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秦瓊—酆泰在海州城的所作所為王燁暫時不得而知。


    或者說梁山所屬那麽大的範圍,每天發生的很多事都是王燁所不知道的。


    梁山所轄如今有近九十萬人口,有些跟王燁不太相關,有些還是息息相關的。隻是又不是密探遍布的影視劇,又有信息傳遞不便的限製,所以王燁注定是隻能看到其中一部分的,甚至隻能看到很小一部分。


    比如現在的濟州島。


    “阿娘,奶水不夠吃了,怎麽辦啊?”柳婉兒抱著自家馬上半歲的兒子,有些發愁,到現在還沒個名字,隻大寶大寶這般叫著,心中對王燁還是有些些埋怨的。


    “你男人不是來信了嗎?說半歲多了,可以吃些輔食了。”王韓氏笑著把孫子接過來,說道。


    “隻是阮家嫂子說,大戶人家孩子吃奶吃到三四歲呢。”柳婉兒道。


    “我的兒,那你是聽你男人的,還是聽阮家嫂子的?”王韓氏問道。


    第一個孩兒,總是會小心謹慎的過了分,擔驚受怕才是常事,畢竟如今嬰兒能長大成人的,確實得很幸運才成。


    看皇家孩子夭折多少就知道了,所以王韓氏很懂柳婉兒的小心翼翼。


    “孩兒聽官人的。”


    王韓氏點點頭,“那便開始貼補些熬爛的米湯就是了。”


    “嗯~”


    逗弄了一會孫子,虎頭虎腦的甚是可愛,也比一般孩子身體健壯些,兒媳把他照顧的很好。


    把孩子交給了芊語芊蕁照顧,王韓氏拉著柳婉兒到了濟州島王燁宅院的書房。


    “婉兒,為娘有事情與你說。”


    “娘您吩咐就是。”柳婉兒小坐著椅子,有點忐忑。


    “為娘年紀大了,這管家的事該交於你了。”


    柳婉兒一愣,不是才三十一嗎,就年紀大了?


    “孩兒還有些懵懂,這許多事情還···還~”柳婉兒有些不知所措。


    柳婉兒的家境並不如何好,原本也是多年詩書傳家,但是兩三代未曾得了功名,這家道中落也就是自然了,自家哥哥身體不好,死於州科舉大考之時,父親也傷心之下···


    “癡兒,學就是了。”


    “這是賬薄,有三本,一是梁山生意,酒和香皂有我們一成利,這是山寨欠咱們的錢?有二百六十七萬貫。”


    “那麽多?”


    “一部分本就是王家家底,還有一部分是分成,也貼補了梁山使用,這是明細···”


    “阿娘,婉兒有一事不明,這錢財···”


    “一寨之主,為何會借給自家山寨?”


    “嗯~”


    “這就是燁哥兒做的極好的地方,你以後管家,也要記住,這公賬與自己的錢一定要分清楚,大家族實際和皇宮也沒什麽區別,這朝廷府庫與官家內務庫自然是要分清楚的,不然容易出大問題···”


    “這第二本就是家中私賬,她們幾個的例錢,還有雇傭丫鬟的花銷···”


    “··· ···”


    這邊王韓氏在培養自家管家兒媳婦,言傳身教之下,倒是讓柳婉兒明白了這管家的不容易。


    不僅是外麵的掌櫃,還有山寨各頭領家的媳婦,家眷,看上去不過是過門閑聊,沒想到這其中也有那麽大的學問。


    柳婉兒學的極為認真,總是要做個賢內助的。


    隻是有些時候,來的有些人,就不是柳婉兒可以參與接待的了。


    “十娘拜見五叔翁!”


    剛拿了婆婆的範兒,轉身就要大禮拜見。


    來人正是韓粹彥。


    王韓氏閨名韓十娘,乃是韓琦長子韓忠彥最小女。


    韓忠彥是老大,韓粹彥正是嫡親的五叔。


    “十娘請起,一眨眼,都是為人祖母的人了。”韓粹彥虛扶起了韓十娘。


    韓粹彥今年已經五十了,雖說一生富貴,不曾吃苦受窮,可是已經能感覺到自己沒幾年活頭了。


    所以兩千裏之外,見到這曾經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心中格外感慨些。


    韓十娘雖然也是有些感慨,不過也隻是感慨罷了。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心中就是掛念娘家,但是父親母親均已過世,這叔伯幾個雖也親近,但出嫁也十多年了,就是有些感情,也不多。


    所以這簡單的敘些離別之情,話題自然就要轉到正事上來。


    “我此次前來,半是官命半為私。”


    “看燁哥兒所作所為,打了勝仗,依舊選擇了克製,由此可見,心中也是有成算的,如今大宋或許有些不妥當,但是絕對沒到改朝換代的時候才是。”


    韓粹彥看著韓十娘,實際想看到的是那個素未謀麵的···


    外甥~(我們這無論是對舅舅還是外公,都是外甥)。


    “叔翁這話說的,這般國家大事,十娘不過婦道人家,哪裏懂得這些。若是公事,我那孽子如今在梁山泊,不過應該也是要來濟州島的,叔翁在此處等他些時日也可。如今天氣暑熱難耐,這濟州島毗鄰大海,倒是天氣好些,就是偶爾有些台風,甚是嚇人,不過咱這有漢拿山擋住,倒是還好些···”


    “咳咳~”


    眼瞅著韓十娘越說越跑偏,韓粹彥不得不把話題給重新拉回來。


    “此次不是為尋燁哥來的,也是為私。”


    “若是為私的話,十娘已經是王家的未亡人了。”韓十娘說道,或者稱呼王韓氏也可以。


    “十娘,我成家晚,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吧。”


    “叔翁說的是,十娘也是自小就和叔翁親近的~”


    韓粹彥笑了笑,倒是依稀看到了當年古靈精怪的樣子,那時候想要從自己這要好處的時候,就是這般笑的。


    “十娘你也該知道,咱們韓家人口多,從你祖翁算起,兄弟五個,混的好壞不說,都是做官的。”


    “我們是兄弟六個,除了你六叔是駙馬都尉,仕途無望,其他人也都算是位高權重。你父親,也就是我大哥也是不負眾望,官至宰執,父子雙宰相,成就了我梅花韓氏的偌大名聲。”


    “十娘與有榮焉。”


    “可凡事盛極而衰。”韓粹彥話鋒一轉。


    “當前蘇學士一首洗兒詩流傳當世,用在我韓家也是極合適的。”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


    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如今的韓氏就是盛極而衰!”


    韓十娘這一輩,兄弟輩的有近百人,可是再也不能也不敢出宰相了。


    韓十娘勸道,“咱韓家家大業大的,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就是敗家那也能敗個幾十年的,叔翁不用擔心。”


    “本朝自然不可能有前朝五姓七望那般名門望族,隻是韓氏百年基業,若能詩禮傳家,也算不枉了。”韓粹彥歎口氣說道。


    韓十娘微微皺眉,卻是沒有接話。


    “十娘有話直說就是,我不想韓家富貴千年,隻想再平安百年,以待後人複起。”


    有一人占家族三代氣運的說法,後輩沒有人才,甚至是養豬一樣養出來一群紈絝子弟也是有的,實際都是對家族的保護,很多事情,看到就好,不好直說的。


    而韓粹彥知道韓十娘懂。


    “叔翁這比喻就不好,當年五姓七望大戶人家,朱門青樓,一時風尚,如今青樓被作踐成那般所在。”韓十娘就是韓十娘,當年自幼捧在手心裏的掌上明珠,不是那種你是我叔叔,我就唯唯諾諾的人。


    實際這也是自家兒子爭氣,王燁做的好大事情,柳婉兒不懂,韓十娘是懂的,這也就不是個男兒身,不然的話,自己比幾個哥哥又差在哪裏了。


    家學淵源這四個字,仔細想想就知道是多麽大的優勢了。


    不是別別人領先幾步的事情,而是出生就站在了別人的終點上。


    韓粹彥搖頭失笑,“還是和當年一樣頑皮,叔叔是想說這個嗎?”


    韓十娘也是陪著笑,“韓氏自我父亡故,不再一心求仕途經濟,多年以來,就朝著耕讀之家的方向去做。”


    韓粹彥皺眉道,“耕讀傳家不好嗎?”


    “自然是妥當的,隻是讀個書可用不了那麽多的田畝?人家說相州一半姓韓,十娘不是無知婦人,自然知道那是鄉鄰們以訛傳訛,實際也不過三成半多些罷了。”


    沒去看自家叔翁臉色,韓十娘也怕,這真氣出個好歹來,自己也不好交代,隻是有些事情,自家兒子說的還是有道理的,土地兼並是禍國之始。


    那是自家兒子,自然是怎麽說都是對的,五叔也是個有見識的,想來也是知道俺所言不虛的。


    韓粹彥深呼吸,平複下心情,說道,“善財難舍,這事是我們幾個做錯了。”


    作為長輩,能認錯就是極大的讓步,所以作為後輩的韓十娘也隻能低頭,“叔翁言重了。”


    “隻是十娘~”


    “叔翁請講。”


    “韓治、韓澡、韓浩、韓澄、韓濬、韓滂如何?”


    韓十娘心中暗道,果然來了。


    扯了那麽多,不還是看自家兒子如今起勢了,所以想提前做個,怎麽說···


    投資嗎?


    安排自家子侄改名換姓上梁山,都是自家兄弟,自然是靠得住的,甚至說自古以來的造反,親族力量都是主要力量,像自家兒子這般做山賊的才是異數。


    說的這幾個,都是燁哥兒還活著的親外舅!


    “那都是燁哥兒親親的外舅,自然都是好的。”


    看韓十娘不往上攏,韓粹彥就直說了,“燁哥兒有自己的想法,這事我懂,隻是這般事情,總是躲不開韓家的。”


    “燁哥兒自小命苦,自他父親沒了,就和韓家來往少了,這事怨我。當家這些年又頂著韓氏威風,才能保住王家的那些家業,燁哥兒做的這般危險的事,自然能不牽連韓氏是最好的。”


    “十娘這些娘辛苦,隻是一筆寫不出兩個韓字來,打斷骨頭連著筋呢。”


    “燁哥兒姓王。”這事韓十娘不能鬆口,自己一旦表態,自家兒子就不好做了。


    場麵一時有些緊張。


    沉默半晌,韓粹彥心中一歎,韓氏子弟已經墮落至此了嗎?連自家人都看不上了?


    罷了。


    “此次前來,也是官家所派,若要招降,梁山寨主王倫是什麽條件?”


    韓十娘委屈,“這個叔翁,王倫什麽條件,小侄真不知道~”


    “哈哈哈~”


    ··· ···


    把韓粹彥送去歇息。


    五十多的老頭一路行船來這不毛之地,那官家還真是看韓家不順眼了。


    搖搖頭,思索片刻,王韓氏轉身吩咐道,“去請許貫忠許軍師來。”


    遇到事情,找許貫忠商量。


    自家兒子有交代,如果他有個萬一,托孤就找杜壆、許貫忠、袁朗三人,雖然少不了揍兒子一頓,但是這話,王韓氏是一直記著的。


    少頃,許貫忠來到正堂,拱手行禮,低頭垂首肅立。


    “子安,今日我五叔翁韓粹彥來了···”


    把事情大略說了下,最後問道,“這事你怎麽看?”


    許貫忠倒是沒有皮,跟王燁皮是跟王燁,跟眼前這位那是不敢的。


    大略想了下,“韓氏子弟如何?”


    “一樣米養百樣人,有好有壞,隻我父親在時,對功課要求極嚴,讀書識字,仕途經濟的學問是不許他們不會的。”


    許貫忠沒說話,心中感慨,果然是出了兩個宰相的家庭,這家學還是不曾落下的。


    王韓氏微微皺眉,“與子安這裏,也沒什麽家醜不可外揚的說法,我這兄弟六個,還有堂兄弟數十人,本事或許是有,但多是有些不妥當的。尤其是燁哥兒那裏又是個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像我三哥韓澡為人好色,父親在時還收斂些,父親去後,荒唐的不成樣子,若是燁哥兒知道,我是真怕他給打殺了他。”


    許貫忠微微拱手,“當不至於的。”


    這時代大義滅親是要不得的,現在講究親親相隱,若都是這般,不牽扯彼此,相安無事恐怕才是最好的,隻是···


    許貫忠叉手躬身說道,“夫人且恕罪,此次韓老來訪,隨行之中,有兩名韓氏子弟,有駙馬都尉您六叔第三子韓誡,還有您三叔韓良彥之子韓浩,據聞,此二人品行頗佳。”


    作為梁山軍師,不在昌原主持戰局,而是在濟州島,就是為了韓粹彥一行,不能因為你做商船來,梁山就不知道不是。


    “何罪之有,人都來了,還能不知道他們底細不成。韓誡我認得,是個紈絝子弟之中的異類,讀書讀傻了的。不過韓浩,是庶出,我三叔又早死,倒是往來不多。”


    許貫忠道,“韓氏自然也是知道燁哥兒喜好的,這般遣人過來,一是為建功立業,二也是為與我梁山做個勾連,自然不會送些不成才的來鬧騰。”


    “罷了,人收不收的,我這邊沒有言語,看燁哥兒自個。”


    許貫忠再次叉手一禮:“是!”


    “還有我六叔翁說的朝廷招降的事情,你一塊跟他說了吧。”


    “是,如此小可就告退了~”


    “嗯,子安且去忙吧~”


    ··· ···


    許貫忠走出正堂,微微皺眉,看著夕陽,默默矗立一會。


    轉身就回了聚義廳,無論如何,得把事情跟跟建議和主公說清楚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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