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養由基龐萬春。


    龐萬春本是江南綠林的一個好漢。


    而這個好漢,在沒做好漢的時候,也是一個良家子來著。


    江南人士,家境殷實,獨子,父親看重,母親疼愛,他不想讀書,想習武練箭,他父親就花了大半家業,給他請名師,打好弓。


    曾經他也是很幸福的。


    後來~


    後來的故事就很爛,在大宋也很常見,官逼民反的劇情,當然,龐萬春家麵對的還不是官。


    隻是吏。


    惡吏看中了龐家家財,然後一個吏,就讓龐萬春的人生徹底跌入深淵。


    “你要出人頭地,隻有出人頭地,才不會這般為人作賤,如塵土這般輕易的便死了~”


    父親臨終的交代,龐萬春一直記得。


    報了仇之後,龐萬春就想著出人頭地。


    萬不能再那般默默無聞。


    便是死了,都無聲無息的。


    所以龐萬春來了梁山~


    所以龐萬春練箭成魔~


    弓箭是最好的殺人武藝,而殺人是最簡單出人頭地的方式~


    邏輯通。


    靠殺人出人頭地的方式有很多,一種是數量,還有一種,是質量。


    有些人,隻要殺一個,也可以出人頭地的。


    比如~


    完顏阿骨打!


    龐萬春真的覺得自己的運氣很好,不過是例行的騷擾,結果突然收到迅鷹傳信。


    完顏阿骨打在野狐嶺外三裏處!


    機會!


    出人頭地的機會!


    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思,龐萬春來不及會合更多部下,隻帶著這一都燕雲騎兵,便衝過來了。


    “嗖!”


    龐萬春的第一箭,是在一百八十步外射的。


    在沒遇到王燁之前,龐萬春不會在這個距離開弓,哪怕天生臂力過人,一百八十步還是太勉強了。


    現在就不一樣了,寨主那異術真的是神仙般的手段。


    一百八十步是龐萬春有七成把握的距離,而不是龐萬春的極限。


    “嗖!”


    “嗖!”


    “嗖!”


    “嗖!”


    連珠箭,速射。


    一種不常規的戰術。


    因為連續快速開弓會很累,胳膊會酸,不是所有人都像王燁那樣非人的,而且對弓的傷害也很大。


    所以平日裏襲擾,龐萬春都是一箭一箭射的,這樣可以保持大半日的戰鬥力,這些時日,死在龐萬春箭下的金國騎兵,已經超過了二百。


    這也是杜老大為什麽一直放龐萬春在關外的原因,因為一個神射手,真的很適合這片戰場。


    但是現在明顯不是平日。


    龐萬春不認識完顏阿骨打,隻能憑感覺去猜,因為完顏阿骨打不是王燁,不會在戰場上一身黑甲,還頭上插稚羽。


    都是差不多的裝扮,龐萬春隻能去射那些看上去年紀大的。


    “撲通~”


    “撲通~”


    “撲通~”


    不是心跳,是人落馬到地上的沉悶聲音。


    四箭射死了三個,沒落馬的那個也中箭了,隻是,不是要害。


    “嗖!”


    “嗖!”


    “嗖!”


    “嗖!”


    “···”


    這一次,龐萬春身後的燕雲騎,也開始了射箭。


    箭矢在空中交匯,然後一往無前的朝著對麵飛去,有人中箭落馬,也有很多幸運兒避開了第一波傷害。


    然後衝鋒。


    誰都知道功勞在什麽地方,自然也明白該如何處理。


    燕雲騎選擇鑿陣,迅速擊穿負責阻攔的五十騎兵,然後去追擊逃走的那些。


    在不認識完顏阿骨打的情況下,最穩妥的方式,就是把這些人都留下。


    這是機會!


    甚至是唯一的機會。


    王燁也會帶著幾百騎兵出現在危險的地方,看似危險,實際,嗯,也是有點危險的。


    隻是這個危險是可控的,並沒有想的那麽誇張,除非遭遇一些特殊情況。


    比如現在的完顏阿骨打,他如今這麽危險,隻有一個原因,有人給傳了信。


    當然,哪怕是傳信,實際上危險程度也有限。


    因為完顏阿骨打的馬好,而且身邊百多騎兵,隻要分出一半,把敵人阻攔一下,那理論上,在這個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就沒有生命安全問題。


    所以,有些時候,理論隻是理論。


    龐萬春的馬也很好,所以龐萬春在追,追一個不世之功。


    關鍵是~


    完顏阿骨打的馬越來越慢了。


    完顏希伊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完顏阿骨打戰馬的異常,心念電轉之間,神色大變。


    “陛下?”


    “莫要聲張。”完顏阿骨打道,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猜度。


    梁山燕雲騎來的蹊蹺,自己的馬出問題也太巧了~


    兩個巧合湊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換馬!”完顏希伊道。


    完顏阿骨打搖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腦海中卻是回想起了自己這一生。


    崛起於遼東,麵對遼國這樣的龐然大物,也敢奮起反抗~


    以前種種,迅速閃過,然後便是那個笑起來很好看的一張臉。


    王燁!


    唉~


    這世上既然有了他,又何必有自己?


    完顏阿骨打不讀三國,卻懂了既生瑜何生亮的無奈。


    “穀神!”完顏阿骨打道。


    “我運氣不好,遇到了梁山的襲擾部隊,不幸遇難,讓諳班勃極烈吳乞買繼任皇帝!”完顏阿骨打道。


    這就是給今天的事情定了性了!


    “陛下?”完顏希伊急道,這不是必死之局,而且,今天的事情,諳班勃極烈有很大的嫌疑。


    “大局為重!”完顏阿骨打皺眉嗬斥道。


    完顏希伊沉默,深吸一口氣,點頭。


    是了,大局為重,如今的金國,諳班勃極烈順利即位就是大局!


    因為完顏阿骨打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差了,也沒時間再選一個諳班勃極烈了。


    完顏希伊走了,單人獨騎,脫離了大部隊走了。


    “穀神(完顏希伊)傳訊去了,咱們自起兵於遼東,便是虎狼,何曾被人當兔子一般攆過?!”完顏阿骨打高聲道。


    繼而,完顏阿骨打勒馬轉身,身後親隨緊緊跟著,朝著那一隊不到八十騎的騎兵隊衝去。


    完顏阿骨打身後還有四十餘騎,人數上處於劣勢,但是一點不帶慫的。


    開玩笑。


    跟著完顏阿骨打從建國開始,一路走來的騎兵,怎麽可能會慫?


    於是~


    在這麽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一個平凡的午後,兩支不大的騎兵隊撞在了一起。


    “嗖!”


    “嗖!”


    “嗖!”


    “嗖!”


    “嗖!”


    “嗖!”


    “嗖!”


    “··· ···”


    箭矢總是最開始的攻擊手段。


    有人落馬,但是已經沒人在意了。


    雙方都明白,這場戰鬥的勝負,隻在完顏阿骨打身上。


    衝鋒在前的,不是完顏阿骨打,而是完顏查剌。


    完顏查剌是完顏阿骨打的兄弟,同父異母的兄弟。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在完顏阿骨打起兵的過程中,大部分的領兵將領,都姓完顏,其中完顏阿骨打的兄弟基本都是要領兵的。


    完顏查剌就是負責保護完顏阿骨打的那個。


    如今衝鋒,也是完顏查剌做鋒矢。


    燕雲騎不同。


    龐萬春是鋒矢,但是龐萬春用箭,哪怕雙方已經距離不過十五步,龐萬春依然是用箭。


    龐萬春這個距離的箭矢,足以洞甲,這是在完顏查剌身上證明過的。


    “嗖!”


    這不是龐萬春的箭,而是從對麵射過來的。


    箭矢力度極大,速度極快。


    避不開!


    龐萬春看到了,但是,這一箭避不開。


    眼睛餘光之中,龐萬春看到了射箭的那個人,一個滿臉皺紋,高顴骨,深眼窩的老將~


    龐萬春心中莫名的篤定,那就是完顏阿骨打!


    戰場似乎靜了下來,時間似乎也慢了下來。


    龐萬春看著箭矢即將射到自己身上,看著完顏阿骨打還在顫動的弓弦,電光火石之間,做了選擇。


    “嗖!”


    箭矢離弦!


    既然避不開,那就不避,一起死吧!


    龐萬春覺得,這一箭一定能中,隻是~


    身上的巨疼,讓龐萬春眼前一黑,人也被箭矢帶下了馬。


    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龐萬春依然在看著自己那一箭。


    “鏘!”


    中了!


    哈哈~


    龐萬春眼前一黑,是馬蹄,然後~


    龐萬春便沒有然後了!


    同樣沒有然後的,還有完顏阿骨打。


    箭矢從胸口處射入,貫穿傷,再加上落馬之後的踩踏,死了。


    這個原本應該在兩年後病死的金國開國皇帝,就這麽以一種草率的方式,匆匆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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