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過後,陽城某間小屋,窗外一片靜謐。


    少年意識昏沉地躺在紙板上,手腕處的蠱蟲似在擔心主人的狀況,在用自己的方式來召喚少年。


    過了許久之後,少年的眼睫終是顫了幾分,指尖動了動。


    少年朦朧間睜開雙眼,還未恢複神智,眼前一片黑。


    外麵天光有些亮了,從窗外照射進來。


    隻聽得少年低聲呢喃著,那微弱的氣音讓人聽不清,嘴角的血痕還未擦盡,映襯著少年毫無血色的俊臉。


    “離離......”


    “離離......”


    是你嗎......


    意識渾濁間,半夢半醒的少年頭一歪,再次昏睡過去。


    隻是不知何時,少年的身體逐漸散發著冷氣,眉眼處也結出了一層淺淺的冰花,形似雪花。


    白皚皚的細碎鱗狀,給少年平添了一抹破碎感。


    ......


    汀城郊外,林間雲翳,即使烏雲四散,天色也還是暗沉。


    陣法破,烏京墨三人也沒好到哪裏去,喉間湧上來一片猩血,咳嗽聲接連響起。


    鶴焰用袖子胡亂地擦幹嘴角的血跡,壓根顧及不到自己,隻是迫不及待地抬頭看向烏京墨。


    語氣急迫,“烏術師,少主怎麽樣了?”


    烏京墨唇色被血暈染過,一片嫣紅,“少主無事。”


    說著,他踉蹌著起身,看向遠處,思緒難平,眼底深處複雜難辨。


    竟然真有人有那麽大的本事能夠擋下雷劫。


    引雷破劫,這到底是何許人也?


    不管怎樣,少主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無人死亡,說明替少主引雷的那人也已平安渡劫。


    驚險一場,但也足以讓他們膽戰心驚。


    烏京墨正準備轉身收拾現場的爛攤子,眼角餘光卻被鏡片中的一抹光亮吸引。


    他定睛一瞧,透過擺陣器物的鏡片瞥見了遠處天際亮起的一抹微光。


    在星象中熠熠生輝,璀璨耀眼。


    頃刻間,他頓住了身形,微僵著身體,不可置信地回眸。


    怕自己誤判,他還使勁地揉了揉眼角,集中精神觀察了星象半晌,指尖在掐算著什麽。


    “紫微星?”


    驚詫過後,他睜圓了雙眼,電閃雷鳴之後怎麽會突現紫微星?


    鶴焰和鶴州聞言,疑惑的眼神落在了怔住的烏京墨身上。


    “什麽紫微星?”


    烏京墨表情怪異,先是怔住眸光,又是指尖動了動,最後莫名地笑了。


    鶴焰和鶴州更加不明所以了,對視一眼。


    烏京墨嘴角的笑越來越明顯,眼裏的光越來越烈。


    “紫微星降,聖女現世......”


    他們的苗疆聖女,血脈覺醒了......


    “聖女血脈覺醒了......”


    沒想到絕處逢生之後,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聖女?”聽到烏京墨的自言自語後,鶴焰驚呼一聲,聲音染上了幾分雀躍。


    “這麽說來,二小姐還活著?太好了!”


    少主知道的話,肯定會很高興的。


    鶴州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也明顯有了鬆動的神色,眼角處帶出了一絲驚喜。


    他們找了這麽多年的人,在上次和少主的感應失聯之後,他們就再也找不到有關二小姐的蹤跡了。


    他們還擔心二小姐出事了,沒想到現在峰回路轉,會有這樣的驚喜。


    烏京墨淡色的眸子裏盡是細碎的光,嘴角壓製不住地上揚,因著情緒上湧,胸膛微微起伏著。


    “少主無事,聖女覺醒,看來天道還是眷顧我們苗疆一族的。”


    “我們總算是等來這一天了。”


    笑著笑著,牽動著內傷,烏京墨又猛地咳嗽起來。


    不過,喜悅過後的他很快就冷靜下來,思考其中的蹊蹺之處。


    聖女怎麽會這個時候覺醒,還有剛剛的雷劫。


    烏京墨自問,以他的能力和學識,哪怕在占卜師中遙遙領先,但是就算是他,動用引雷術也無法抗衡天道。


    禁術的反噬,那是流傳了千年的傳說。


    占卜師都信奉天道神論一說。


    即使是苗疆少主也承受不住反噬的後果,更何況是他。


    妄想以渺小之軀、微不足道的力氣來抵抗神罰,那無異於找死。


    所以,這雷罰,到底是怎麽破的?


    莫非是聖女在替少主渡劫......


    苗疆有個遙遠又神秘的傳說,苗族先祖乃仙人下凡曆練,以蠱術修正道,護民安。


    正統巫師均可修煉成正派仙人,得道成仙。


    所以繼後世以來,自有神光庇護苗疆正統一脈。


    隻不過隨著社會的發展,流傳下來的神話就漸漸地淡了,畢竟在現代真的無人能夠做到得道成仙。


    這也就成了神話一說。


    而苗疆聖女,千萬年來,僅有寥寥幾人是紫微星轉世,那些年是苗疆一族最鼎盛的時期。


    雲籠月照,日月星辰輝光交迭,於天文鏡像中顯現。


    古代把天空的恒星劃分成為“三垣”和“四象”七大星區。


    三垣環繞著北極星呈三角狀排列。


    在“三垣”外圍分布著“四象”:東蒼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北鬥七星——天樞(貪狼)、天璿(巨門)、天璣(祿存)、天權(文曲)、玉衡(廉貞)、開陽(武曲)、搖光(破軍)。


    七星相連,延長線指向適當距離即為北極星。


    群星中最耀眼的一顆。


    北極星,古稱紫微星。


    紫微星,又稱為帝星。


    因此,紫微星位於紫微垣中,乃眾星之主。


    紫微星轉世之人,自有仙體神靈庇護。


    苗疆這一代聖女,在出生之際,便有紫微星降世,自帶神光護體。


    天降祥瑞,冊封聖女,此乃天意。


    苗疆一族延續至今,血脈單薄,聖女現世,是天道在眷顧和庇護苗疆一脈。


    雖貴為聖體,但也因此而命運多舛。


    烏京墨眼底濃霧漸深,真的有這麽巧合嗎?


    少主剛渡雷劫,紫微星便顯現了。


    似乎紫微星光護體,帝王星光庇佑,就是為了這場雷劫而來的。


    雙生血脈,一方召喚,一方即應。


    你若喚我,我定會來。


    聖女覺醒,可以自身命格擋一劫。


    因此,又有這麽一說。


    帝星一碎,諸神謝罪。


    紫微星隕,諸神伏罪。


    我以雙生血脈護你,以命抵命。


    帝星在此,眾神不得放肆。


    原來,聖女覺醒,是為少主而來的......


    烏京墨到底是占卜師中的佼佼者,很快便順著其中的因果緣由捋清了思緒。


    幸好,有聖女庇護,少主才能轉危為安。


    思及此,烏京墨腦中突然靈光一現,聯想起兩年前的某一天,也曾天降異象。


    那時候也是無雨無風突起驚雷現象。


    天雷震怒,虎嘯猿啼,威懾天下,似在警示著什麽。


    他當年也曾夜觀天象,窺探天機。


    卻發現也是紫微帝星庇護。


    白虎怒嘯,戰神現世。


    難道,除了苗疆聖女之外,還有另一位帝星降世......


    可那一年的星象,無端異常。


    天雷滾滾,白虎怒嘯,預示不祥。


    意味著人間戰神隕落,才會觸發天道盛怒。


    可不知為何,烏京墨卻發現那一年的帝星在微弱星芒之後,又重新明亮起來。


    天道庇護,白虎歸位。


    仙靈重現,天光普照。


    烏京墨斂眉,神色複雜。


    現世,竟會出現兩位天選之女......


    他當年也未能推算出另一位天選之人到底是何人,天機不可泄露,他隻知道那是人間戰神。


    白虎,乃戰神。


    烏京墨想起父親觀測星象,占卜後曾經說過的話。


    在近百年間會天降四大神獸,庇護紫微星主轉世之人。


    四大神獸,鎮守四方。


    瑞象在此,驅邪保安。


    邪厄盡退,福澤天下。


    列陣在東,青龍聽令。


    列陣在西,白虎聽令。


    列陣在南,朱雀聽令。


    列陣在北,玄武聽令。


    吾主在此,誰敢放肆。


    天降祥瑞,神獸現身,庇護天下蒼生,共築人間盛世,此乃千年難得一遇的福澤。


    調風雨,定乾坤。


    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如今四大神獸已現身三位,青龍、白虎、朱雀,就差玄武。


    據父親推測,青龍是最早現世的。


    此人乃人間氣運之神,帝王將相之才,乃天選之子。


    縱觀江湖盛景,唯有一人能夠勝任。


    冥帝宮。


    血族上任的血影隊長,最具人氣聲望的江湖帝王,由民間自發選出,享無上尊榮,乃青龍庇護之主。


    血族青龍,苗疆朱雀。


    白虎和玄武至今身份未明。


    兩個延續至今的貴族各占一人,可見,天道自始自終是在眷顧古老貴族血脈的。


    可,令烏京墨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若冥帝宮真是青龍庇護之主,為何又英年早逝,落得一個死無全屍的結局?


    他是聽說過這位年輕江湖帝王的諸多傳說的,雖未親眼見過此人,但也極為敬佩他的氣魄和能力。


    那位帝王,曾經是所有江湖少年的信仰。


    鮮衣怒馬少年時,每個熱血少年的心中都有一個英雄夢、山河夢。


    意氣風發少年郎,舉世無雙公子哥。


    冥帝宮的完美人設,正是那些少年心中最合適的信仰人選。


    那一年,江湖中徹底傳開一句話。


    像是整個江湖道上默認的規矩。


    千麵狐身隕,此後江湖再無帝王。


    冥帝宮過後,無人敢仿千麵狐,冒牌貨一經發現,是會被整個江湖通緝的。


    不死不休。


    少年信仰,乃人之逆鱗。


    可以見得,那是屬於冥帝宮的時代。


    冥帝宮身隕的消息傳回來,烏京墨年紀還小,才六七歲而已。


    但因為從小跟在父親身邊,懂的東西並不少。


    他也曾為冥帝宮惋惜諸多。


    父親也多次感慨,血族能有這樣一人,乃天賜之福,言語間對冥帝宮多有欣賞之意。


    冥帝宮的傳奇故事,他多半是從父親的口中得知的。


    於是,一顆小小的種子,就種在了他的心中,萌根發芽。


    現世,能夠出現一個像冥帝宮此類的人才,是真的難得。


    他那時候年紀尚小,能力尚且有限,為了冥帝宮一事,還專門跑去求父親。


    父親也是占卜師,在族內德高望重,總會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些。


    父親不知是聽聞了血族大戰過後一蹶不振的消息亦或者也在為這位少年帝王惋惜,當年獨坐在室外許久。


    他始終記得,那日的星辰稀疏,不像往日般明亮。


    連父親向來愛惜的占卜器物都被擺放的淩亂不堪,他懵懵懂懂地問父親。


    冥帝宮真的死了嗎?


    死在了那場爆炸中,連屍體也沒有。


    沒有人希望一個王朝真正隕落,也沒有人希望一個貴族真正消隕。


    他們和血族,命運截然不同,但從某種層麵來說,都是一樣的。


    血族一脈若真的消失了,那他們苗疆一脈,也逃不掉這樣的命運。


    假以時日,也會無聲無息地消匿於這個世界上。


    他隻記得,一向疼愛他的父親那日沉默許久,也沒有像往日一樣將他攬入懷中。


    後來的後來,父親隻幽幽地自言了一句。


    天機不可泄露。


    父親那時的欲言又止和晦澀神情,他幼時不懂,長大後也似懂非懂。


    但他後來學了占卜術,成為了占卜師,逐漸知道“天機不可泄露”這句話,背後有另一層深意。


    未知中孕育著生機......


    即使是渺茫的一線生機,也會有破繭重生的一刻......


    ......


    苗疆聖女覺醒,於苗疆一族而言,是天大的喜訊,足夠振奮人心。


    鶴州大喜過後很快就冷靜下來,見烏京墨神情恍惚,於是伸手碰了碰他,“烏術師,你怎麽了?”


    烏京墨回神,垂眸掩下所有的思緒,“沒什麽。”


    鶴州和鶴焰也不多疑,被喜訊衝昏了頭,他們現下隻想知道聖女的下落,“那二小姐現在在哪?”


    烏京墨重新推算了下,“卦象方位顯示是南側,鶴州你立馬帶人南下,去查找二小姐的下落。”


    “務必把人平安帶回。”


    烏京墨從遠處天際收回目光,吩咐下去。


    “鶴焰和我去一趟陽城,少主重傷,必須立即找到少主帶回去。”


    雷劫已破,他們都有或輕或重的內傷在身。


    就連烏京墨都感到身體的強烈不適,隻是現下的狀況讓他們容不得繼續推遲時間。


    少主重傷,如今生死未卜,他們必須盡快找到少主帶回。


    於是,天光微亮的郊外,隻聽得一陣躁動之後,很快就恢複平靜。


    隱在黑夜中的暗影,很快就隨著稍許昏暗的夜色消匿了蹤跡,無跡可尋。


    風平浪靜,人氣淡去之後,這裏又成為了無人浪跡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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