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暗夜冷槍


    黑軍和牙簽寶一前一後從夜總會斜對角的樓洞子裏走出來,兩人都壓低頭上的禮帽簷,熟悉的無謂感掛在臉上,像《上海灘》裏的許文強和丁力一樣,帶著一股黑社會特有的蕭殺之氣,貼向瘸虎子那台長廂凱迪拉克……


    這款大型豪華轎車在那個時代似乎有種無法言說的豁免權,不管是不是偽善的生命,隻要坐在裏麵,都會讓人產生大權在握的感覺。所以,哪怕去對門寡婦家聽個喊床,隻要距離長過車身,瘸虎子定然把它困在屁股上。


    距離車頭七八米遠時,黑軍站住了,他的任務是製服瘸虎子身旁的幾名跟班。牙簽寶繼續朝車尾走去,他擔任的是主射手,務必將瘸虎子那條好腿掐折。


    所謂一俊遮百醜,如此安排的目的顯而易見,主要就是為了挽回牙簽寶因“腦力槍”而盡失的顏麵,讓他親手拂去明珠上的塵埃。


    社會上的人物都知道,瘸虎子的左腿是假肢,前幾年爭奪東力區大哥寶座時,被四爺手下用鍘刀頭活生生剁下了一截小腿,現在支在那節褲管裏的就是一段鋁合金製品。


    越過車尾,牙簽寶貼著一輛本田雅閣的車門蹲了下去。這台車是瘸虎子手下馬大牙的,車頂還粘了一個破碗大的警報器。這小子一天到晚愣裝刑警隊的便衣,耀武揚威地東搖西逛,其實就是揣了張協警證的二狗子,跟在瘸虎子屁股後麵裝大瓣蒜。


    瘸虎子之所以帶著這個廢物,並不是手下沒人了,而是馬大牙的三舅門汝民在東力分局刑警大隊當副大隊長,維護著這層麵子而已。


    這時,散場的人群密集起來,黑壓壓地湧出夜總會大門,弄得幹冷的空氣裏到處亂竄刺鼻的劣質香水味兒,乍一聞,誰都想打噴嚏。


    牙簽寶一直盯著十幾米外的黑軍,等待他發出指令。不一會兒,黑軍使勁兒甩掉半截煙頭,這是他倆的暗號,意思是目標出現了,並且已經在射程之內。牙簽寶馬上順出風衣裏的****,透過本田雅閣的車窗,他看見一堆黑影向自己這邊走來,把夜總會門前的霓虹燈都擋住了,至少七八個人。


    他打開獵槍保險,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珠,往軍勾皮鞋上蹭了蹭,抑製住緊張的心跳和興奮的脈動,食指扣住了扳機。


    再一瞄黑軍,他正假裝行人跟這夥人擦肩而過……


    剛錯開兩步多,黑軍猛地轉身大喝一聲:“靠你媽的!不想死的全蹲下!我是黑軍!”話音一落,呢子大衣裏的***散彈槍已經平端在手中。


    聲音蓋過了背景裏的平和,黑軍的眼神中流露出野獸獵食般的凶殘。


    聽到喊聲,人們自然反應一回頭,霎時,現場仿佛射來一枚冰彈,將空氣凝固起來,驚恐如波浪般轟然漫過所有人的意誌,使他們仿佛置身死亡的臨界點,頭皮都開始發麻。恐懼作用於人體時,能夠刺激腦細胞,增強人腦的思考能力,但這隻是心理素質極好的人才有的反應,大多數人在恐懼襲來時,卻把腦子攪成一片驚慌和混亂的漩渦……


    趁這當口,黑軍衝著一個穿皮夾克的瘦高個抬手就是一槍,“砰!”槍聲在濃稠的午夜不啻於滅頂炸雷,把黑暗都震得活躍起來。


    隨著槍響,條件反射戰勝了理智,瘦高個忘了顧忌一個江湖人物的形象,一捂小腿,“媽呀!”一聲大叫,側身栽倒在地,疼的直打滾……


    生與死通常是非此即彼的概念,但此時瘦高個覺得這種疼痛就是死亡的感覺,**聲裏透著更深更急的絕望……


    “蹲下!靠你媽,還有你!”


    “砰”,黑軍又放了一槍,動作十分利落,擼動槍管的瞬間槍就響了,一個又寬又胖的車軸漢子悶哼了兩聲,單腿跪地,另一條腿被他捂得死死的,一陣拉扯般的劇痛使他腮上的橫肉一個勁兒地突突……


    “麵板良,你媽了個叉的!我早就想整你了!來!叫聲爺爺,不然我給你來個大開花!”


    黑軍說完,用槍口一指另外幾個抱頭慢慢下蹲的大漢,上前一槍托砸在了已經中槍的麵板良的腦門子上,直接將這個二百多斤的大塊頭打得歪倒下去。鮮血是永恒之色,在霓虹燈的映照下,泛著黑光從那張扭曲的臉上彌漫了下來。


    麵板良的表情裏除了痛苦沒有絲毫怨和恨,連委屈都不敢有。麵對壓倒性的危機,弱勢一方哪有資格強調自己的意誌?似乎剛剛那一槍沒打自己腦袋上已經是大海般的恩德了,麵板良臉上默默表達的都是一個意思:黑軍,今天放我條生路,我感謝你八輩兒祖宗。


    兩聲槍響和兩道清澈的冷光給了人們嚴厲的警告。這時,方圓三十米之內一個看熱鬧的人都沒有,聽見槍響,無關的群眾早撒丫子貓進車子或胡同裏麵去了。如此情況下,壓倒一切的衝動是趕快逃開。


    九十年代初的街頭巷尾,偶爾聽見槍響,或親眼目擊幫派火並、鬥毆,就跟看了場血腥大片一樣,根本就不稀奇。膽大的人可以很愜意地找個安全的角落藏好自己,安之若素地旁觀,頂多算得上一場獻給感官的盛宴。


    有了如此震撼性的鋪墊,局麵已經控製住了,黑軍的***死死罩住這一撮人,沒一個敢輕舉妄動的。對方之中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惶惑如狗,那種慫樣讓他很享受,享受著俘虜們驚恐萬狀的每一秒。


    三十八歲的瘸虎子蹲在人群的最後,在他的人生當中,戲劇性的巨變突然出現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眼前的景象隻不過證實了他最擔心的預想。但是,於他這位沙場老將來說,半輩子下來,過的都是這種刀頭舔血的日子。當老大的沒一個是白給的,都具備一定的膽略,無論能否做到臨危不懼,到了被逼無奈時就不會多想。鎮定下來之後,他不卑不亢地說:“黑軍,想咋地直說,別在這兒造型。”


    “那條腿伸過來吧!”


    沒等黑軍搭茬,已經掐著****出現在人群背後的牙簽寶發話了,語調陰森犀利。也許話語並不重要,他的眼神和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而且,槍口就頂在瘸虎子的後腦勺上。


    作為一個“有名有姓”的黑道人物,瘸虎子看中的就是臉麵,比命都重要,就像所有黑道人物一樣,他不能接受被人看輕。但江湖中人都深諳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狹路相逢爭的都是名號,誰也沒抱誰家孩子下井,如果沒結死仇,你崩我一槍,我紮你兩刀,隻要別愣充好漢,給對方一個台階下,誰也不會要誰的命。這個理念是明智的,試想一下,就算你用魄力爭得了全世界,但卻丟掉了自己的性命,又有何益呢?有什麽東西比生命更寶貴嗎?於是,瘸虎子也遵循“好漢不吃眼前虧”這條明智的古訓,雙手抱住腦袋,下頜緊繃,側著挫敗感暴露無遺的國字臉,控製著震驚問:“聽動靜是牙簽寶吧?看來您二位是要拿我這條好腿給翁兆剛添菜兒啊!”


    “說對了!虎哥,沒辦法,廢話不嘮了,趕緊把右腿伸出來,別摸包啊!”敵對雙方赤裸裸的相見,牙簽寶的話硬得直硌牙,眼看著耐心就要用完了。


    江湖中人都知道,瘸虎子的夾包其實就是他的武器袋,那裏麵至少有***槍。


    瘸虎子哼了一聲,緩緩站起身,用右腳把地上的夾包往身後一扒拉,他知道這種情況下不可能產生詩意的結局,自己一個整天收拾別人的大哥,今天卻要麵對這種顛覆性的局麵,也真夠具有諷刺性的。似乎自己今天這個角色早已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所預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改變。於是,他臉上露出一個隱秘的悲哀表情,穩穩地說道:“牙簽寶,我可從來沒踩巴過你。”尾音是個痛苦的停頓。


    “放心,虎哥,我有準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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