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柳清不知道的情況下,相府內的暗樁都已經被三姨娘和林傲梅明著暗著解決了不少。便連林箭瀾的拂杉軒外那些個小廝,都被處理了,無一錯漏。


    書房的眼線是最難收買安插的,杜柳清也算有本事。加之是林箭瀾辦公的人,三姨娘即使知道了,也無計可施。


    不能明著來,便隻能暗著來。


    夕陽無限好,在右相府簷頂露出橘紅的圓。林傲梅自書房內款款而出,她似乎被那殘陽吸引了目光,陡然頓了步。


    如水眸光隨意的一瞥,立於門旁的小廝不敢冒犯,慌忙垂下了頭。


    “曾誦文?”林傲梅紅唇微啟,竟喚出了他的名字。


    “二小姐?您……”小廝不知其意,隻是心中越發忐忑。


    “你家中尚有妻兒,祖上也是書香世家,隻可惜到你父親一輩,家道中落。”林傲梅緩緩道:“可對?”


    “小、小姐這是何意?”二小姐不會無緣無故去查他的底細,定是知道了什麽。


    林傲梅秋眸泛著寒意,殘陽下,那如玉的臉龐被映襯得越發明暗交錯:“我不太希望,明天還在相府看到你,你是自己請辭,還是要因為妻兒暴斃,須料理後事,拿幾個撫恤銀子後再請辭?”


    小廝撲通一聲跪地磕頭:“小的不知做錯了何事,請二小姐明示,奴才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奴才養家糊口。若請了辭,一家老少就活不成了阿!二小姐慈悲,放奴才一條生路吧!”


    “你為何人做事,便去找何人。沒道理拿著相府的月銀,卻為他人辦事的道理。”林傲梅嗤笑一聲,對小廝的下跪磕頭視而不見:“我的眼裏容不得沙子,更何況是背主求榮的奴才!不止是你,還有同你輪班的曾丙,守夜的府衛宋琥,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你們私底下為何人做事,自己心知肚明,若我將此事報了爹爹,你們怕是落不得好。不如自個請了辭,全個體麵。”


    “二小姐恕罪,二小姐恕罪。小的隻是偶爾將老爺書房的動向密報給夫人而已,從沒做過什麽對老爺不利的事阿。二小姐明察!”小廝慌裏慌張,隻顧求饒,心覺自己做的隻是小事,二小姐頂多訓斥一番,不該得這麽大的處置。


    把自己主子的消息私下報給他人,還稱沒有做不利的事?林傲梅低低笑道:“如何才叫做不利的事?偷盜朝廷公文,還是下毒謀命?明明背主求榮,還敢信誓旦旦的說沒有做對爹爹不利的事?那我將你妻兒老小一並私下處置了,是否可以說隻是給你個小小的警告,並未處罰於你?”


    小廝頓時啞口無言。


    林傲梅自袖中拿出一封信件:“這是你們三人的詳細家世消息,我都一清二楚。你代我拿給他們二人,明天若我還得不到你們三人請辭的消息,我便不客氣了。”


    林傲梅言畢,轉身便走。明明姿態弱柳扶風,周身卻帶著蝕骨的淩厲。


    小廝慌了心神,六神無主,忙找借口遁了,尋其他二人去了。


    三個臭皮匠,聚在一起後也無計可施,隻能趕忙去向杜柳清求救。


    杜柳清收到消息時,差點一口氣上不來,腹中猛的抽搐了一下。


    “其它人也全被處理了?”杜柳清扯住王媽媽的袖子,喉底發熱:“怎麽敢!秦玉茗她怎麽敢!定是林傲梅這賤人背後出手!”


    王媽媽得了那三人的消息後,便命他們三人返回相府去打探。這一探方知不得了,杜柳清安插在府中各處的人已經被清理了十之八九。這書房中的三人,大抵是最後一處了。


    杜柳清這些天在杜府如坐針氈,且自身難保,一時之間,確實無法如何去保住這些下人。


    “王媽媽,去,你派人去打探一下這些人都被如何處置,發賣何處了,尋法子找到他們,暫且安撫著。”她的人一下子都被一鍋端了,難免威信盡失,日後即便回了府,怕是地位也一落千丈。


    “不,不能再等了,得馬上讓爹跑一趟相府。再這麽躲下去,他日我如何在府中立足立威!”杜柳清深知,得先過了林箭瀾這關。隻有回了相府,才能再想法子做其他事,否則一切免談。


    杜明晦其實很不想上這一趟門,深覺會丟盡了老臉。本打算撒手扔給杜廉清去做,孰料杜廉清隻一聽事情經過便霎時跳腳,還同杜柳清大吵了一架。再開口讓他登門去相府做小伏低,怕是他會要了杜柳清的命。


    杜明晦無奈,隻能拖著。但如今杜柳清一催再催,他思量再三,隔天用過午膳後,還是吩咐人備了轎,帶了厚禮,硬著頭皮登了右相府門。


    若論輩分,理應是孟氏親自招待杜明晦的,但此時正是孟氏午休的時間,且杜明晦此番前來雖仍端著架子,但也不難看出理虧,忙阻止了人去喚孟氏,說恐擾了她。


    杜明晦反倒覺得,此時孟氏不在更好。林箭瀾怎麽說都是小輩,容易說話。


    落座後,未語先歎,再道:“我教女無方,本不該腆著臉上門來的。但這幾天,柳清日日以淚洗麵,悔不當初。她還有著身孕,老夫實在不忍,這才私下裏過來找你。”杜明晦耷拉著臉,喚道:“箭瀾阿,我同你講句交心話,嫁於你為妾那幾年,柳清心中,一直是苦楚難抒,但她都忍過來了。我隻想同你道,柳清對你的付出和真心,絕不會比任何一人少。也請你看在她隻是因妒生恨,才會一時衝動,並非實在心腸歹毒之人,原諒她這一遭。”


    林箭瀾是第一次見杜明晦這般模樣,他雖年歲已高,但素日裏皆是精神奕奕,老神在在,今日卻似乎透著無力和蒼白。


    杜明晦的一番話,讓林箭瀾有幾分惻隱,但心中卻不敢苟同,隻是不太好過於所以然的反駁頂撞於他,便隻道:“不管什麽理由,柳清做出此事,已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開的。柳清是您的女兒,所以您能用一時衝動四個字輕輕帶過。但梅兒也是我的心頭肉。我是一家之主,自認對妻女都絕無偏私,柳清此番,實在讓我失望心寒。”


    杜明晦看出了林箭瀾的態度,隻暗道不妙,看來柳清在林箭瀾心中的形象,已經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也是,如此明目張膽的行徑,已然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輕輕帶過的了。


    林箭瀾又道:“芙兒上次派杜府的人對梅兒出手,我並無追究杜府的馭下不嚴,也念芙兒年紀小,一時行差踏錯,我可以處罰原諒,給她改過自新的機會。而柳清,不僅不知以身作則教導好芙兒,還變本加厲,買通山賊要置梅兒於萬劫不複之地!這叫我如何能容忍?”


    說起林芙蓉,杜明晦不禁想到,自己素來引以為傲的女兒和孫女,竟都接連的折在林傲梅手中。他自認女兒精明強幹,孫女也是穎悟絕倫,隻不知,這林傲梅究竟是何方妖孽。但無論如何,此人是敵非友,是個棘手不容小覷的。


    電光火石間,杜明晦麵上鋒芒不露,卻是道:“說起芙蓉一事,箭瀾,老夫覺得,其中有諸多疑點。”


    林箭瀾目帶疑問,便聽杜明晦繼續道:“據老夫事後所知,當日芙蓉確實派了武楷出去,但是,目的隻是為了奪林傲梅的貼身之物,意在嚇嚇她,並無傷她之心。既如何,林傲梅又怎麽會受傷,還被傳成替父擋劍,仁孝無雙的美名?事後,武楷被捕越獄,卻又自投羅網回來招供,矛頭直指芙蓉,這一切,難道都僅僅是巧合,就沒有林傲梅在暗中推波助瀾嗎?你這二女兒,怕是也並沒有你所認為的那般涉世未深,抱誠守真。”


    林箭瀾濃眉凝霜,杜明晦摸不準他是不悅還是在細思,但不管此時信不信,隻要他說了,至少在林箭瀾埋了顆種子,有勝於無。


    杜明晦如此想,便又繼續道:“再說此番,柳清買通山賊欲加害林傲梅,姑且不論她的過錯。你設想,林傲梅一介女兒身,若背後沒有其它人在暗中作梗,她又是如何能從山賊的手中逃脫,化險為夷的?”


    林箭瀾的臉色已經越發難看,尚未發聲,門外一雪色身影便倚著門框現身道:“林二小姐此番脫險,全仗本世子英雄救美!杜太師是在說,一切是本世子和我璃王府在暗中作梗,設計杜夫人了?”


    他雪色長袍不染纖塵,抱臂斜倚著門框,姿態瀟灑,落拓不羈。傾世容顏帶著不加掩飾的嗤笑蔑然。


    杜明晦瞪大了眸,滿眼不可置信。


    這、這羽世子何時來的?而且他說什麽?林傲梅是他出手相救的?


    林傲梅此時就跟在詹玄羽身後,被門擋著,杜明晦的角度並看不到她。


    這祖宗突然送了玉肌膏過來,又說要帶她去看好戲,便拉著她到了這裏。從杜明晦說的第一句話開始,二人就已經在門外,全聽在耳中了。


    林傲梅本不打算發聲,詹玄羽卻肆無忌憚。於是,林傲梅在詹玄羽現身後,便又下意識往外藏了藏。


    同仇敵愾?不存在的。


    詹玄羽原本也是要偷偷伸手推林傲梅往後的,餘光卻瞥見她先一步退了去。


    不由心裏暗罵:這沒良心的死丫頭!


    因為素心庵的消息被詹玄羽封鎖得密不透風,除了當事人和林箭瀾,還有後來的璃王,基本上無人知曉素心庵發生的事情。連杜柳清也一知半解,無從得知林傲梅是如何脫險的,想著可能林傲梅狡猾,使了什麽詭計,反過來收買了山賊。再如何也沒想到,竟是詹玄羽出手相救的。


    詹玄羽這一發問,讓杜明晦頓時臉色一變。難道真是巧合?還是璃王府同林傲梅本身還有聯係?


    當年黎家遭難,聖上登基。一切似乎都沉澱了下來,此中情義也被人淡忘。


    但是,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聖上姑且不說,單璃王和黎芊芊的關係,就已情逾骨血。現如今莫非是愛屋及烏,璃王府維護起林傲梅,給林傲梅當後盾靠山了?若是這樣,那要對付林傲梅,怕是更難的。


    畢竟那是璃王府,連他都要忌諱三分,不能隨意冒犯。


    “老夫並無此意,隻是不知是世子相救,難免多加猜忌了一些。”杜明晦起身迎了詹玄羽。怕他走上前會看到門外的林傲梅,詹玄羽搶先一步入了內,也不講規矩,就隨意在下首處坐了。


    杜明晦無奈,又不好指責,隻能再次坐下,壓著聲音道:“老夫也並非胡言,空口白話。事發後也派了人去素心庵調查,但都查探不到什麽,難免讓老夫心有疑竇,多說了幾句,並無針對之意。”


    詹玄羽就聽著,也不說話。


    林箭瀾好似對詹玄羽的行徑並無意外,或者說,他一條心思都在關注杜明晦還會說什麽詆毀林傲梅的話。這直接關係到,他待會要留幾分情麵。對詹玄羽的突然到來,暫且沒心思去追問。


    “素心庵一事,既是羽世子出手相救,那便不再多猜疑。但誠如老夫適才所說,芙蓉當日派出武楷,意在恐嚇,不是傷人,林傲梅會受傷,又因此事博了美名,實在蹊蹺。”杜明晦這話,明擺著是雞蛋裏挑骨頭,但他自恃年高,似乎說的很有道理:“林傲梅心機叵測,城府深沉,絕非表麵看上去那般人畜無害!”


    林箭瀾簡直要被氣笑了,而詹玄羽卻是直接笑了:“杜太師這話就太搞笑了,本世子活了這麽多年,還從沒聽過這麽好笑的歪理。”


    “老夫隻是就事論事!”杜明晦一聽“歪理”二字,鐵青著臉道。


    詹玄羽本是整個背靠著圈椅的,當即腿一翻,立起了身:“派人作妖的是林芙蓉,雇人加害的是杜柳清,怎麽到頭來,還是林傲梅心機叵測,城府深沉了?難道說,她非得入了你們的圈套,受了賊人的加害,才能證明她表裏如一,胸無城府?”


    這該死的糟老頭子,是當林傲梅那丫頭無人撐腰,好欺負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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