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姑娘你別介意,別聽我這老頭瞎說,誰讓我們這幾輩都不爭氣,一個女娃都沒有,這小子選你當他的關門弟子總有他的道理,總歸不會讓你吃了虧去。他要是敢讓你吃虧,餘嵐那丫頭管不了的,你來找我。”


    “那就多謝師公了。”覆璃應下。


    這樣的氛圍雖然奇怪,但是卻出奇地和諧。


    “我們這些家族這些年幾乎沒有傳承,我也沒有收徒的經驗,誰家裏收個徒都是大事,你師父她沒有舉行儀式,予你的也和餘家沒有關係,才省去這許多麻煩。”


    善容與也向覆璃解釋一些東西,畢竟太過正式,也容易嚇到人。


    “現在這些都是照著我那時拜師的儀製備的,時過境遷,萬物變化,有什麽未盡之事,不必在意,心意到了即可。”


    “師父準備已是周全。”


    覆璃恭敬著,不知道是什麽,幾乎把她的不安全部消散,不僅僅是因為離那地方又近了些,餘嵐宗師也好,善城主也好,當初那種孤立無援的滋味好像也已經越來越遠了。


    可那隻是僅僅一小會兒,覆璃就回神了,這場儀式之後,要麵臨什麽,她也很清楚。


    “你……”


    雖說收徒是喜事,善容與的的決定在場沒有人會質疑,但他的重視同樣也讓人不解,老頭兒還想說什麽,剛開口便被打斷。


    “往後日子還長,您有什麽話可以之後再說。我們這再不開始,太陽都要下山了。”


    “瞎說!這才什麽時辰。”


    “時間不等人。”


    老頭兒雖然氣呼呼的,可接下來也沒有多說什麽了,主持了這一次的儀式,並寫下一紙證文,留下專屬的印記,由覆璃和善容與分別按了手印,以秘法封存在大殿之中。


    覆璃抬頭,便瞧見中央的“忠義仁德”牌匾。


    方才她還未曾注意到,現在卻是有些刺目。


    她剛踏進這個世界雖然沒多久,可燒殺搶掠見了不少,這幾個字她還是第一次見。


    “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善家這一代唯一的弟子了,雖說之後族中事務你不必勞心,但為人師者,總要為人授業解惑,我還是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善容與注意到她的目光的時候,覆璃已經沒有在看了。


    但移開了目光,不代表解決了。


    “師父請說。”


    “我善家立世除本命之外,以德為重,其他都可大可小,就這三個問題,我希望你想明白。”


    “弟子洗耳恭聽。”


    “世間萬物,有大有小,在你看來,何為德?這是第一個問題。第二,君子居其位而思其政,何為居,何又為思?第三,人生海海,滄海一粟,你為何存於這世間?”


    見過百姓流離失所,見過在位者殘暴無道。這幾個問題,於她來說不難,可卻不能說出來。


    “這三問,師父要我何時回答?”


    “這些都不必急著,或者說近幾年都不能回答,也許現在你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也隻是你現在的答案,待你確定,便是出師了。”


    善容與思索之後又補充了一個數字。


    “十年。”


    “十年?”


    覆璃覺得這個時間太遙遠了,若是現在,她還能答,若是以後,可說不好。


    “十年很快的。萬事皆一瞬。”


    “好。十年之後,我來答。”


    “你要知道,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而毀於隨,古往今來,傳道授業解惑者為師,師雖重,然弟子必有思之,有思才有神。凡事你要有自己的見解才好,希望你牢記於心。”


    昨日雖是初見,但是善容與也認真思考了餘嵐對她的態度,其中她提無數次的“幫”,不是依附,更不是代替。


    即是如此,一切都明了了。


    可是覆璃不明白。


    “記住不難,我也能記住,但是你不怕我脫離你的掌控,有一天站在你的對立麵嗎?”


    餘嵐宗師遭受的背刺就在眼前。


    她這麽重要的位置,不應該牢牢把控在自己手裏嗎?


    她知道關門弟子的分量,她也知道世家大族的文化禮教,是說不順從就可以不順從的嗎?


    “你會嗎?”


    善容與不以為然。


    對立麵,是站上去就是的嗎?


    “我不會。”


    “可傳承向來都是極為……”覆璃的矛盾是站在善容與的立場上,她是有所求不錯,可這種互惠共利的事,他未免也給了她太多自由。


    “我若背離你的初衷,現在做的這些豈不白費?”


    “可我不需要你變成像我一樣的人。”幾乎沒有一絲遲疑,善容與就回答了她的問題。


    “況且,就算你有這個心思,是我跟你說不要有別的心思就能有用的嗎?”


    這番話實屬驚天,字字句句已是有悖論常,若是聽在善家那些古板的耳朵裏,怕是立馬就要被群起而攻之了。


    可聽到善容與話的人不止覆璃一個,還有老頭兒。


    這世界終是要變了。


    老頭兒想。


    “徒兒謹遵師父教誨。”


    覆璃雖然也不是很明白,但也是記下了,這條路不好走是真的,她也希望到最後能有個滿意的結果。


    隻是覆璃現在還不知道,僅僅是這一句不太明白的話,在那許多年裏時常救她於水火。


    “至於……”善容與還想交代後麵的事,目光卻突然轉向了殿外。


    “容與,有人要闖結界。”密音入耳,是餘嵐。


    送覆璃入結界之後,她一直在離結界不遠的地方待著,一來是想給覆璃一些底氣,二來也是防止有人突然闖入。


    本來有結界在,基本不會有什麽岔子,可這群人,看起來氣勢洶洶,明明前麵什麽都沒有,卻好似有明確的目標要往那裏去一般。


    餘嵐確定,他們能看到結界。


    此時,她正頂著一張小廝的麵孔,跟在這些人的後麵,隻要善容與能確定他們的身份,她就能結果了他們。


    但若不能,現在瀾園的人太多了,動靜也不能太大。


    聽到消息的善容與皺了下眉,這個時候來的,隻能是族裏那些個。


    “你不要管,讓他們進來。”


    能察覺善家的結界的,隻有善家人,掩蓋光線,掩蓋空間,掩蓋手法,隻有氣息掩蓋不了。


    幸好,他們現在所在的結界是老頭兒嫌他麻煩,大手一揮而成的。


    餘嵐也是再三思慮後,沒跟著進去。


    “行,我幫你看著外麵,你自己小心,我看他們應該是知道了些什麽。”


    “放心。”


    話音剛落,人就已經進來了。


    “幾位長老怎麽有空過來?”善容與把覆璃和老頭兒留在裏頭結界裏,自己走了出來。


    “聽說昨天你這院子裏動靜不小啊,怎麽,現在,是不把我們這些個快要入土的老人們放在眼裏了是嗎?”


    善家的幾個長老說話的時候看都沒有看善容與一眼,在他們眼裏,他們是長輩,對長輩不敬,是大罪過。


    “這話從何而來,對於長輩,晚輩從來都是萬分敬重的。”


    “哼!”


    “這話你也就是當著我們的麵說說,等我們出了這道門,就當我們不存在了。”


    “知道就好。”


    “你!”


    “你是晚輩,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自然不會和你計較,話說回來,你收徒這件事總要跟我們商量一下罷,這麽大的事情,你一個人不行的。”長老們打量著殿內的陳設,有些奇怪,明明應該就是這時候,怎麽一點氣息都感覺不到……


    “長老哪裏聽來的風言風語,怎麽年紀大了也喜歡學著那些個不懂事的道聽途說了?”善容與看著長老們的目光,坐了下來,讓人上茶。


    “你這是什麽話,我們幾個能來,當然是有確切的消息!若不是,你還想瞞我們到幾時!”


    “瞞?”坐在正中位置上的人挑眉,諷刺的意味很明顯了。


    “怎麽,你還不想承認?”


    善容與抬頭看了一眼,不多不少,十二個,族裏的長老都在這裏了。


    真是隆重。


    “丫頭,你覺得誰會贏。”


    “有懸念嗎?”


    覆璃和老頭兒就在側間,一切他們都能看見。


    覆璃看著餘嵐宗師都沒有進來,想必是不擔心。現在看起來善家的長老們咄咄逼人,可善容與的坦然從容她也能看到。


    她也自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裏。


    “丫頭,你你你……你這不對啊,師公告訴你,你這是盲從!盲從是不對的!”


    覆璃笑了一聲,眼底卻是無比沉靜。


    “無條件的信任是最基本的,也是相互的,同樣,我也會信任您。”別人她可以不信,可這是餘嵐宗師信任的人。


    不一樣。


    “盲從啊……”老頭搖搖頭,真是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的人了。


    “更何況,贏不贏,不都是一家人?”覆璃補充道。


    在她看來,家族裏的事雖然盤根錯節,可始終都是為了家族,最多有些意見分歧,萬不會到互相加害的地步。


    “他們可不是一家人。”


    “他出生的時候,和你現在一樣,一點值得修煉的氣息都沒有。”


    “不是一家人?”覆璃疑惑之餘,也關注到了老頭兒說的另一個點,“您是說,我這樣的,有先例?”


    是傳承的先例?還是廢柴的先例?若是有先例,那她的希望可就大多了。


    “喏,那不就是嗎?”老頭兒抬了抬下巴,示意那邊那個坐在椅子上一臉坦然的男人。


    一城之主,九州巔峰,溫潤如玉,抬手拂袖間都可以把一個普通人壓得五髒俱裂,覆璃是怎麽都不會把這樣的人和廢柴聯係在一起的。


    “外頭都傳,善容與和他弟弟,是棺生子,是不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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