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求神


    二十四小時內,他隻在今天淩晨睡了三四個小時。本來陷入深深的思念,不想身子一挨鋪板,竟然困意襲來,無聲無息地睡著了。


    音樂聲就是起床令,高寒睜著充滿紅血絲的眼睛往牆上靠了靠身子,收起伸直的雙腿,給疊行李的幾個人讓路。


    不一會兒,行李垛又疊成了四棱四角的長方形,罩上了雪白的床單。


    黑濤知道高寒太需要睡眠了,他做了個讓高寒將坐墊移過來靠行李垛的手勢。


    高寒的嘴角露出會意的微笑,隨即收攏笑容,靠了上去。


    電視連續劇的聲音和其他人提審時的鐵門聲都沒有驚擾高寒的酣睡。同時,幹燥的口舌也帶來了幹燥的夢,他夢見自己掉在一個被焚燒過的岩石坑裏,坑深數丈,上官茗茗和幾個麵容不清的人在坑頂焦急地大喊。他已經被滾燙的岩石灼傷了皮膚,甚至都聞到了焦糊味兒。他仰天長嘯,喊得竟然是“水……”


    就在他看到岩石坑上麵的上官茗茗不知是從安晨晨還是黛隱嬋的手裏接過一桶清水潑向自己時,肩膀被人推動,傳來黑濤的聲音:“兄弟,兄弟,魘著啦是咋的?快拿水來!”


    高寒猛地一驚,睜開幹澀的眼睛,感覺喉嚨冒煙,肚子裏也像被火烤過一樣幹燥。


    就在年輕小夥遞給他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時,他有意地伸手在身旁一劃拉,真就摸到了中午年輕人遞給他的百事可樂。他向年輕人擺了一下手,急切地擰開可樂,咕咚咕咚一通狂灌。


    隻剩下一個瓶底時,他緩過一口氣,側臉看了一眼身旁的黑濤,自嘲地訕笑一下,說:“剛剛我說夢話了是咋的?”


    “可不是嗎,吵吵要水。唉!誰剛進來都上火,看來兄弟你的火不小哇!”


    “唉!”高寒歎息了一聲,又一口氣喝幹了可樂瓶裏殘留的瓶底兒,然後捏扁了可樂瓶,仰頭再次歎息一聲。


    一看電視屏幕上的時間,已經下午三點了。愁苦壓在心底的人是無法真正平靜的,高寒努力回憶剛剛夢境中上官茗茗的樣子,還有那些麵容模糊卻很熟悉的人,她們似乎是安晨晨、甄小姐、蔓蔓,小陽、黛隱嬋、還有莉晴、敖日朗箏……


    果然,第二天上午,律師又來會見了。在大背頭劉萬勝開口之前,安律師麵帶鼓勵微笑說:“高寒,上官小姐、阿露和您母親、姐姐都在外麵。還來了幾位您的朋友,是甄小姐、蔓蔓和小陽。明天北京的程檢察官也要來看您的,雖說見不到麵,但她仍要來,看看是否幫得上忙。嗬嗬……”


    高寒心中好像倒了五味瓶,苦著臉望向安律師。安律師又別有深意地說:“哦!上官小姐說還有幾位朋友要過來看您,隻是目前不太方便,嗬嗬……”


    高寒當然知道那幾位不太方便的朋友是誰,無非是牤蛋和黛隱嬋。他急忙蹙眉搖了搖頭:“安律師,告訴上官小姐,讓她轉告我那幾位朋友,不要來看我,現在誰來也看不到我的。再者,我的問題不是他們可以解決的,讓他們各自過好自己的生活,目前來說,他們平安快樂才是我最需要的。”


    高寒說完,安律師也記錄完了。他沉穩地點著頭說:“您說的我全記下了,放心,我會辦好的!”


    “謝謝安律師。”高寒眼含謝意點點頭。


    “我閱卷了,你現在的口供對你還是很有利的,接下來我要去檢察院做工作,請檢方盡早根據犯罪證據不足對你做出不予批捕的決定。本來我們不用那麽急著來見你的,是你的家屬特意讓我們過來看看你。”


    劉萬勝還是那麽的傲慢,說話期間捋了好幾次油光錚亮的大背頭。


    “謝謝劉律師,接下來我該怎麽做?”高寒特別謙恭地欠了欠身。


    “你們這個案子目前的影響麵很大,涉及到多位官員。正好又趕上我們國家大力反腐,上級部門對這樣的案子特別重視。一句話,事不可怕,人可怕。你的辦案人我接觸過了,他的態度很強硬,估計是有人定了調子,上級領導施加壓力的緣故。他們大老遠的把你抓回來,肯定不能輕易善罷甘休。應該認為你是本案的突破口吧!為了辦成鐵案,不排除你的辦案人從中大做文章啊!你能做的,隻有謹慎應對每次審訊啊!”


    劉萬勝說完,執拗地用手指梳理著本來已經十分乖順的鬢角。


    高寒輕皺劍眉,慎重地點了點頭,聲音不大,卻很堅定:“好,我知道了!”


    劉萬勝又開始整理麵前的卷宗,做出了要結束會見的舉動。


    安律師先禮貌地看了一眼劉萬勝,見他麵無表情,趕緊說:“高寒,千言萬語一句話,也是上官小姐著重讓我傳達給您的一句話,別灰心,別上火,一切有她在!”


    說完,安律師抓緊時間遞給高寒一張紙,小聲說:“您可以寫幾個字,要快,監控看到以為是在簽名。”


    “嗯!”高寒快速接過白紙,急忙將鐵欄上係著彈力繩的圓珠筆攥到了手中。


    這時,劉萬勝已經站起身,擼起衣袖看了看手表。


    握著筆,萬語千言都如開閘的洪水般往心頭擠,一時真不知寫什麽合適。這時,安律師也示意高寒動作要快,高寒急急地在白紙上寫下了三個大字:我愛你!


    寫完後,他瞄了一眼麵露不耐煩的劉萬勝,又瞅了瞅這三個字,覺得這三個字裏麵已經把一切都包含了,以自己和上官茗茗的心有靈犀,這三個字足夠了。


    “好!很好,這樣就好。我們隨時可以過來,放心吧!”安律師已經看到了高寒寫的三個字,示意高寒將白紙遞出來。


    高寒戀戀不舍地遞出白紙,內心突然升起一股溫熱。一會兒,這張保留著自己氣息的白紙就會到達上官茗茗手中。他似乎都覺得,上官茗茗應該會在接過它時將手指按在自己手指剛剛離開的位置……


    溫熱歸溫熱,現實仍是如堅冰一般寒冷。現在,隻有打開牢門將高寒釋放,除此之外,誰也帶不來好消息。高寒暮氣沉沉地回到監舍,所有人投來的眼光都是同情,還有感同身受。


    今天收到的東西更多,輔警和雜工推來整整一平板車飲料、小食品、礦泉水……


    在物品清單上,高寒看到了甄小姐和蔓蔓的名字,親人和上官茗茗的更不必說。


    發完東西後,輔警帶著幾分尊重、幾分羨慕的口氣對高寒說:“所裏有規定,生活費最多隻能存一萬元,而且每月六百元是消費定額,否則你今天至少收到十萬元。”


    高寒苦澀一笑,沒有作聲。


    苦難一直都是不速之客,不知不覺中,它就會在下一秒來臨。坐到鋪上之後,高寒失聰般望著電視機裏的圖像,他什麽都沒看懂,甚至他都失去了以往進看守所時對同監犯人的好奇心。兩天過去了,除了黑濤之外,任何一個犯人的案由他都不了解,包括與黑濤一起吃飯的兩個“槽子”上的人。


    放風時高寒默默地走,坐鋪時高寒一聲不響地靠著行李垛。他是成熟的男人,他能正確看待事物,也能理智接受事物本身帶給一個人的影響。對前途,他隻能縮緊心髒,默默祈禱;對往事,他隻能貪婪地追憶,企圖死死拽住那些美好的尾巴;對上官茗茗,他不單單是無盡的思念,甚至,他一直在哀求。


    他在向救世主哀求……


    他從未有過宗教信仰,他從未信過什麽神,但他現在卻無比地虔誠。他向佛祖、上帝、**、觀音菩薩,甚至孫悟空、豬八戒、巴拉拉小魔仙祈禱、哀求……


    他哀求眾神不要辜負一個絕代善良、絕代賢惠、絕代鍾情的女子的希望,不要讓她遭遇殘酷無情的打擊。他哀求佛祖雙手合十、哀求上帝舉起十字架、哀求**誦讀古蘭經、哀求觀音菩薩托起玉瓶、哀求孫悟空和豬八戒都舉起金箍棒和鐵釘耙、哀求小魔仙也伸出她的魔法棒、哀求眾神齊心協力將自己的劫難消除,回到上官茗茗的懷抱……


    別人坐在鋪上看電視連續劇,高寒卻眼神渙散地祈望著監欄縫隙裏擠進來的那一抹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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