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四年的臘月,沒有二十九,所以王燁到了興慶府的第二天,就是政和五年的大年初一,也是金國收年元年。


    王燁雖然隻睡了三個時辰,不耽誤今天神采奕奕的參加人家的典禮。


    依舊是一身狐裘,頭發紮得是最講究的仙髻,配上這長相,儀態風度滿分。


    至於內裏穿著精煉皮甲,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也,這人在異國他鄉,總是要穩一手的。


    當然如果說穩,確實是很穩的。


    左手杜老大、王石頭,右手盧俊義、李天錫,他們又不像王燁裝的一副文弱書生模樣,那是頂盔披甲,全副武裝,威風凜凜。


    身後還有三百多披甲精銳狼騎,就這標準,王燁覺得從哪都能殺出去。


    營寨內,還有金鱗和董澄帶著兩千燕雲騎隨時準備接應,隻能說在安保方麵,王燁一直都是穩妥的。


    當然,王燁身邊也不全是武裝跟隨人員,還有三個正常人。


    一是許貫忠,這個軍師確實是正經軍師,也是一副文士打扮,身邊還有史文恭貼身護衛;


    二是萬俟卨,這個能騎馬的機要秘書,一路千裏追隨到這裏,是要見證這個重要時刻的;


    三是劉琦,少年將軍模樣,倒是英姿颯爽的緊。


    王燁一行入場算是比較早的,畢竟是來觀禮的,不能遲到,而且人家的典禮時間定的也比較早。


    大概上午十點左右就是正式典禮了。


    當然也不算太正經,最起碼萬俟卨看來,是有些失望的,一個立國儀式啊,不說焚表上告上天,各種祭祀禮節,最起碼得該有的依仗得有吧~


    結果除了一群甲士還算正經,其他的儀式人員,似乎就隻有幾個打扮奇怪的···


    巫師?


    牛頭、人頭、羊頭祭禮,倒是看到了,然後呢?就擺在那了?


    不得不說,這儀式確實是讓萬俟卨有些看不上的,有種破滅感。


    我一個讀書人,不遠千裏、一路爬冰臥雪的往這跑,你就給我看這個?


    萬俟卨看熱鬧的心思沒有被滿足,一路又辛苦,自然是有些難受的。


    當然也有其他人有不同的看法,就比如劉琦,第一次來到東北,一路上的見聞倒是讓這個年輕的將門之後很是新奇。


    而且這女真族的祭典和儀式,自有一種原始粗獷的美感~


    最重要的是這群甲士,曾經劉琦以為,西軍是天下精銳,雖說良莠不齊,到底是有真能打的部隊的,然後就是西夏的鐵鷂子,具裝甲騎,也頗為厲害。


    後麵就見到了梁山大軍,這是一個讓劉琦感到震撼的隊伍,士氣很高,軍紀很好,軍陣也極佳,甲胄、武備、武器都很好,整體算下來,自然是天下頂尖的精銳~


    然後就是這一路走來,見到的另外一種不同的精銳,這群女真士卒,給劉琦最大的感受就是野性,他們是從山野中走出來的,像野獸,有紀律的野獸,尤其像~


    狼!


    劉琦在心中比較著梁山軍和女真軍,也在想他們和西軍不同的地方,想了半天,大概在於他們都很窮。


    女真人在白山黑水之間,朝不保夕,梁山軍在大宋,也是赤貧無產的農民~


    如今梁山軍富裕了,不知道未來如何,而女真依舊窮困,宛如饑餓的野獸,似乎能吞噬一切~


    所以這就是不同人眼中不同的世界了,同樣是一群看上去野蠻的戰士,萬俟卨和劉琦看到的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當然,有個共同的地方就在於,倆人都是來看熱鬧的~


    王燁一行人端坐於側麵看台,看著完顏阿骨打表演,無論是演講,還是儀態,王燁都看的津津有味,畢竟沒準過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加冕為王了,先學習一下嗎~


    然後~


    意外,不出意外的出現了!


    “阿骨打,誰同意你做這個皇帝了!”一個身高有九尺,腰圍也有七尺的壯漢高聲道,滿臉橫肉,五大三粗,好大一條好漢。


    王燁一震,來熱鬧了,說的還是大宋官話,是為了照顧咱這遠道而來的客人嗎?


    “這人叫仆散太峪,是女真仆散部落的第一勇士,曾經追殺過完顏阿骨打的,如果不是阿骨打運氣好,估計就被弄死了~”許貫忠就在王燁身邊,擔任解說。


    “那如今完顏氏族牛逼,沒把他們弄死?”王燁輕聲問道。


    “女真大小三四十個部族,仆散部落也是大族,還能輕易弄死了~”許貫忠道。


    完顏阿骨打是要團結整個女真部族,怎麽可能還和以前一樣?


    旁邊萬俟卨和劉琦也是豎著耳朵聽,眼睛卻是眨都不眨一下的看向中間,不知道這完顏阿骨打如何應對?


    “太峪,今天是女真人的大日子,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完顏阿骨打沒有出聲,說話的是今天的祭典主持,完顏希伊。


    這位是女真之中,真正的博學者,不僅精通遼國、大宋、高麗語言文字,而且頗有智謀。


    也就是女真這地方主要還是看拳頭,不然高低得做個女真的宰相。


    “自然是女真人的大日子,隻是這女真皇帝為什麽是你家阿骨打?”


    “不是我哥是誰?是你嗎?你太峪有本事統帥女真打贏遼國嗎?”完顏吳乞買嗬斥道。


    “俺領兵跟遼國打仗,也是贏多輸少的。”仆散太峪道,似乎覺得自己上自己也行


    “我大哥可沒輸過!”意思是你輸過。


    “屁話,當初你大哥阿骨打還是遼國走狗,領兵打過俺,被俺攆的傻麅子似的亂跑,要不是運氣好,早死在俺手上了!”意思是俺打贏過完顏阿骨打。


    “你胡扯~”


    自有一群完顏出麵喝止。


    來觀禮的大小有幾十個部族的酋長,女真本就是部落聯盟性質的一個政權,原本的阿骨打是女真部落聯盟長,就能看出來了。


    完顏部族是女真最強的部族,畢竟不是唯一部族,如今的兩萬女真士卒,就有大小十來個部族勇士組成。


    隻是主要領兵的或者說,說了算的都是完顏。


    而如今一個仆散部落的勇士提出了質疑,那這事就有的吵了~


    畢竟完顏部落隻是拳頭最大,不是能真的力壓整個女真,所以這熱鬧,王燁一行看的是津津有味。


    “那太峪兄弟以為當如何?”完顏阿骨打皺眉問道。


    聲音不大,卻足夠製止整片祭壇區域,菜市場般的吵鬧~


    仆散太峪朗聲笑道:“咱們女真本是山中獵人,從來都是那個最能打的那個成為部落中最有權力者。如今你完顏部落人數最多,但是你完顏阿骨打不是最能打的,不如俺做了這個皇帝,你有些打仗的本事,可以輔佐俺~”


    仆散太峪環顧一周,繼續道:“俺太峪自認是女真第一勇士,仆散部落也是女真大族,咱們都是一心反遼的好漢,俺做這個皇帝,也不會負了女真上下!”


    “論領兵,你比我強?”完顏阿骨打問道。


    “不,你阿骨打是咱女真中領兵最強的,這點大家都知道,隻是既然領兵最強不如做個元帥~”仆散太峪道。


    “聽太峪兄弟意思,我阿骨打不能做皇帝,因為有兩點不妥當。一是曾經替遼國鎮壓過女真兄弟們的反抗,手中沾染過咱們女真族裔鮮血,二是我阿骨打打不過你仆散太峪,可是?”


    “正是!”仆散太峪點頭。


    看熱鬧的萬俟卨暗自搖頭,這是被帶溝裏了啊,什麽就兩點不妥當?真想找事,應該讓完顏阿骨打說出有什麽理由做皇帝~


    “當年咱們女真是遼國附屬,我完顏部落做了許久遼國的節度使,東征西討,總是有些殺戮,這點我自然認,我隻能說,今日我為女真皇帝,就是為了讓未來女真不在這般流血!”


    實際上完顏阿骨打不解釋,這事大家也認,畢竟原本都是遼國附庸,給人養馬打鐵,還有平定叛亂的日子許多人都有過。


    而且就是部落與部落之間,因為山頭,獵物,也經常幹仗,完顏阿骨打已經算是對同族下手比較輕了的。


    “至於你說的你仆散太峪是女真第一勇士,我倒是不認同。既然最後都要用拳頭說話,不如咱們就比試一下!”


    “哦,如何比試?”仆散太峪道,“如果比試摔跤,俺是不是太欺負你了?”


    “咱們已經不是山中獵人了,那就披掛了比武,生死勿論,今日若是天佑我阿骨打,那就是你死。若天不佑我,便是我去見長生天的時候。”


    “可以!”仆散太峪轉頭看向王燁,“你是女真的貴客,誰當女真皇帝你有意見嗎?”


    王燁一愣,這吃瓜還吃到自己身上?


    看向完顏阿骨打,對視一眼,王燁也從一個男人的眼神中,看不出來什麽特別的意思,畢竟離的比較遠。


    不過~


    “我是應阿骨打聯盟長的邀請來的,自然尊重他的意見。”


    這話說了就和沒說也差不多。


    不過完顏阿骨打很滿意,點點頭,看向仆散太峪,“當年你槍折,沒能殺我,今日便給你機會再試一下!”


    “好!”仆散太峪高聲道。


    “酋長!”


    “二哥!”


    “··· ···”


    完顏阿骨打揮手,製止了所有人。


    然後~


    就在這原本的祭壇區域,倆人披掛了,弓箭、長槍、彎刀···


    看樣子是真的要比武定勝負、生死甚至皇帝歸屬了~


    “這般荒誕?”萬俟卨喃喃道。


    一個馬上要做皇帝的人,怎麽會這般輕易的去跟人“鬥將”?


    王燁也是有些皺眉,似乎就是建國之後的幾場戰鬥,完顏阿骨打也是親自率兵,衝鋒陷陣的,無論是達魯古城,還是護步達岡之戰,女真親貴,都是衝鋒陷陣在前的。


    所以對這荒誕的比武,又莫名的有一絲合理性。


    不過也就是一絲,不能再多了。


    許貫忠也是皺眉,“女真人講的實力,講的不是個人武勇。他們是山民獵戶組成的部落,真正有地位的人,應該是能給部落帶來‘獵物’的好漢,而如今,完顏阿骨打才是能帶來最大獵物的那個人,這事情有些古怪。”


    王燁點點頭,也是認同。


    隻是幾個人無論是明白不明白,很快,這一場比武就在數十個頭領的見證下,王燁這群人不解的目光中,開始了~


    完顏阿骨打綽弓在手,仆散太峪左手盾牌,右手長槍。


    弓箭手和長槍兵的對決。


    “嗖!”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許貫忠是中過武舉的,箭法雖然不出名,可不代表不擅長,史文恭也是騎射高手,王燁更是,嗯,不說了~


    所以自然能看出來:


    第一,這弓很重,也就是這完顏阿骨打力氣不小,第二,這箭極穩極準,就是奔著要人命去的。


    “咚!”


    仆散太峪用盾牌擋住了第一箭。


    “嗖!”


    然後仆散太峪用槍挑飛了箭矢。


    很卡,兩馬已經距離不過二十步,仆散太峪壓低了身子,盾牌護住己身,長槍護住了胯下戰馬。


    “嗖!”


    又一聲~


    王燁一愣,不對,是兩聲!


    連珠箭?!


    仆散太峪長槍撥開了箭矢。


    然後~


    “叮!”


    仆散太峪嚇出來一身汗,這一箭射在了仆散太峪的腹部甲胄上,好在這裏甲胄最厚,雖然被撞的有點疼,好在箭矢被攔下了。


    這就是為什麽鬥將的時候,弓箭手不占便宜的原因,能做將領的要麽皮厚,要麽手快,大部分箭矢就是射中了,也射不死。


    何況能騎射射中已經很難了,箭矢還是靠拋射,然後賭概率~


    六步,仆散太峪微微眯起雙眼,棄盾牌,雙手持槍。


    完顏阿骨打沒有換槍。


    嗯?


    沒有換槍?!


    麵對仆散太峪勢大力沉的一槍,完顏阿骨打錯蹬藏身躲過,然後一箭射出!


    “嗖!”


    箭矢從完顏阿骨打戰馬脖子下射出,繞過了仆散太峪刺出的胳膊,然後自下而上,射入仆散太峪咽喉處。


    仆散太峪當場斃命!


    不是咽喉中間,箭矢從下往上都朝著腦子射過去了,要不是有頭盔,可能都透出頭蓋骨了,可不是死的透透的~


    這一箭,隻能說~


    驚豔!


    滿座皆驚~


    “如此,我做女真皇帝,各位可有異議?!”完顏阿骨打問道。


    王燁看的分明,這一群酋長這次是真服氣了~


    那完顏阿骨打如何顧盼自雄且不說。


    許貫忠卻是眉頭越皺越緊,“這完顏阿骨打四十六了啊~”


    萬俟卨一愣,這般年紀還有這般武勇?


    劉琦還在神遊,似乎還沒從那驚豔的一箭中緩過神來~


    杜老大忍不住點頭,“武藝不錯,箭法很好,但是演技更好~”


    “是啊,演技太好了,就是可惜了那仆散太峪啊~”王燁也是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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