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院。


    門口。


    二人下了馬車,並排而立站在大街上,一人手裏拿著一根冰糖葫蘆一遍吃,一邊打量著監察院的大門。


    梅呈安吃了一顆賊酸的山楂,酸的掉牙,臉部皺成一團。


    “媽的酸死我了。”


    範閑看他一眼頓時樂了。


    “該!讓你非跟我換,這下自食惡果了吧,我這串就特別甜,哈哈哈哈。”


    梅呈安白了他一眼,自顧自的揉著腮幫子,緩了好久才緩過勁兒來,看看手裏還剩下的兩顆山楂,猶豫了一下把手放下了,有點不敢吃了,扭頭看向範閑。


    “走吧,進去吧。”


    說完梅呈安抬起腳步就要往前走。


    “等一下。”範閑叫住他。


    梅呈安看向他。


    “怎麽了。”


    眼看著範閑目光移向監察院大門左側的那塊石碑,梅呈安了然。


    “想先看看你娘留的石碑?”


    範閑麵色平靜的點點頭,他好奇老娘在上麵寫的啥。


    梅呈安想了想道。


    “我有個建議你要不要聽。”


    範閑看向他。


    “說唄。”


    梅呈安道。


    “我建議你出來的時候再看。”


    範閑不解。


    “為什麽,現在看跟出來的時候看有什麽區別嗎?”


    梅呈安點頭。


    “區別很大,因為…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當然我隻是建議啊,要不要現在看隨你。”


    範閑盯著梅呈安的眼睛,見他眼神認真不是在開玩笑,隨後又看了看石碑,片刻後,範閑點點頭。


    “那聽你的。”


    梅呈安嘴角彎起。


    “那走吧。”


    二人進了監察院,直奔一處案牘庫,路上打量他二人的不在少數,卻無一人上前盤問,倆人實在是太淡定了,閑庭信步一般,也不左顧右盼,行進路線明確,一看就是監察院很熟悉。


    沒一會兒兩人就到達了目的地。


    梅呈安伸手敲了敲門。


    房間裏傳來一道稍小的聲音。


    “誰啊?”


    隨著嘎吱一聲大門拉開一條縫隙,王啟年的臉露了出來。


    王啟年看見一副笑眯眯表情的梅呈安心裏一咯噔,不是來找我興師問罪的吧。


    “梅…大人,你怎麽來了?”


    說著將那半扇門開的大一些,朝梅呈安拱手。


    梅呈安就這麽笑咪咪的看著他沒說話,王啟年正納悶什麽情況的時候,梅呈安背後突然閃出一個人,笑著衝著他打招呼。


    “嘿,王啟年,好久不見呐。”


    王啟年看清那人是誰以後瞳孔放大。


    “範範範公子?你怎麽找…”


    話說一半看向梅呈安,見他依舊笑而不語,瞬間明白了,心裏哇涼哇涼的,完了,躲過初一沒躲過十五啊。


    看著王啟年如喪考妣的表情,梅呈安有些不忍心看了,所以挪開了目光,看向屋內。


    “不請我們去嗎?”


    王啟年看了一眼範閑,猶豫了一下,挪開身子。


    “大人和範公子請進。”


    梅呈安也不客氣,抬腳就往裏走,範閑緊隨其後,路過王啟年的時候,還笑著拍了拍王啟年肩膀。


    “打擾了啊。”


    王啟年被拍的肩膀一矮,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


    “不打擾不打擾。”


    梅呈安走在前麵,毫不猶豫的霸占了房間裏唯一一個座位,大剌剌的坐了下去,拎起茶壺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範閑則是四處打量著房間。


    王啟年關上大門,深呼吸一下,轉過身臉上已經掛上了諂媚的笑容,朝著二人走去。


    範閑聽到身後的動靜開口了。


    “喲,這麽多文卷都歸王大人管,這可真是位高權重啊。”


    王啟年豈能聽不出範閑話裏的調侃之意,忙道。


    “小小文書,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範閑回身看向他,火力不停。


    “誒,王大人平時工作這麽忙,還有功夫畫圖賣書,一看就知道王大人平素辦事一定是雷厲風行效率超高,就連跑起路來,也是腳下生風,著實令人敬佩啊。”


    王啟年笑容凝固,心道該來的終歸是來了,看了一眼正在悠然自得品茶的梅呈安,一咬牙,噗通一聲直接在範閑麵前跪下了,哭喪著臉,話裏也帶了哭腔。


    “範公子!”


    王啟年來這一出直接給範閑整不會了,這就跪下了?為了那麽點錢至於嗎。


    範閑下意識看向了梅呈安,但看梅呈安差點兒被茶水嗆到的樣子,顯然也沒想到王啟年會這麽果斷。


    梅呈安不是被驚到了,他是被王啟年做作的表演逗樂了,差點兒嗆著自己,咳了兩聲強行掩飾住自己的笑意,趕緊擺擺手。


    “咳咳,別看我,你們聊你們的。”


    王啟年心裏鬆了一口氣,梅少跟自己太熟了,他就怕梅少拆他的台,隻要梅少不插手,這事兒就好辦了。


    範閑無奈,重新看向王啟年。


    “你這是幹什麽?”


    王啟年耷拉著嘴角,帶著哭腔懺悔道。


    “王某自知,德行有愧,上對不起天子厚恩,下對不起黎民百姓,但是王某私自斂財,都是因為家裏有慘烈之事,無奈之舉啊。”


    話裏滿是沉痛,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再搭配上王啟年那副滿臉慚愧無奈的表情,這段表演梅呈安打十分,至於效果如何,看看範閑表情就知道了。


    明明是受害者,範閑此刻一臉的不好意思,顯然是動了惻隱之心。


    “你,你先起來吧,我沒讓你跪著說。”


    說著就要扶王啟年起身。


    王啟年表演正酣,自然不肯起身,觀眾反響這麽好,當然是乘勝追擊了。


    “範公子,王某的結發妻子,早已亡故!隻留下…”


    梅呈安聽到這兒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就算知道口頭說說不會對實際有影響,但也不能這麽沒底線呐,所以他直接打斷了。


    “差不多行了啊老王,賣慘不是這麽賣的,嫂子那麽硬你說說也就算了,再讓你說下去小五花肉也該駕鶴西去了。”


    王啟年:“……”不是說不插手了嘛,不帶這麽出爾反爾的。


    範閑:“……”怎麽個意思,編瞎話忽悠我呐。


    兩人對視一眼,範閑似笑非笑,王啟年則是一臉尷尬和苦澀,他真的要哭了。


    梅呈安放下茶杯。


    “行了行了,老王,趕緊起來吧,範閑逗你呢,他這次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是有事需要你幫忙,所以不用演了。”


    王啟年聞言愣住,看向梅呈安。


    “梅少此話當真?”


    梅呈安白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騙你對我有什麽好處?”


    王啟年長鬆一口氣。


    “早說呀。”


    說著當即站了起來,表情恢複正常,看向範閑,語氣輕鬆的問道。


    “範公子找我何事?”


    範閑眼神怪異的上下不斷打量著王啟年,直到給王啟年看的心裏發毛,這才開口。


    “合著剛才是在演戲騙我是吧。”


    王啟年臉皮可不是蓋的,絲毫不覺得尷尬,嘿嘿一笑,拱手道。


    “這不是誤會範公子來意了嘛,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還望範公子原諒則個。”


    範閑朝他翻了個白眼,看向梅呈安。


    “還真被你說著了,這廝為了這麽點錢,家人都舍得往死裏說,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行事毫無底線呐。”


    梅呈安笑著搖搖頭。


    王啟年不以為意的說道。


    “內子小女都身體健康,說說無妨。”


    範閑看向他。


    “你這麽貪財,就不怕壞了名聲?”


    王啟年表情一肅。


    “範公子,名聲於王某來說,視如糞土,錢財對王某來說,重於性命,此乃王某心中之道,貫徹始終。”


    範閑感歎。


    “你跟我那弟弟或許會有共同語言,這樣吧,地圖的事兒我就不追究了,內二十兩銀子我也不要了。”


    “二十兩?”


    範閑似笑非笑。


    “昂,二兩銀子的十倍不是二十兩嗎?你不會這麽快就把自個兒上午說的話給忘了吧。”


    王啟年想起來了,自己當時隨口應付之語沒想到範閑還記得,堆笑道。


    “記得,當然記得,大人真是雅量,雅量啊。”


    範閑嘴角一彎,話頭一轉。


    “不過…”


    王啟年心中一緊,就怕有轉折。


    “不過什麽?”


    範閑笑了。


    “不過這販書的買賣你就別做了,這買賣我自己要做。”


    王啟年表情變了變,恢複笑容。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哀嚎,這可是一大筆錢啊,就這麽飛了。


    範閑深深的看他一眼,轉身走到桌邊,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將茶杯放在桌子上這才回身重新看向王啟年。


    “帳算完了,該聊正事兒了,我這次找你來是想調一份文卷,丁字五三四號,勞煩你幫我找一下。”


    王啟年聞言看了看梅呈安。


    “抱歉範公子,監察院之外的人沒有權限調閱案卷,若是梅少想調自然沒問題,範公子就…”


    範閑也不墨跡,當即從腰間掏出提司腰牌,扔給王啟年。


    “這個夠嗎?”


    王啟年雖早已知情,但麵上不顯,觀察一番腰牌躬身雙手捧上遞回。


    “夠夠夠,原來是提司大人,王某失敬。”


    範閑收回腰牌塞回腰間。


    “現在可以去調案卷了吧。”


    王啟年沒有動。


    “大人,這文卷寫的是四處藤梓荊啊,他不是已經被大人殺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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