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雋寧就起了床,她看阿音睡得熟,吩咐下人不許吵醒阿音,就轉身向祠堂走去。


    等她走了以後,阿音很快從裝睡中醒來,起床收拾好,她從自己的衣服夾層裏小心地掏出幾小塊細碎銀子,又從褲腳和鞋底夾層裏摳出一些,全都擺到桌子上,拿了細根筷子仔細撥出一大半兒,剩下的放回原處塞好,然後拿著剩下的銀子美滋滋地出了門,這些都是她多年以來到處順走的積蓄,本來想著如果一輩子都找不到親娘就留著養老,但她現在改主意了,她隻留了很小一部分,剩下的她要找個好銀鋪給雋寧打個簪子。


    等阿音取了簪子在街上一步三搖地往回走的時候,忽然幾個人衝到她麵前,那幾個人自稱是雋寧的下人,神色慌張道:“姑娘,我們姑娘讓我們趕緊來找你,說是你要的東西在西南街,晚了就追不上了。”


    阿音一聽這話,明白一定是指環被搶走了,她瘋了一樣地往西南街跑,果然看到一個身形高挑的男子正在快步疾行。“是何青!”阿音認出了這人的背影,使出吃奶的力氣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何青的後衣領大喊一聲:“你站住。”


    沒想到何青站定不動,反把阿音滑了個踉蹌,何青轉過頭來鉗住阿音抓他的手腕用力一扔,另一隻手憑空撒了一把金粉在阿音麵前,阿音心裏暗道了一聲“不好”,馬上就有幾粒金粉狠狠貼在阿音臉上,從她的毛孔鑽了進去。


    阿音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劇痛,她躲閃不及,手腕像是被擰脫臼了一樣用不上力,隻好幹等著鋪天蓋地的金粉朝她湧過來。


    這時從街道側旁突然竄出來一個人,他一個箭步飛身過來,把阿音撲到一旁,躲開了金粉的襲擊,阿音慌亂之中聞到一股清香,她想起那是她在樹林裏背著昏迷的劉信時聞過的味道。阿音一下子清醒過來,她睜開眼定定的看,果然是劉信救了她,劉信用披風擋住了那些飛過來的金粉,奇怪的是,那些金粉一沾到衣服,瞬間就消失無蹤了。劉信把手墊在阿音頭下和身下,沒讓阿音磕在地上,自己的手背反而挫的血淋淋的,但劉信顧不上許多,第一時間對阿音關心道:“你沒事吧。”


    何青整理了下衣衫,冷笑了幾聲道:“韋姑爺真是好興致啊,已經是定親的人了,光天化日之下還和其他未婚女子摟摟抱抱。”


    劉信把受到驚嚇的阿音慢慢扶起來,起身對何青回禮道:“何大哥何必得理不饒人呢,你要的東西已經得著了,不值得再為我們費力氣。請何大哥高抬貴手,日後若用得上小弟,小弟自當為大哥賣命。”


    何青冷淡道:“別再逼我了,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想在這裏動手。”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裏。


    阿音還想掙紮上前,但被劉信死死拉住。“他……他偷走了我的指環,那是我的,是我娘留給我的……”說完,阿音一頭紮在劉信臂彎裏號啕大哭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咱們慢慢再想辦法。”劉信拍了拍阿音的頭道,“何大哥前兩天還好好的,這兩天不知怎麽了,忽然翻臉不認人了。”


    “以前是好好的沒錯,但是搶起東西來就不一定了。”阿音抬頭擦了擦眼淚道。


    此時二人誰也沒注意到,三四個路口外,高士澤一直看著這一切。高士澤轉頭對身邊的心腹道:“以後留意下這個女人,看看她是不是何青的人。”交代完後就離開了此處。


    阿音哭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發出了來自靈魂般的拷問:


    “他為什麽叫你韋姑爺?”


    劉信一下子呆在原地,過了半晌他低下頭,做錯了事一樣小聲道,“前些日子,母親和韋夫人商量以後,做主給我和雋寧結了親。”劉信不敢看阿音,隻是用餘光掃了掃,很快又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阿音一下子後退幾步,她腦子裏沒來由的一片空白,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想問什麽又感覺自己不配,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也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這種從未有過的思緒體驗,隻是覺得像忽然被拋棄了一樣,她和劉信的距離變得好遠好遠。阿音不知所措,隻得原地來回轉了幾圈,愣了會兒神後還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就又反著轉了幾圈並搓了搓手以撫慰無處安放的雙臂。


    氣氛漸漸開始焦灼起來,劉信看著阿音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走來走去站不住腳,知道她心裏著急卻又無可奈何,若是阿音想不開罵他幾句他倒也還能承受,隻是阿音一句話不發,他不知道阿音在打算什麽,想開口又怕氣氛更加尷尬。劉信的心裏也如同熱油烹心一樣難受,他雖然說不出為什麽,但是看著阿音焦急,他心裏更加痛甚。


    過了許久阿音哽咽道:“你……是你自己要求親的嗎?”


    劉信慌忙答道:“是長輩定的,但是……但是我,我一定要和雋寧成親……”劉信的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難受的喘不過氣來,他的心頭被一種奇怪的感覺縈繞著,好像有什麽話要衝破胸口撞向阿音,但理智告訴他不應該說,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阿音抿抿嘴抽泣了一下又問:“是不是……是因為我……”


    阿音分明能感受到從前二人之間是有微妙的情愫存在,這種感覺要遠比朋友這個身份近的多,但現在她忽然感覺離劉信更近的是雋寧而不是自己,心裏有種隱隱的酸楚,但她把雋寧當做最好的朋友,似乎和雋寧爭存在感是不應該也是她不願意的,三人之間突然轉變的奇怪關係讓她的心裏十分沉重。阿音想了很久又不願意再說什麽,話到嘴邊成了:“既然這樣,我……我就沒什麽要說的了……”


    這時雋寧帶著人趕過來,離著很遠就和她們打招呼。


    “阿音,劉信哥哥,你們在這兒。”


    阿音聽到聲音,仔細抹了兩把臉上的淚水,強笑著跑過去迎接。雋寧上來就問:“追到了嗎?我出門不方便,得先請示了才能來家門口這條街,就趕緊讓下人來告訴你。”


    阿音搖搖頭道:“追是追到了,隻不過他不給我。這件事隻能以後再打算了。”


    “哥,你也在這兒啊。”雋寧問道。


    “我聽祠堂的人說看到有人影走過,就從後門追過來看看。”劉信道。


    “那你比我去的還早呀。”


    “昨晚得到消息,一直沒睡踏實,就趕緊去了。”劉信語氣很是冷淡,很快,他心裏又責怪自己不該這麽敷衍,幹脆也沉默了下來。


    雋寧看著兩個人都不發一言,有些不明就裏。阿音率先打破了僵局,她掏出那個打好的簪子,拉著雋寧道:“雋寧,這是送給你的,不過不值什麽錢,我自己錢也不是很多,你要是不收就是嫌棄我了。”


    雋寧低頭一看,是個亮晶晶的扁頭流蘇簪子,上麵鐫刻著現下最流行的紋樣。


    “真好看,”雋寧感動到紅了眼圈,她又怎麽會不知道阿音攢錢有多不容易呢,“為什麽忽然送我禮物呢?”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還對我這麽好,我隻想把我有的都給你。而且,而且聽劉信說,你們定親了,也借一下這個好由頭吧,希望你們百年好合。”阿音斷斷續續的說道。


    劉信從來沒聽到過阿音叫他名字,他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隻是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我,我實在沒有更多的錢,打更精致的了……”


    “喜歡,當然喜歡,謝謝你阿音,”雋寧馬上把簪子插在頭上,撫了撫下垂的流蘇道,“阿音你看,你的眼光好,這個簪子多適合我呀。劉信哥哥,你說是不是?”


    劉信陪笑道:“是,挺好看的。”


    接下來的對話劉信全然不記得,等他再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在屋裏的床上躺著了。


    “書薇,書薇。”劉信喊道。


    書薇掀開門簾進來。“怎麽了公子?”


    “我有些頭暈,麻煩你取些熱水來。”劉信煩躁道。


    書薇走過來用手試了試他的額溫。“是生病了嗎?”


    “沒有。”劉信推開她的手,翻了個身衝牆躺著。


    書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也沒再繼續問,馬上出了門去取水,還沒走多遠迎麵碰上韋複盛,書薇退到一旁行禮,韋複盛停了下來對書薇和藹道:“書薇,你要去哪兒?”


    “回大少爺,我家公子有些不舒服,想是昨晚回來太晚風吹著了,我去熬些祛風散寒的藥來。”書薇禮貌答道。


    韋複盛從袖口裏小心翼翼掏出一塊手帕遞給書薇道:“上次傷了手借了你的東西,還沒來得及還給你,已經洗幹淨了,多謝書薇姑娘相助。”


    書薇趕緊跪下推辭:“這都是書薇應該做的,大少爺太過客氣了,實在是不敢當。”


    韋複盛又把手帕遞過來一些,書薇這才接了過來,上麵竟一點血跡也沒有,還透出一股皂角的清香,手帕邊緣繡的並蒂蓮順著手帕在風中一起一伏也翩翩起舞。


    書薇一陣詫異,她本以為自己的一塊帕子到頭來隻不過是被主子人罷了,雖然劉信和劉夫人對她很是和善,但這裏畢竟不是自己家。


    “大少爺,您不必這樣,書薇的東西能為大少爺所用,是這東西和書薇的福氣,您用完丟了就好了,別讓下人的東西髒了您的手。”書薇後退兩步跪下道。


    韋複盛搖著頭笑了笑,把手帕疊好放在旁邊的四季青上道:“書薇,男女授受不親,我若是扶你起來再遞給你恐怕對你名聲不好,我放在這兒一會兒你來拿,以後有什麽我能幫得上你的,盡管來找我。劉信如今是我妹夫,他把你當妹妹,你也不算是韋家的外人,往後別再這麽自輕自賤了。”說完,韋複盛倒背著手離開了這兒,留下書薇跪在原地不知所措,她起身輕輕接過那條手帕,細致地撣撣灰揣進胸口,似乎胸口也溫暖了許多。


    “大少爺。”邵管家見韋複盛走遠,追上去行禮。


    “什麽事?”韋複盛問。


    邵管家貼過去悄聲道:“大少爺,密室中的那個人已經轉移到天祥寺地下密道去了,我派去押送的人今天剛回來。”


    韋複盛滿意地點點頭道:“辦的不錯,密室被發現沒什麽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個人還在我手裏,總有一天,我要問出紫色指環的下落。”


    “大少爺,那天放火的人還查不查?啞巴的意思是他從來沒見過那個人,看穿衣打扮不像咱們府裏的人,所以這幾天查下來毫無頭緒。”


    “算了,既然不是自己人,就別費那個精力了。在天祥寺加強戒備就好。”韋複盛微微一挑眉,“現在明月宗裏形勢都不太好,我手裏隻有宗主傳承下來的白色指環是不夠的,必須盡快得到她的藍色指環才能在宗派裏重新站穩腳跟。”


    “少爺,還有一事。我前天晚上聽到表姑爺和二姑娘那個叫花子朋友在說話,表姑爺問她……”


    韋複盛眉頭一皺道:“問了什麽?”


    “問她到底為什麽來府裏。那個女的說是為了二姑娘。表姑爺說有人說她還有別的原因,怎麽連他也瞞著。就聽到這幾句。”


    “哦?這倒是有意思了,難不成那個女的是誰派來監視我們的?可是那個小子又是怎麽知道的呢。”韋複盛喃喃自語。


    邵管家低頭道:“這就不知道了。奴才愚見,如果不是何老板的人,那一定是高主侍的人。”


    “不會是何青的人,他向來獨來獨往,這麽多年除了找人沒別的心思,多一個人認識他隻會覺得累贅。”


    邵管家連忙點頭稱是。


    “如果是高士澤的人……算了,叫花子而已,過些天尋個由頭趕她出去就行,不值得費心力。”韋複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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