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玄羽不屑一顧,偏又字字珠璣:“就事論事這四個字,到你杜太師這裏,是被理解成顛倒黑白了吧?本世子如今身在右相府,又是這番言論,杜太師是不是更能就事論事的說,一切是本世子和林傲梅聯起手設計杜夫人的呢?山賊是本世子安排的,所謂出手相救其實是蓄謀已久,杜夫人和林芙蓉皆是良善無辜之輩?”


    “老夫並無……”


    “省省吧,兩朝元老了,要點臉,不要倚老賣老。”詹玄羽姿態狂妄,說話毫不留情:“素心庵的消息是我封的,至今為止,無人走漏半點消息。若今天過後,事情傳了一星半點出去,那這責任,可都在你杜太師的頭上。”


    不管雇山賊作惡的行徑有多麽為人不齒,這種事,終究會多多少少的影響到林傲梅清譽,詹玄羽不允許出任何差錯,所以務必先把話撂給杜明晦。


    “就算林傲梅心機深沉,那又如何?是她逼著林芙蓉派人劫道,還是她逼著杜夫人雇賊加害了?她城府萬千,都尚且被逼得差點無法自保獨善其身,若她真的不設城府,如今怕已被害得走投無路,苦不堪言。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到底誰是豺狼虎豹,難道是你杜太師一兩句話就能顛倒黑白的嗎?”詹玄羽聲音不高,卻不難聽出他情緒不穩。


    想起林傲梅如此慧黠,卻還是被逼到當日那般模樣。那日她身陷寇窩,遍體鱗傷,又身中迷藥,若非真的是走投無路,那嬤嬤又怎會求到他的府上去?


    女不教父之過,這老頭上梁不正下梁歪,還能潑髒水潑得這般理直氣壯,真當黎家倒了,林傲梅就可欺無人護了?


    林傲梅立於門外,聽著詹玄羽一番番妙語連珠的維護,竟不覺淚濕了秋眸。


    多久了……有多久沒有人這般堅不可摧的站在自己身前,似乎能為她遮擋所有的血腥風雨。


    杜明晦被懟得臉色紅橙黃綠青藍紫變換不停,林箭瀾也吃了一驚,隻覺詹玄羽把他想說的,沒想說的,顧著情麵不好說的,全給說了,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反倒無用武之地。


    慚愧阿……


    但是,又覺得這口氣無比順暢了是怎麽回事。


    “嶽父大人,事到如今,我還是尊您為泰山,但是,羽世子此番所說,也正是我想說的。梅兒是我的女兒,若今日是其它人對她如此汙蔑潑髒水,我必直接掃地出門。趁著情分還在,您說話也掂量著些。”林箭瀾知道杜明晦來的目的,便開門見山道:“柳清的事,您想我怎麽處理,您大可直言,不必拐彎抹角,想要另辟途徑的踩著梅兒。”


    杜明晦一噎,心知踩著林傲梅,此徑行不通,再繼續說這話題,怕是會惹得林箭瀾更加不滿,索性也不再辯駁,更沒麵子和話語去接詹玄羽的話,隻能軟了語氣對林箭瀾道:“不管怎麽說,柳清現在懷有身孕,那是你的親骨肉阿,你怎麽忍心在此時棄她?柳清做錯了事我也知道,不敢要你既往不咎。但一碼歸一碼,我隻想你念幾分情,接她回府,萬不可棄了她。否則,她往後餘生,便隻能青燈古佛,了卻殘生。又要叫嚴昱和芙蓉,還有她這腹中的孩子,以後如何立足?”


    林箭瀾最顧及的,無非就是這個問題。若單隻有杜柳清,早就一紙休書給了。但事情遠不止這麽簡單,其中還牽扯著林嚴昱和林芙蓉,還有個尚未出世的無辜孩子。


    林箭瀾隻要一想,便覺痛心疾首:“柳清做出這種事,於我,算是情分已盡……”


    杜明晦沒想到,經此一事,竟讓林箭瀾對杜柳清如此心灰意冷。對杜柳清的情義,怕是已經耗盡,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情分都是相互的。不難理解,杜柳清既能對林傲梅無情至此,那林箭瀾對杜柳清,自然也是哀莫大於心死。


    但是,對林嚴昱和林芙蓉,還有這尚未出世的孩子,林箭瀾確有不忍之心……


    他從一開始,確實是一直想著,等杜柳清腹中的孩子臨盆,便一紙休書同杜柳清斷了幹係,他也不想再聽杜柳清的任何詭辯,解釋,抑或是悔不當初。他通通都不想聽。以前有多看重信任,如今便有多寒心失望。


    但一想到,這一紙休書,會牽連兒女受到不可計數的負麵影響,林箭瀾又心生猶豫。


    杜明晦也半句不提杜柳清的錯處和痛處,隻從孫兒孫女的角度下手。


    思量再三,林箭瀾吐了濁氣道:“我並無對柳清掃地出門,她若想回來,自個兒回來便是。如若想在杜府待到臨盆,我也不會幹預。一切,待她臨盆之後再計較。”


    杜明晦大喜過望,隻覺成功了一半。至少,林箭瀾好歹鬆了口,日後便還有轉圜的餘地。


    卻聽林箭瀾又道:“總之,梅兒這邊,我必會給她一個交代,直到梅兒滿意為止。因為柳清和芙蓉,梅兒無辜受罪,接二連三的受傷驚嚇,還險些丟了性命。我這個做父親的為她討個公道,並不過分吧?”


    此話,顯然是問杜明晦了。


    本以為林箭瀾是鬆了口,軟了心,不成想,他是在以進為退阿!


    林箭瀾的意思便是,他此時念著杜柳清有孕,暫且將事情擱置一旁,已然是看在杜明晦的份上,做到仁至義盡了。而等杜柳清臨盆之後,他要如何追究處置杜柳清,便都不準許杜府再插手施壓,以情相逼。否則現在,杜柳清連回府待產都不容許。


    他此時賣給杜府麵子,那杜府日後也不該插手林府的家事,不該置篤他對杜柳清的任何處置。


    杜明晦知道,這是林箭瀾所能讓步的極限了,也是他所能為杜柳清爭得的極限了。


    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柳清回了府,有沒有本事在待產這段時間裏,讓林箭瀾對她回心轉意,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詹玄羽對杜柳清如何安置並不在乎,反正她在府中如日中天時,都沒能把林傲梅怎麽樣。如今失心失勢,回了相府,更對林傲梅造不成威脅。以林傲梅的心性,若杜柳清一直留在杜府,她怕是還會覺得離太遠,不好出手。


    林傲梅也確實是這麽想的,若杜柳清一直待在杜府,未免會讓她過於舒心了。


    事情到這,林傲梅也沒了聽下去的興趣。總之,杜柳清回了府,再想要過好日子,那是不可能的。


    隻是那祖宗,是在裏頭看戲嗎?為何還不出來?


    “老夫可以答應你,日後絕不再多加幹預。但豁出了老臉,老夫隻有一個請求。”杜明晦目光懇懇:“箭瀾,無論你私下如何氣惱處置柳清,唯有這休書,可萬萬下不得阿!”


    誠如林傲梅所想,詹玄羽此時確實是一臉看戲的模樣了。聽聞此言,點評似的道:“聽聞杜夫人之前氣暈過孟老夫人,如今又因妒生恨,心腸歹毒。不順父母,善妒不賢,已經犯了七出之條,為何休不得?”


    杜明晦咬牙切齒:“羽世子,我們是在談論家事,同羽世子應該無關吧?”


    “無關阿,但本世子樂善好施,想給你點建議阿。”詹玄羽看得出來,林箭瀾從一開始,便沒有半點想製止他的意思。索性他既當了這把槍,便當到底吧:“既鬧到得提休書這個程度了,那便已經不是小事了。又豈是你杜太師一句下不得便能不下的呢?若是這樣,杜太師你大發慈悲,多說幾句,那這世間被夫家所休棄的**蕩婦毒婦,必都會感念您杜太師的大恩。”


    “你……”杜明晦被懟得心絞痛絞痛的。**蕩婦毒婦?


    這羽世子字裏行間,拐彎抹角的諷刺辱罵他和杜柳清,偏即使拆文解字出來,他又似乎沒有在針對誰。


    詹玄羽無視杜明晦的老臉,也無視他淬了毒的厲眸,自顧自悠悠然道:“其實呢,要右相大人不能休妻,可太簡單了。杜太師你怎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但杜明晦可不信他真能說出什麽好話來。


    果不其然,詹玄羽嘖嘖道:“右相大人有七出之條可以休妻,你也可以有三不去阿!這第一條,前貧賤而後貴是行不通了,畢竟右相大人這麽多年也沒有靠你杜府什麽。但是這第二三條,與更三年喪,有所取無所歸,可都大有用處。”


    詹玄羽靠近了杜明晦道:“說不定哪天您就壽終正寢了,右相大人和杜夫人理應為您守孝三年,有了這與更三年喪,右相大人便休不得了。或者說,萬一哪天,杜府天降橫禍,一個響雷把杜府都給劈沒了,那杜夫人沒了娘家人,就是有所取無所歸了,右相大人也休不得了。這兩個方法,是不是都極好?”


    杜明晦差點一口老血噴出喉:好你個天殺的祖宗十八代!


    林箭瀾撫額,不忍直視杜明晦被氣得快翹到天上的須眉。


    太毒了,百聞不如一見,這羽世子的嘴,真真毒得像鬼。連他都聽得心顫,真怕杜明晦會被氣得一口氣上不來就給倒下了。


    林傲梅在門外,掩著嘴避免笑出聲,忍得連肚子都疼了。


    被詹玄羽這一打岔,杜明晦氣得甩袖而走,也不再提休得與休不得的問題了。他滿目隻剩火光,絲毫沒注意到一旁的林傲梅,可見這怒火絕非一般。


    林箭瀾本來就還沒想好說辭,這下倒好,連應付都不必了。


    杜明晦是嶽父,有些話,林箭瀾顧著情麵,還真沒辦法說得過於所以然。而以詹玄羽的身份和性子,他完全不必瞻前顧後。所以打從一開始,詹玄羽出言維護林傲梅,即便肆無忌憚,林箭瀾也壓根就沒阻著。


    今日但凡林箭瀾出言,一句話說得重了,都勢必和杜明晦鬧翻。若非詹玄羽這一打岔,以林箭瀾的性子,想來同杜明晦必定要起爭執。


    這羽世子,之前在老夫人壽宴上已經助了他一把,又在素心庵救了梅兒和蘭兒,眼下又給他省了不少麻煩。


    是福星阿!


    “家事繁雜,讓世子見笑了。”林箭瀾拱手致歉道。


    “見笑談不上,隻是兩相對比,同為嫡小姐,這大小姐可比二小姐,三生有幸得多了。”可不是?一個明明犯了錯事,卻前有親娘為她反攻倒算,後有外祖替她詭辯施壓;一個明明無辜受迫害,卻還是被見縫插針,無中生有的詆毀汙蔑,無人為她撐腰維護。


    林箭瀾聽得心裏泛酸,沉痛不已。


    並不等林箭瀾發問,詹玄羽便自個兒解釋了來因:“父王估摸著日子,二小姐手上的傷,應差不多要結痂了,所以讓我過來替他送玉肌膏的。好在今日是我來了,若是換做父王來,見故人之女先被迫害,後又被如此欺辱,該是多麽愧疚心痛。”


    詹玄羽沉默稍許,又道:“當日素心庵的情形,我想右相大人未親眼得見,終究難以想象。但隻見二小姐遍體鱗傷,便可知情景凶險。當日我找到二小姐時,她已身中迷藥,那山賊正立於二小姐身前,欲行不軌之事。若我晚了一步,二小姐已然咬了舌,手執簪子與那山賊同歸於盡了。”


    “你說什麽!”林箭瀾隻覺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眼前一黑,差點穩不住身形。


    身中迷藥?險些被辱?梅兒卻都隻字不提!


    梅兒這丫頭,為何不說,為何不訴,為何半分委屈發泄都沒有!她究竟想獨忍多少委屈怯意?


    是他該死!是他枉為人父!他既還應了杜明晦的情,準許柳清回府!他這是在害梅兒半夜噩夢驚醒,在梅兒心口紮刀子阿!


    “本世子的性子,向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朝野無人不知。若非本世子自己都看不下去,此乃右相大人家事,又怎會出口多言。”詹玄羽覺著好人做到底,索性再幫林傲梅一把。


    林傲梅的心不免再次為之一顫:這祖宗,未免太過深知她心了。


    她一直不言,便是想借個契機再將此事引出。畢竟林箭瀾若從他人口中得知,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本以為得借林汀蘭之口方能成事,這祖宗,卻是將路全都給她鋪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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