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途中,藤梓荊駕駛著馬車緩緩前行。


    輕輕搖晃的車廂被資料,藥材以及各色裝備堆滿,本來寬敞的空間因此變得有些逼仄。


    範閑端坐其間,正津津有味的研究著那件黑色臂弩,三處師兄們給他準備這些裝備裏,他感覺最好玩的便是這件。


    扣緊紐扣,壓下彈舌,範閑將三支淬過毒的短箭頭一一插入弩管之中,受到擠壓,尾部的彈舌一一翹起,幅度並不大,但一目了然。


    範閑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彈舌位置,手在上方隔空虛拍了一下,想象著弩箭急速射出的樣子,嘴上還十分幼稚的給配起了音效。


    “嗖~啪!額啊!嗬嗬嗬。”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自娛自樂給想象配音的時候,外界路邊茶攤上,真的有三個人應聲倒地了,隨後勒馬聲,嘈雜的尖叫聲,紛亂的腳步聲緊隨而至。


    馬車驟停,亂聲四起,被驚到的範閑正疑惑外麵什麽情況,陳萍萍給他安排的一名暗衛自馬車外現身了。


    “大人趕緊下車!”


    範閑聞言也不墨跡,直接掀開前麵紗簾鑽出車廂跳下馬車,看著眼前的暗衛低聲問道。


    “怎麽了?”


    “前方有敵手襲來!”


    “什麽人?”


    “沒看清,周圍保護大人的已經大半失去聯絡,來人可怕至極!”


    範閑聞言臉上露出一絲凝重,緊急思索接下來如何應對。


    坐在一旁馬車駕駛位上的藤梓荊看了眼他。


    “要不,你先撤,我留下斷後?”


    不等範閑回話,身前的那名暗衛直接替他做出決定。


    “大人先走!”


    說罷那暗衛一把拉住範閑手臂緊急朝一側巷子跑去,事態緊急,範閑也沒有抗拒。


    此時情況不明,先行躲避藏身是最優解,不過他還是在奔跑的過程中回頭喊了一句。


    “你自己小心點兒啊。”


    馬車上的藤梓荊此時正警惕的看著眼前空空蕩蕩稍顯雜亂的街頭。


    聽見範閑的喊聲他瞥了眼他離去的方向,勾了下嘴角,無語的搖了搖頭。


    你在跑路呀大哥,這時候還喊,生怕敵人不知道你位置在哪兒是吧,是不是傻。


    範閑可不知道藤梓荊在心裏罵他,同那名暗衛一路在寬街窄巷穿行,最後拐進一處暗巷。


    拐進來才發現前麵不遠處是一堵實心牆,見是死路,兩人不由放慢了腳步。


    那名暗衛見狀當即轉身向後,邊提刀警戒巷口緩緩後退,邊開口嚐試著呼叫同伴。


    “三組的過來!”


    等了片刻,無一人應答,那名暗衛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急聲道。


    “全軍覆沒了,大人快走!”


    範閑聞言麵色凝重的掃量著眼前的環境,牆邊雖堆疊了不少方型貨箱,但對方既然能悄無聲息除掉所有暗衛,想必是有備而來,未必沒有安排人在高處巡視,此時翻牆頭登高並不明智。


    他這邊剛在心裏pass掉一個選項,忽然察覺身後有勁風閃過,心中一驚匆忙回頭。


    說時急那時快,隻見一道人影倏然從天而降的同時自空中猛然揮袖,白煙襲麵,那名暗衛甚至都來不及反抗就直接倒地,生死不知。


    範閑瞳孔皺縮,心中大驚,顧不上看清那人是誰,迅速朝前狂奔幾步躲到遮擋物後迅速扭身抬起左臂瞄準那道身影,用力一拍彈舌,弩箭極速朝那人射去。


    弩箭射速極快,但射沒射中範閑不知,因為那道身形也不慢,身影朝左一閃瞬間消失!


    左側一棟房屋的廊簷,底下柱子極多,遮擋住了範閑的視線。


    “靠!”


    暗罵了一聲,範閑迅速跨到左側等膝高的高台上,越過柱子站到廊下朝那頭看去。


    這一看他就愣住了。


    隻見藏身柱後那人緩緩伸出一隻手,那隻手的指間還夾著三根箭頭,正是他剛發射的。


    “……”


    範閑瞪大了眼睛。


    徒,徒手接弩箭?而且是三根全接住了?還在那種電光火石之間?這是什麽妖…


    沒等他震驚完,那人忽然主動從柱後緩緩走了出來,看清那人後,範閑眼睛瞪得更大了。


    “老,老師?”


    費介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急著跟他打招呼,而是先抬手聞了聞那幾根短弩箭頭。


    嗅了兩下後,費介挪開手,指了指那幾根箭頭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


    “真夠臭的!”


    看了眼範閑,費介說出自己的分析。


    “三處的暗弩,三號毒不,四號毒!”


    說完他垂下手,微笑看向範閑。


    範閑靜靜地等他裝完杯,方才驚喜不已的開口道。


    “您回京啦。”


    費介聞言笑了笑,緩緩朝他走去。


    “我剛才看見你身邊,有很多鬼鬼祟祟的人,不過沒事兒,我已經把他們都撂倒了。”


    “額…”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範閑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上下打量著他,欲言又止。


    費介被他看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低頭上下左右仔細觀察了一番自己,沒發現有什麽異狀的他憤然抬頭看向逆徒。


    “你這麽看我做甚呐?!”


    範閑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老師啊老師,你可真行!”


    費介擰起眉頭。


    “什麽意思?”


    片刻之後,旁邊暗巷。


    費介抬手掀起耷拉在眼角的卷發,彎腰低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名暗衛。


    直起身子,扭頭看向範閑。


    “六處的?”


    範閑抱著手臂嗯了一聲。


    “陳萍萍派來保護我的。”


    費介撇了撇嘴,絕口不提自己失誤。


    “監察院人太多啦,我也認不全。”


    借口雖扯,但範閑身為弟子也不好拿這事兒繼續打趣老師,避開這個話題他正色問道。


    “人沒死吧?”


    費介大剌剌的回道。


    “死不了,我下的毒都不致命,走吧。”


    範閑心裏對地上這位兄弟道了一聲抱歉,轉身隨費介朝外走去。


    剛走到巷口,藤梓荊趕到了。


    “你這邊沒…事吧。”


    最後兩個字聲音小了許多,因為他注意到範閑身旁還有一人。


    看了那人一眼,藤梓荊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人是誰,扭頭懵逼的看向範閑。


    “這…”


    範閑笑了笑。


    “沒事,虛驚一場。”


    藤梓荊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費介指了指他,問範閑。


    “他誰呀?”


    藤梓荊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看向範閑。


    範閑同費介介紹道。


    “他是藤梓荊,是我護衛。”


    費介哦了一聲把手放下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嘶~等會兒,藤梓荊?四處派去澹州刺殺你那個?他不是被你殺了嗎?”


    藤梓荊聞言麵色有些尷尬。


    範閑害了一聲。


    “這事兒說來話長,回頭慢慢跟您解釋,總之他現在不是監察院的人了,隻是我護衛。”


    費介瞥了藤梓荊一眼。


    “信得過?”


    範閑打包票。


    “他是我朋友,絕對信得過!”


    費介點點頭不再多言,看了眼藤梓荊。


    “那就,一塊走吧。”


    說罷率先抬腳離去,範閑緊隨其後,路過藤梓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著。”


    藤梓荊在原地停頓了片刻,瞥了眼巷子裏躺著的那名暗衛後,帶著疑惑迅速跟了上去。


    ……


    皇宮。


    穿著一身官服的範建幾乎是小跑著跑進了禦書房,在禦榻前匆匆止住腳步,躬身拱手。


    “陛下!”


    側躺在禦榻上正在看書的慶帝,聞聲當即抬手示意他先別急,先別喊,先別說話。


    範建一臉焦急,但還是憋住了。


    慶帝偏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問道。


    “是來吵架的?”


    範建雖然急,但還沒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臣,不敢!”


    慶帝目光挪向手中書本,聲音依舊淡淡的。


    “那就是為了範閑的事兒,想說什麽說吧。”


    得到允許,範建頓時不忍了。


    “北齊畢竟是敵國!出使這種事,何必非要他去?”


    慶帝聞言笑了。


    “換成別人去,北齊就不是敵國了?正因為是出使才用他去,打仗也輪不到他啊。”


    “……”


    明知慶帝是在故意裝傻充愣,曲解他的意思,但一時間範建還真有些無言以對。


    慶帝忽然把手裏書放下了,伸手從一旁的水果盤裏拿了一個橘子,剝著皮隨口說道。


    “噢,對了,盧尚書告病還鄉,戶部尚書的位置…”


    說著他看了眼範建。


    “你來接任吧。”


    範建聞言不但不喜,反而急道。


    “我不是為升官而來的,如果能阻止範閑北上,我可以連侍郎都不做!”


    慶帝將剝下來的橘子皮隨手丟到幾上,偏頭看向他,淡然問道。


    “你想罔顧,朝廷的法度?”


    範建這次學聰明了,對慶帝顧左右而言他的話直接裝作沒聽到,不然他的話是說不完了。


    “萬一範閑…出了意外呢?”


    慶帝掰著橘子瓣,輕聲道。


    “年紀輕輕的,就應該多鍛煉,否則,怎能擔當大任!”


    說罷將擺下來的一瓣橘子丟進了口中。


    範建聞言一甩袖子,沉聲道。


    “那就不要這,大任!”


    慶帝都還沒來得及開嚼,被他這話驚的忍不住抬眼看向了他。


    注視他片刻,慶帝的嘴巴緩緩動了起來,收回目光邊嚼邊從鼻腔擠出幾聲輕笑。


    “哼,哼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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