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再度啟動,萬物回歸於零。


    環繞著神之境的無數個大小空間裏不斷地在變化著各種事物,有的人在這個空間窮途末路,又在下個空間迎來生機。


    同樣的路徑稍加改變就會變得截然不同,但始終都逃脫不出應有的命運。


    黑盒十分不理解,明明林夕一直都是跟它一起在注視著那些不同空間的變化,它們注視著人類的死亡與凋零,那些被製作成副本的所有悲劇,都在顯露出人類的愚蠢跟執著,為何林夕會喜歡他們?


    會因為那樣一群小小的無知群體而改變自身,去獲得那根本捉摸不透的情與愛。


    是因為……林夕與自己不同,擁有著人類的模樣嗎?


    漆黑的方盒子思考著,如今寂靜的神之境裏隻剩下它了。


    林遠去,林夕也不肯回來,扭曲的黑盒怪物們在充斥著悲涼的副本裏屠殺人類,又被人類殺死,怪物的命運倒顯得比人類還可憐。


    若是變成人類,會能夠理解林夕的想法嗎?


    那個自己創造出來的傀儡,僅僅是因為一副人類的模樣就能取得林夕的信任,成為他的朋友,代替了自己的位置。


    漆黑之中,黑色的盒子努力地扭曲著自己的模樣,將方正的身體延伸出人類的形態。


    盡管它模仿了,可最後依舊是一個黑洞洞的人形輪廓,內裏空無一物,沒有任何人類該有的模樣。


    它想起來了,林沒有賜予自己模樣。


    自己無法成為人類,也無法理解林夕。


    扭曲的人形又再度變回了方正的黑盒子,生硬的棱角顯得那麽冰涼,它明白了,自己與林夕是永遠無法理解對方的。


    它已經無法再成為林夕的朋友了。


    黑發的林夕變得更為接近人類,處於人類新生期間,正在學習人類的各種情感,這個意識淡薄的期間是他僅剩的,最為像怪物的期間,也是黑盒最後的機會。


    他忘記了那個讓他學會情感的人類,失去了那段記憶裏所擁有的一切,如今這個半人類半怪物的存在,隻記得自己唯一的目的。


    那便是救回自己的朋友。


    他像個真正的人類那般,在玩家群體裏跌打滾爬,受到排擠、爭議,跟敵對,沒有了情感的克製與理解,他便發瘋起來更像個怪物,一個會嘻嘻哈哈,笑著殺人,卻根本沒有同理心的怪物。


    沒錯,便是那樣殺死所有人,像個真正冷漠的玩家一樣,無視副本裏的一切,完成自己的目的即可。


    末日公寓之中,血流成河的走廊上,林夕沒有理解管理人同樣想要守護的心,被林夕輕而易舉的殺死,也在女人悲涼的目光之中,讓末日徹底降臨。


    江家大院裏,他無視了滿院神像的哭嚎,殺死了執念成鬼的小少爺,在大少爺的安靜之中燒毀了江家大院。


    他殺了恐怖競技場的玩家,殺死了黑盒怪物,他在非人病院裏,殺死了那對願意為彼此付出性命的兄弟。


    那條斑駁的血跡不再是同伴的血痕了,是由副本裏的一切鋪成,他將會變成黑盒裏最像是人類的怪物,最沒有感情的人類。


    直到……那個人再度出現了。


    不……應該是,以怪物的身份重新出現了。


    那人吻了吻他滿是血跡的麵頰,親昵地問道:“怎麽在這兒殺人?不是說好要去保護朋友嗎?”


    那條本該斷裂的線,又重新係上了。


    “我認識你……”林夕愣了愣,那腦海裏空缺捕捉不上的記憶仿佛又再度顯現出了輪廓,“能跟我講講,我們以前的事嗎?”


    明明在此之前,他正在殺人殺怪物,雙手血腥,但此刻他隻想要抓住眼前這模糊的記憶。


    “講什麽?”對方貼近林夕,他們就像是早已熟悉彼此,最為親密的人那般,“講我是怎麽愛上一個怪物的嗎?”


    怪物,清晰地浮現在林夕腦海裏,記憶開始鬆動。


    那失去的情感似乎忽地又回來了,“我才不是怪物!我生氣了!”


    若是旁人,現在已經成為刀下亡魂,可麵前的存在他卻沒有要殺的意思,反而是讓對方笑著,“你又不是人,你懂什麽是生氣嗎?”


    “我情感可豐富了,我現在就在生氣了。”


    “你真生氣了?”


    “我生氣了!”


    對方似乎對此感到很滿意,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別生氣,我的錯。”


    恢複情感跟脾氣了,那便是記憶快回來了。


    渾身是血的人類被怪物抱住,那溫暖的感覺讓他分辨不清,隻知道,第一眼就下意識的認為,眼前的人特別好,特別好……


    他為什麽會忘記這麽好的人?


    黑盒的聲音在告訴他,麵前的人是危險之物,要殺死。


    可他的情感告訴他,這是個很好的人。


    在混沌之中,麵前的人親了親他,“抱歉,我來晚了,讓你一個人走了這麽遠,把這裏變得很糟糕了。”


    “不過沒關係,我們可以重新再來一遍。”


    他抓著林夕那握著紅色小刀的手抵在了自己的胸口,輕緩的聲音像是溫柔的安撫,“從今往後,你就是一個人類,不屬於黑盒,不屬於副本,也不屬於我,是一個獨立完整的人類。”


    “好好去生活吧,就當是為了我。”


    他溫聲的話語,跟手上抓著林夕的刀尖刺向自己的行為完全不同。


    林夕無法理解,根本無法理解,他隻知道,自己剛剛遇到了一個溫暖的人,這個人便死在了自己跟前,隻留下那一句輕飄飄的話。


    “來找我吧,林夕,來找我。”


    他眼前的畫麵在不斷地變得模糊,變得扭曲,他仿佛要去往一個時間更早更早的空間,早到一切悲劇都尚未發生,一個早到黑盒都還無法觸及幹擾的空間。


    那是一個全新旅程的開始。


    精神病院的門前,護士們咋咋呼呼地聚集在一起,對昏倒在門前的男人檢查著,確認他身體沒有傷口後,才困惑地凝視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


    “怎麽暈倒在這兒?是從別的病院跑出來的?”


    “不像啊,先搬回去看看,順便聯係一下警察。”


    “不知道他身上有沒有什麽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啊?我找找。”


    “這有個他的錢包,裏麵有身份證!太好了,這樣也可以方便聯係一下家屬了。”


    “我看看我看看……嗯……?這身份證好像不是他的啊?上麵的人跟他長得不一樣。”


    “別人的身份證嗎?我看看,這張身份證上的人叫……支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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