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北門回到京都,迎接陳萍萍的護衛和車架就到了,倒是沒看見影子的身影。


    沉默了一路的陳萍萍偏了偏頭,同範閑和梅呈安輕聲說道。


    “今天辛苦你們了,天快黑了,你們早點回去吃飯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梅呈安點了點頭,範閑則是有些擔心的把手放到了陳萍萍的肩膀,低聲道。


    “朱閣的事你…歲數大了,別傷了心神。”


    陳萍萍笑了,拍了拍範閑的手。


    “我沒事,離別而已,我早已習慣,不用擔心我,早點回去吧。”


    範閑點點頭把手收了回去,後退一步,任由護衛們接手輪椅,抬上馬車,關門離去。


    目送著陳萍萍車駕走遠後,負手而立的梅呈安看了眼範閑,隨口問道。


    “采訪一下,目標達成了,開心嗎?”


    範閑聞言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能把長公主趕出京都我當然開心,隻是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


    朱閣這個人…我雖然不是很喜歡,但也沒想讓他死,就…嘖,哎,總之怪怪的。”


    梅呈安笑了笑。


    “是不是感覺朱閣這個人挺可悲的,因為其想法理念太過可笑荒唐,看人也不行。


    但同時又覺得他這麽一個有能力,對監察院對慶國有熱枕的人才就這麽死了,挺可惜的。”


    範閑點了點頭。


    “有些點上他確實偏執的可笑,我想過他會因為付出代價,但我沒想過這代價是生命!


    你看陳萍萍和言若海,他們給我的感覺就是覺得此事理所當然,無需大驚小怪。


    他們或許會惋惜,或許會為之傷心難過,但並不覺得朱閣為之身死有什麽不對。


    陳萍萍還跟我說,人生在世,選條路,不退讓不更改,一路走到底是件幸事。


    這件事本來對我衝擊挺大的,但聽完這句話忽然就釋然了,我覺得也許真是這樣。


    如果對於朱閣來說,堅持自己理念直到生命盡頭是件幸事的話,這也挺好的不是嗎?


    你說呢?”


    這裏麵可討論的東西其實挺多的。


    走正確的路,為之奔波至死是幸事,那麽走錯誤的道路也是嗎?


    對於那些走錯路的人來說,錯路是不是也是正確的路?


    一直以為走的是正確的路,但是臨死之前才發現自己這條未必正確,那還覺得是幸事嗎?


    什麽是正確的路?


    等等等等。


    沒親身經曆過,那就無法感同身受臨死之前那一刻的真實感受和心情,隻能討論。


    同時也因為沒經曆過,可討論的空間因此也大的無邊無際。


    真要討論起來,恐怕幾天幾夜,甚至幾個月幾年都未必能完全討論完。


    所以討論個錘子,直接跳過。


    梅呈安聳聳肩道。


    “誰知道呢,也許吧,行了不提這些了,都過去了,你現在該考慮的是要不要進宮。”


    範閑聞言愣了一下,他有些懵。


    “進宮?誰啊?我嗎?我進宮幹啥呀?”


    梅呈安詫異的看他一眼。


    “進宮求情唄還進宮幹啥,畢竟是你…”


    話沒說完就被範閑打斷了,他連連擺手,語氣很是不屑。


    “不去不去,你咋想的,我費勁吧啦好不容易要把她趕出京都了,現在去求情?


    啊,讓她留下來接著想盡辦法弄死我?


    你當我是傻的嘛,不去不去,打死不去!也別跟我扯什麽勝利者的風度啊,我不聽!”


    說罷範閑還用手指把耳朵堵上了,一臉警惕的盯著梅呈安。


    “……”


    梅呈安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愛去不去,誰管你啊,就好像跟我有什麽關係似的。”


    耳朵雖然堵上了,但經常堵耳朵的朋友都知道,手指這玩意兒根本堵不嚴實。


    聲音小是小了點兒,但範閑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聞言他想了想也是,就把手指放下了。


    “嘿嘿,這就對了嘛,你就多餘提那個掃興的人,走走走,回家回家。”


    梅呈安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麽,二人當即並肩朝前走去。


    兩人家雖然不在一塊,但從北門回各自家有很長一段共同路線要走,算是順路。


    一路上二人各種聊天打屁,倒也不算無聊。


    行至梅府對應的那個路口時,範閑見老鄉絲毫沒有停下拐彎的意思,嘿了一聲停下腳步同時一把拉住了他。


    “停停停,嘛呢?再往前走是我家,怎麽滴你要跟我回家呀?”


    說著他指了指岔路口。


    “你家在那邊,你該拐彎了,是不是傻?!”


    梅呈安瞥了一眼那路口,又白了一眼範閑,一巴掌拍掉範閑抓自己胳膊那隻手。


    “你才傻!我得先去趟老王家,替老王跟他夫人報備一下,他家在前麵呢!”


    範閑吃痛的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眼被拍紅的手背,嘶了一聲,呼呼吹了兩下後怒視老鄉。


    “不拐就不拐唄,我又不知道你不回家,好心提個醒,你丫使這麽大勁兒幹嘛呀?!”


    梅呈安切一聲,理都不理他直接朝前走去。


    “靠!你別跑!今兒這事兒你不道歉完事兒再請我吃頓燒烤,我跟你丫沒完!”


    喝罵著範閑快速追了上去。


    ……


    夏日裏的夕陽縱使有些磨磨嘰嘰有些不想下課,但終究還是被那一抹彎鉤取代了。


    夜幕來臨,蟬鳴聲落,蟲鳴聲起。


    長信宮。


    長公主一襲黑色長裙站在殿門口抬頭仰望著星空,眼神飄動,像是期盼著什麽。


    侍女蘭香和侍衛統領並排站在她的身後。


    二人對視一眼,收到蘭香眼神暗示的燕小乙想了想,麵朝長公主的背影開口道。


    “殿下,洪四庠出宮,也許是其他事,未必和朱閣一事相幹。”


    蘭香緊跟著附和道。


    “燕統領所言極是,殿下不必憂心!”


    她這邊話音未落,長公主就在天上看到了她一直在等的那一幕,那一刻她眼神明亮至極。


    “你們瞧見了嗎?”


    二人心思就沒在天上自然沒注意,聞言蘭香看了眼燕小乙,見他也茫然,便開口問道。


    “瞧見什麽?”


    長公主的目光緊緊盯著夜空,紅唇輕啟。


    “流星墜空,轉瞬即逝,真是美啊。”


    笑著感慨的同時,長公主雙眸也翻起一抹晶瑩的淚花,悵然若失。


    ……


    禦書房。


    “就這些了?”


    站在禦榻前聽完匯報的慶帝低著頭,胡亂的翻著案幾上的一本書,語氣平淡的問了一句。


    他身前的洪四庠躬身頷首道。


    “是,今日一言一行,再無遺漏!”


    慶帝頭也不抬的又隨口問了一句。


    “朱閣對範閑的評價,你是怎麽認為的?”


    轉述可以,洪四庠可不敢發表自己的意見。


    “朝廷大事,不敢妄言。”


    他不敢說,慶帝也不強求,自顧自的說道。


    “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可是個個都說對慶國忠誠,從來沒有想過朕,是希望他們怎麽做的。”


    這個洪四庠就更不敢發表什麽看法了。


    “陛下的話,暗藏深意,老奴實在不懂。”


    聞言慶帝抬頭瞥了他一眼,複又重新低下頭看書,輕哼了一聲後小聲嘀咕。


    “裝不懂的人才真懂!”


    洪四庠聞言抬了抬頭,還想繼續裝傻,可惜慶帝壓根兒不給他這機會。


    朝他努了下頭,慶帝輕聲吩咐道。


    “傳李雲睿吧。”


    洪四庠聞言一言不發的躬著身子退下了。


    然而還沒等他出去傳令,剛走到擺放盔甲的玄關處,他便透過網格看到一襲白衣的長公主已經未卜先知的提前在玄關外的甬道跪下了。


    有些驚訝的洪四庠眼睛瞪大了幾分,隨後很快想明白的他又眯了眯眼,有些不悅。


    朱閣行動會知會她不奇怪,但結果可知會不了她了,人都沒了。


    能這麽快就得到消息,想必是派人窺探了自己的行蹤,這還真是…讓人不爽!


    當然,他也隻能不爽。


    收斂情緒後洪四庠轉身回去複命。


    這麽一會兒功夫,慶帝已經脫了外袍,做到了工具桌後,正在擺弄著什麽。


    走到桌前三四步的位置,洪四庠停下腳步躬身拱手道。


    “陛下,長公主已經跪在門外了。”


    慶帝仿佛沒聽見是的,沒有任何反應。


    等了一會兒,遲遲等不到下一句命令的洪四庠疑惑的抬頭看了一眼。


    這次慶帝有反應了,沒抬頭也沒說話,隻是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別打擾自己。


    洪四庠頓時直起了身子,垂著眼不說話了。


    不召見好啊,敢派人窺探我行蹤是吧,跪著吧你!


    ……


    梅呈安也沒想到,範閑這個臭不要臉的為了讓他道歉跟答應請他吃燒烤,連家都不回了,一路死皮賴臉的跟著他去了王啟年家。


    跟王夫人將王啟年的事講清楚之後,梅呈安又陪小五花肉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辭了。


    剛出王家門,範閑這貨又開始了。


    “道歉!燒烤!”


    梅呈安飛踹一腳。


    “滾!”


    範閑閃身躲過。


    “誒,沒踢著,氣不氣,道歉!燒烤!不然我嘎你共,今晚我必糾纏你到死,我讓你做夢都是道歉跟燒烤!”


    “嘶~”


    梅呈安一瞪眼,不等他說話,範閑就迅速後撤並且擺出防禦姿態。


    “……”


    伸手一指他,梅呈安咬牙道。


    “燒烤可以,道歉你想都別想!”


    ……


    第二章稍晚一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慶餘年之梅家有子初長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君如玉杯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君如玉杯倒並收藏慶餘年之梅家有子初長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