高寒不知道被叼金姐啃得如殘骨一般的敖日朗箏會有什麽價值?但不管怎麽說,自己不能看著她死,這麽陰毒的事他幹不出來。


    高寒搖頭苦笑,叼金姐這回是瞎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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