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過往(2007年某月)


    奈良縣,奈良市。一個從東京坐新幹線來回要六個小時的地方。


    說真的,夏油傑期待過路途上能發生點什麽,什麽都好。就算小孩摔跤在他旁邊尖聲哭鬧,他都覺得要比現在好。


    芥子不跟他講話,一句都不和他說。而這節車廂裏就隻有他們兩個人。


    所以夏油傑能做的就隻剩有意無意的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她身上,並且還不能被發現。


    應該有很多人私下裏暗自說過,芥子的五官非常立體,她的側臉尤為的漂亮。


    可惜那副眼鏡就像是焊死在她漂亮的鼻梁上,明明少掉那副眼鏡,她好看得像某個會住在好萊塢豪宅裏的電影明星。


    在芥子快要注意到他時,夏油傑移開了視線。


    還是覺得很不公平。為什麽她會跟五條悟說話,會跟硝子吵架,但就是不會主動搭理他。


    上個月,他們三人組隊去了一趟北海道旅遊,說是旅遊,實際是一個難能可貴的任務。完全是天時地利人和,才有可能出現的奇跡。


    他們住在北海道一家溫泉旅館,但他們的任務是要到海邊。


    出發前一晚,他路過樓下一樓公共休息室時,聽到了芥子和硝子的對話。


    這兩個人正在圍繞著喝酒這件事爭執。


    芥子和別人會吵起來是很正常的,但硝子卻不可能。


    他認識這個同期幾乎三年,從來沒有看她急過眼。


    硝子總是淡淡的,懶散的,一種世界如果明天真的要毀滅,她大概率隻會舉杯說一句“隨便啦”的樣子。


    但是她的核心,夏油傑清楚,她隻是不在意而已,甚至是自己。


    不然也不會玩命的傷害肝和肺,然後再玩命的把自己治好。


    她某方麵和他一樣。


    正因為他們一樣,所以他們才會被同一種類型吸引,想要和那個類型的人做朋友。


    芥子是該類型的典型代表。


    他想要和芥子做朋友。


    然而硝子和悟都進度飛速,隻有他,還像一年級一樣,一直在原地踏步。


    我到底該做些什麽,你才會成為我的朋友呢?


    夏油傑屏息,安靜的注視著身邊睡著的人。


    三個小時後,車子到站。本地的輔助監督就在車站門口等著他們。


    一個很是瘦削的中年男人,講話溫吞,隻有在確認芥子的個人資料時,音調才有所變化。


    夏油傑想,他肯定是看到了暴力襲擊輔助監督那一欄了。


    那件事對於夏油傑沒什麽可說的,他不是受害者,也不是親身經曆者,更不是受益者。


    他其實到現在都不知道芥子那會在鬧些什麽,就算是後來的聽證會,他也是等會開完了,才後知後覺。


    說他不關心同期吧,倒也不是,他知道芥子早上沒有任務時會幾點起,在哪裏能看到她。


    但坦白說,這三年裏,他花費最多心思去在意的,還是自己。


    他想變強,他想讓自己每一次思考和選擇,都對這個世界更有意義。


    車子在八開木山附近的加油站停了一次。輔助監督戰戰兢兢的跑下來,加滿油,然後帶著一腳油門就能衝上山的決心,帶著他們隻衝上了半山腰。


    任務點是山頂附近的小村落,任務詳情特別細,說的是邪祟。並且根據輔助監督們的努力,將邪祟的定義,細致放在了人和咒靈的身上。


    夏油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像學術報告的任務明細,甚至有目錄和摘要。


    倒是坐在車裏等車子再次重啟的芥子,非常滿意。她還破天荒的主動和夏油傑說,“你一定要仔細看,不要因為字多就漏掉細節。”


    能有什麽細節,一個任務而已。


    夏油傑無奈的笑了笑,還是和她在這輛停在半山坡的車裏,一邊聽著窗外淅瀝瀝的小雨聲,一邊借著頂燈翻閱任務明細。


    在徹底翻完之後,夏油傑對任務的看法產生了巨大的改變。


    這可能真的不隻是一個任務那麽簡單。


    明細裏寫道,這裏人的常年不接觸外界,在價值觀和認定上和正常人有著天差地別的分歧。


    說白了,他們會把任何有違刻板概念的事情,當成異端。


    一位負責現場勘探的輔助監督在明細裏寫道,【他們因為我拿出了手機,就用鹽潑我,說要給我辟邪。】


    “我感覺,我們這趟會很難。”在車子徹底宣告罷工時,芥子對夏油傑如此說道。


    “沒事的。”他溫柔安慰她,“任務明細上不是寫了嗎?隻是一級而已。我會保護你。”


    “不是。”芥子搖搖頭,“我不是說咒靈。我是說,你可能會很難。”


    那個時候,夏油傑真心不知道芥子是什麽意思,他以為她說的上山。


    因為真挺難的,他不想用咒靈偷跑,隻好穿著皮鞋,兩個人苦大仇深的在雨裏開始爬山。


    而等到了村子,他們發現了籠子,發現了雙胞胎之後,夏油傑終於體悟到了心境上的難。


    即使任務明細裏明明確確的,三番五次的,提醒了所有翻閱的咒術師,這個村子裏的人腦子有病,不要計較。


    可當夏油傑聽到他們的話,看到他們做的事那一刻,他還是好恨他們。


    他恨不得殺光他們。


    有這個念頭的人,其實不止他一個。而在芥子氣的渾身發抖,雙眼冒著火光時,夏油傑再次切身領悟到了,身體力行的難。


    不是除咒靈,也不是要麵對邪惡的人性。是要費九牛二虎之力攔住氣到失控的芥子這件事,太難了。


    她氣得發狂,抓起那把生鏽的砍柴刀就衝出去砍人。


    夏油傑開始是不想攔的,因為心裏某個念頭,某個希望發泄一切的念頭,都清清楚楚的指向了這一刻。


    但人很奇怪,人性很奇怪。行出格之事時大多不痛不癢無所謂,可一旦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到身邊的人行出格之事時,就總想拚了命的攔。


    “芥子,快停手!”


    失控的芥子就像恐怖分子,柴刀被夏油傑奪下之後,她就舉著菜刀繼續追那個村長跑,並且揚言要把對方劈兩半。


    夏油傑一路在後麵追,他甚至用起了虹龍,可每當即將碰到芥子時,虹龍會先碰到她,然後直接自空中往地下狠狠的摔。


    最後攔住芥子的人,是堅持不懈把車子開上山的輔助監督——他把村長反鎖在車子裏。


    “芥子小姐拜托你冷靜一點,我已經報警了!”


    芥子舉著菜刀陰森的站在車窗邊對那個村長吼,“給我滾下來,死人渣。我說到做到,我絕對要把你劈成兩半!!”


    那位罪有應得的村長縮在車裏哭的不行,他的臉上和身上與這個村的大多施暴者一樣,被芥子揍得沒一塊好肉。


    夏油傑心頭上那塊陰霾早就隨著芥子的作為一一散去。


    他覺得很奇妙,這種感覺也很美妙,像是有一個人,正以最令他費勁,卻又無比向往的方式,熱烈的活在這個冰冷的世界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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