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凝固了起來,來往的府邸中的下人都低著頭不敢朝著這個位置走來,他們常年在荀府中做事,自然練就了一番觀察的本領,能在這樣的士族中做事,要是沒有半分的眼力勁如何能存活那麽久的時間,高掛在空中的太陽,逐漸消失了以往的色彩,顯得這般的黯淡無光,餘暉落在陳煜的身上,照耀著陳煜那雙猶如一潭死水般的眸子。


    “汝先行離去吧。”


    荀爽看向佇立在門外的陳煜,不由的歎了一口氣,他雖然隻是和陳煜見過幾次麵,談過幾次話,但是他亦是能明白在這具單薄的身體下藏著遠超常人的韌性,書房中的中年男子經過陳煜身邊的時候,視線落在陳煜身上,不由的歎了一口氣,語氣中帶著些許的懊悔之色,隻是他的懊悔,在陳煜聽來是如此的嘲諷,低著頭的陳煜,眼神中閃過一抹的不屑,待書房中的人離去後,陳煜方才走進書房中,待陳煜坐下來後,陳煜看向荀爽的眼神略微帶著責怪之色。


    “叔弼,老夫.....”


    察覺到陳煜心中的怨氣,荀爽心中略微愧疚,他的出發點本就是為了陳煜好,但是誰能想到如今竟然適得其反,看著陳煜古井不波略帶嘲諷的臉,荀爽則是苦笑道:“多年過去,汝心中的怨氣還未消散?”


    荀爽的話並未讓陳煜掀起多少的情緒波動,正如荀爽所言那般,自從光和六年到如今已近乎七年有餘的時間,常人言道時間可以衝刷一切,陳煜也早就不見得那些恩恩怨怨,他當年能靠著自己一個人活下來,就不曾想要在回到那個地方,隨著陳煜的沉默,書房中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中,荀爽見狀隻是搖頭略感無奈,甚至荀爽現在有些後悔,後悔為此人牽橋搭線。


    隻是事到如今,後悔已經沒有什麽用處,荀爽渾濁的眼眸中藏著愧疚,良久後陳煜倏然言道:“慈明公的好意,晚輩心領了,自光和六年始,晚輩僥幸存活下來,幸得德操先生相助,苟活至今,晚輩已是無憾,往事已經成過眼雲煙,晚輩不曾看重,慈明公亦不用感到愧疚。”


    陳煜心裏清楚,荀爽的所作所為一乃是為了自己好,二則是因為世家之間的羈絆,同時也有著難以抹開的臉麵在其中,故而,荀爽答應了從中說和,但是那又如何,走到今時今日的這個地步,陳煜幾乎全憑借著自己才能走到如今,何曾借用過那邊的勢力?


    或許有人以出生在這樣的世家豪強為榮,但是這個人絕對不包括他陳煜!


    荀爽從陳煜的口中聽出了堅決之色,隨之便不再多言,示意守在門外的下人關閉書房的大門後,司馬懿則是守在門外,本來想要走進去,卻被陳煜直接用眼神給拒絕了,不過司馬懿的眼神中帶著好奇之色,方才從荀爽書房中走出的那個人,他要是沒有記錯的話,在他祖父大壽的時候,這個人曾來到河內溫縣為自己的祖父祝壽,滴溜溜的黑眼珠轉動著,司馬懿在思考著自己的老師和那邊的關係,如果真的如他猜測的那般的話,那麽這一切就真當是有趣了。


    緊閉的書房內,荀爽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蒼老嘶啞的聲音在書房中響起:“叔弼,老夫愧對於你。”


    “慈明公此言差矣,不必內疚,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選擇,他們當初已經做出了選擇,晚輩如今亦是做出了選擇,不過,慈明公大費周章的讓文若告知晚輩前來潁陰不應該是為了這些小事。”


    陳煜絲毫不曾在意,語氣極為的平淡的回應著荀爽,聽聞陳煜的話後,荀爽稍微一愣,隨之發出爽朗的笑聲,看向陳煜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欣賞,天下之中,或許隻有他陳叔弼認為這種事情不過是小事罷了,不過正如陳煜所猜測的那般,他大費周章的讓荀彧告知陳煜越來潁陰,的確不是為了這件事,這件事隻是對於荀爽是順手而為罷了。


    隨之,隻見荀爽努力的挺直身軀,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道精芒,緊接著便聽見荀爽麵色凝重的說道:“叔弼,老夫自從子幹身亡之後,便一直待在此地,然天下之事,老夫常視之,今大漢氣數............”


    從荀爽口中說出來的話,若是傳到天下各地,恐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多少人視荀爽為精神領袖,士林魁首,不然他荀爽何以稱的上碩儒之稱,著書立作已經達成了讀書人夢寐以求的成就,同時也給後世之人留下彌足珍貴的傳承。


    坐在書房中的陳煜靜靜的聽著荀爽所言,眼神絲毫不曾掀起半分的波瀾,在他看來荀爽並非是愚昧之人,隻是大漢立國四百餘載,國運綿長,對於大漢,他們這些人心中還是有著 牽掛和眷念,忠君愛國莫不過如此罷了,待荀爽話音落下之後,陳煜抬起頭看向荀爽,忽然歎氣道:“晚輩之誌,慈明公當知,慈明公所請,晚輩不敢應允,人各有誌,不可強求,今後會如何,誰也不知道,難道不是這樣子嗎?”


    二人的談話不知不覺中已經進入深夜,漆黑的夜晚,隨著微風吹拂而過,庭院中種的棗樹嘩啦啦的作響,端坐在書房內的荀爽則是陷入了深思中,良久後,荀爽頗為欣慰的看向陳煜,自從他第一次見到陳煜的時候,就認為這孩子與眾不同,和天下人都不同,無論是見解也好,還是想法也罷,都不同。


    不過陳煜的話也算是提醒了荀爽,書房內的荀爽爽朗的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夫倒是犯了見知障了,今後會如何,誰也不拿捏不準。”


    聞言,陳煜輕輕點頭,遂起身朝著荀爽拱手作揖道:“如此,慈明公晚輩先行告辭。”


    說著陳煜欲要轉身推開房門準備離去,見狀,荀爽當即歎氣言道:“叔弼難道......”


    “此事慈明公今後莫要再提。”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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