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葉蘋蘋洗好澡,躺在床上發呆。閨房是按照自己的意願裝修的,寬敞的套間,帶一個衛生間和走入式衣櫃。牆麵貼滿粉色的玫瑰花圖案的高檔牆紙,一盞宮廷式水晶燈,整套豪華的奶白色歐式家具,整個房間華麗舒適。這段時間聯係了陸自明幾次,想約他出來見麵,都被他以各種借口推辭了。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身邊一直不乏追求者,初中畢業就談過戀愛,交過幾任男友。她父母的關係很不好,從小的時候開始,老爸就整天在外邊應酬。父母經常爭吵,從他們吵架的話頭裏,她隱隱知道父親在外麵有女人。後來兩人也吵得厭倦了,索性各玩各的,互不幹涉。因此,在她的觀念裏,並沒有為誰守身如玉的念頭,也早已和幾任男友發生過性關係。這個世界誰又不是離不開誰,開心就在一起,不開心就拜拜。


    胡擁軍這個公子哥,就一紈絝子弟。前段時間還擺出一副想追自己的架勢,自己也考慮過,對他並沒有多大興趣。年紀輕輕就腆著啤酒肚,滿臉的痘印,這形象著實有點反胃,自己壓根瞧不上。況且跟那個黃豔肯定有一腿,那個妖豔的女人,就是一個做雞的。兩個人平時假模假式的裝沒事人,喝了酒就狐狸尾巴露出來,後來索性當自己的麵都不避諱,胡擁軍的肢體語言和動作,早就出賣他了。這麽個大胖子壓在那個女妖精身上,想想都惡心,他那話兒能硬的起來不?


    陸自明其實並沒有多麽吸引她,也許隻是因為她處在感情的空窗期,而他恰好是身邊自己看得入眼的一個男人。那天喝醉酒,還把自己背回家,蠻有責任心的。鳳凰男麽,出身貧寒,打娘胎裏帶出來的自卑心理,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才能來到這個城市,才有機會和她相識。想想很有趣,這麽個農村平民子弟,頭腦肯定是聰明的,有才華的,那又怎樣?螢火蟲樣點大的前程,還活得那麽拘謹。他的人生樣板和故事,聽章哲立說過不少,讓她感到很新鮮、很好奇。這麽學究樣的一個人,那天居然也奔放了一回。想到他那天的表現,看樣子也是個“老做家”了麽。裝什麽裝,還從來沒有我看上的男人能跑掉的。她空虛寂寞地回味那晚的一幕幕,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強大和力量,那麽旺盛的原始生命力,越想心越癢,該死的陸自明!


    王梅芳鬱悶了好幾天。想到上次糟糕的約會,她在火鍋店門口聽到陸自明和葉蘋蘋的打趣玩笑話,心裏頭一陣不舒服。那個姑娘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一副養尊處優的派頭,和陸自明打情罵俏的算什麽。他一點也不照顧自己的情緒,自己離開他連站也懶得站起來。為這事,她這段時間一直不開心,也不和陸自明聯係。後來漸漸她也想明白了,其實並沒多大的事,為兩句玩笑話自己生那麽大的氣幹嘛呢。而且,那天陸自明應該是遇到什麽事情了,打電話的時候就聽出來他的聲音低沉,有心事。見麵也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估計遇到什麽難事了。自己隻顧耍小性子,也沒有考慮到他的心情,真是不應該啊!這麽想想,又擔心起他來了。這麽幾天,他也不和自己聯係,還真和自己賭氣呀!她這麽思前想後,心潮起伏,覺得還是應該和他談清楚,總不能一直這麽僵下去吧。


    陸自明很快適應了現在的工作崗位,這段時間每天跟著湯師傅和幾個老工人師傅一起跑維修工程的現場。房屋修繕工程,比較簡單,大多是些零星活,需要到現場確認。有些大修活,分部分項內容多點,套用修繕定額做決算,經過幾個項目的鍛煉很快就掌握了技巧。物業的一般零星活由自己公司的工人實施,大的修繕工程外包給幾支工程隊做。幾個小包頭知道湯師傅過幾個月即將退休,今後的決算是陸自明負責,也整天圍著他,陸工長、陸工短的叫的親熱。無非是希望他在做決算時手下留情,多算一點錢。陸自明始終把握一條原則,實事求是的來,既不多出冤枉錢,也不苛扣小包頭的合理利潤。因此相處得倒也很融洽。姚科長看到他無論大小項目,一定要到現場確認,不厭其煩,覺得是個做事踏實靠譜的年輕人,對他很信任。陸自明漸漸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心慢慢安定下來,也不再似當初那般焦慮。


    六月的深州城,開始了炎熱的夏季。陸自明渾身濕透從工地回到辦公室,辦公室內空調清涼,一仰脖喝掉了一大杯白開水。他擦擦汗,坐下來做工程的決算資料。


    這時,姚科長走進來說道:“小陸,回來啦?”


    陸自明應道:“嗯,姚科,我回來了。剛才到鐵路新村的大修工地去看了一下,活快幹完了。我這邊抓緊把決算資料做出來,過兩天聯係集團物業科過去驗收!”


    “嗯。”姚科長滿意地看著他,說道:“對了,剛才綜合科拿過來一個通知,明天下午一點半在集團四樓會議室召開青年幹部座談會,你去參加一下!”說完,把通知文件的複印件遞給他。


    陸自明接過文件,說道:“好的,謝謝科長!”


    “好好準備一下,要發言的。年輕人要把握這種機會,上麵領導很重視的!”姚科長忍不住關照道。


    “哦哦,好的,我知道了。謝謝科長!”


    陸自明這幾天一直想和王梅芳聯係,接到這個通知想想還是等明天再說吧。那個晚上的事過去近兩周了,他自己的情緒已經平複,想盡快結束和梅芳的“冷戰”狀態。他反複確認,自己是愛梅芳的。兩人有著相近的三觀,彼此欣賞,和她在一起自己感覺很踏實、很舒服,她是自己唯一想要共度餘生的人。也許是太過在意對方,許多的事情反而不願跟她說,擔心給她造成壓力。愛情啊,總是讓人這樣牽腸掛肚。他想明白了,還是要跟她當麵解釋清楚,自己的現狀並沒有預想的那麽糟糕。那天的情緒是自己失態了,完全沒有顧及她的感受。不管她怎麽埋怨自己,必須求得她的原諒。


    朱文白這段時間心情很好,兒子的身體康複很快,已經能夠拄著拐杖下地行走了。而且聽他媽說似乎正和醫院裏的一個小護士有點戀愛的意思,他媽媽也對那個小護士印象不錯。車禍的事在老戰友王福民的鼎力相助下,城中派出所陳根富所長指示當天值班民警將出警記錄和醫院的驗血記錄抽出來壓下,冷處理一段時間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為沒有受害人追索,公安部門正好裝聾作啞,前麵的那些證據一蓋,來了個不了了之,沒有認定為醉酒駕車,也沒有立案。在紡織廠內,朱文白主持黨委會,讓辦公室以車輛老化,維修成本過高,不安全且不經濟為由,申請把車輛直接報廢,又重新購置一輛新的紅旗牌轎車。兒子的醫藥費也全額廠裏報銷。這件最棘手的、最煩心的事,目前來看已經完全擺平了。


    他心情大好,又開始謀劃給兒子換單位的事。紡織廠看來是撐不了幾年了,管理成本太高,產品的價格比市場上高出一大截,出廠的批發價快和民營廠的零售價持平了,哪個經銷商願意拿國營廠的貨?完全沒法和民營紡織廠競爭。而且產品樣式陳舊,跟不上市場流行風向,產品銷量上不去,導致大量生產資料積壓,財務成本增大,已經積重難返。自己倒不要緊,部隊轉業的縣處級幹部,即使今天廠子破產了,明天組織上就會把自己調個崗位,照樣當領導幹部。但是兒子還年輕,在這裏混不是長久之計。快則一兩年,慢則三五年,這個廠子要麽改製,要麽遲早關張,不能不提早給兒子謀條出路啊!他知道,直接調進政府部門沒那麽簡單,市裏麵對機關編製卡的嚴。他的設想是調到市經委下麵的事業單位,不要再進企業了,最好是做個工作人員,也不再當駕駛員。車禍之後,他對兒子開車已經不放心。寧肯幹點別的差事,也別天天在路上跑,讓人提心吊膽的。市經濟委員會是市政府的重要組成部門,承擔著全市經濟運行管理和監測的職責,下轄七八家市級重點國有企業,深州市第一紡織廠隻是其中之一。市經濟委員會主任李國梁是他的頂頭上司,跟他十多年的老交情,這個事隻能找他了。


    市經濟委員會主任辦公室裏,李國梁和朱文白兩人單聊。在一陣閑話鋪墊之後,朱文白拋出這個話題,說了一大堆家庭困難,請求李國梁幫朱小龍換個單位換個崗。


    李國梁聽了朱文白的一通訴苦,微微皺眉,說道:“文白,你的想法我知道了。那你是怎麽個打算,想往哪裏調?”


    “最好麽......能進機關,這個估計比較難吧?不行麽,就調個事業單位,安穩點,做點後勤之類的工作就行,也別讓孩子開車了。”朱文白察言觀色,看著李國梁的臉色說道。


    李國梁輕歎口氣,說道:“文白啊,機關肯定是進不來的。現在市政府對經委也要搞機構改革,機關人員臃腫,還麵臨著分流的壓力呢!事業單位麽,你也知道,經委下麵一共就那麽五個小的事業單位,都是掛掛編製用的,絕大部分人都在機關裏上班。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說,前段時間市裏的領導招呼下來,已經塞了好幾個人進去,五個事業單位全部滿編甚至超編了!那是市領導的關係,我隻管點個頭,市人事局那邊人家自己去搞定。現在這個狀況要超編進人,小龍要想進我肯定點頭,但市人事局那邊你搞得定哇?”


    李國梁說了一大通,朱文白咂摸出味道來,就是進機關和進事業單位統統沒門。但是這個情況也是客觀的,李國梁倒也沒有忽悠他。他聽後難掩失落,情緒一下子低沉下來,說道:“李主任,那......那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李國梁不去對視他熱切的目光,不置可否。朱文白大失所望,心情一落千丈,腦袋耷拉下來不說話。李國梁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喝了口茶。又掏出一包軟中華,自己叼上一支,給朱文白遞了一支,兩人點燃香煙。李國梁深深吐出一口煙霧,輕聲安慰道:“文白,你不要急嘛!這個事情容我再考慮考慮,其實思路可以放寬一點,不一定非要擠在市經委這一畝三分地裏麽!”


    朱文白聽這麽講,似乎話裏有話,還有希望,眼睛又放出光來,急忙問道:“李主任,您的意思是......?”


    李國梁撣撣褲子上的煙灰,輕聲說道:“咱們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你的事我能不幫忙?我是想,目前市經委確實暫時沒有這個安排的機會。而且我跟你說,現在經委下麵幾家企業都麵臨改製的問題,接下去有一大批工人要下崗,這時候當官的家屬子女都一窩蜂地換單位、調崗位,影響太壞,如果被人盯牢舉報,很可能是羊肉吃不著,惹得一身騷!”


    朱文白不斷“嗯嗯”地附和著,心裏卻想:“李國梁啊李國梁,你這個偽君子,跟我麵前還來這一套!tmd,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現在這些領導幹部不都這樣幹的麽?領導幹部家裏有一個下崗工人沒有?你自己老婆孩子怎麽安排的那麽好?剛剛還說市領導打招呼,他們官大一級壓死人,擱我這裏就跟我說影響不好,被人盯牢舉報,放屁!”心裏這麽想,臉上一絲沒敢帶出來,恭敬地陪笑著。


    李國梁很享受這種把人拿捏於股掌間的快感,不緊不慢地說道:“所以嘛,我想,是不是思路可以放寬點,換個係統不是一樣的麽?......”他頓一頓,故意賣點關子。


    “嗯,李主任,換個係統當然也好的。可是......也沒個方向啊,再說小龍這種情況換個係統人家能要?”朱文白一臉疑惑地問道。


    李國梁微笑地看著他,深吸一口香煙,又長長地噴出煙霧,說道:“當然,我隻是先說個思路,成不成的也不一定......”


    朱文白伸長脖子等他的下文,李國梁卻沒了下文。急得他隻得硬著頭皮問道:“李主任,您總要指個方向啊!這不要急死人嗎?”


    “哈哈哈。”李國梁見他捉急得坐立不安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說道:“文白,我跟你說不要急嘛!我是在想,市建委主任孫昭賢是我老朋友,他們建委是個大係統,下麵單位多,安排個把人肯定比咱們這裏容易。正好前段時間我幫了他私人的忙,他還欠我個人情。我想就把這個人情賣給你吧!你看怎麽樣呢?”


    “哎喲喂,我親愛的李主任喲!這可,這可叫我怎麽感謝您呢!”朱文白猛拍了一下大腿,又激動地雙手抱拳作揖,說道:“如果能這樣就太好了!真是太感謝您了!太感謝了!”


    李國梁擺擺手,笑道:“文白,你先別忙著感謝,我剛才說了現在還隻是個思路,孫昭賢答應不答應,事情辦得成辦不成,還不一定呢!”


    “不管事情成不成,李主任,您這一片心,叫我說啥呢?大恩不言謝了!這是對我們一家人的大恩啊!”朱文白說得幾乎要墜下淚來。


    臨走時,朱文白把一個信封塞到他桌旁的一疊文件下麵,李國梁當沒看見,讓他回去等待消息。朱文白出去後,李國梁把信封從文件下麵抽出來,打開封口,是一疊百元大鈔,點一點是五千元整。他微微一笑,隨手鎖進了旁邊的抽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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