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後的段青山麵色沉沉,透過簾子看著明悅溶動作虛浮的倒水喝水,之後再像是開了慢動作鏡頭般慢吞吞的挪回床邊,再慢吞吞的爬回床上。


    他剛剛一直在門外,看著明悅溶被陳戴軍打,看著她提到自己時很輕飄飄的闡述語氣,在那些人退出病房後的沉思,段青山幾乎是在哪一瞬間就猜出了明悅溶的心思:她想就這件事發離開段家村,想借著陳戴軍的怒意拒絕履行自己許下的承諾。


    他以為明月溶在這幾天的相處之中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善意,但眼前的情形明明白白的打了他的臉,可這會兒他生不起一絲被遺棄的怒意;這已經是明悅溶第二次因為他住院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


    這次……他想起蕭宙說的話;養小鬼反噬的後遺症,段青山之前並不覺得自己對明悅溶的影響有多大,她畏寒,自己也一直很穩定的壓製著自己的陰氣,一直以來明月溶也確實沒有不適……除了偶爾被突然出現的自己嚇到以外。


    可是桂卿他們不會壓製,他們甚至常常會忘記自己已經死了,剛開始在白日裏聽到明悅溶在外頭指導布景的聲音還好奇的去偷看過她們拍攝,直到不慎被日光照射到被灼傷,好幾次之後才很遺憾的回到南苑,不在白天出沒了。


    這次知道她是因為陰氣影響之後更是自責不已,甚至已經在府裏張羅著等她回來了怎麽給她補回來,可是沒用了……段青山看向終於安安靜靜躺下的明悅溶,她應該不會再回去了……看完這一眼就回去吧,省得再影響了她休息。


    神色黯淡得像是生病萎靡的人是他一般,不過才低沉了幾秒就恢複了平時的那副端莊驕矜樣,段家村那還有人等著他呢,應該是一場惡戰吧?想想陳戴軍對明悅溶生的氣有多大就知道自己會麵對什麽樣的對付。


    段青山的複生之法還沒找到,在此之前他就是一個隻能忝居段家村的鬼魂,來一個真正有道行的道士就能弄死他,不過那樣……她應該會挺開心的吧?


    他抬眼最後眷戀的看了一眼明悅溶,轉頭離開了彌漫著消毒水的的走廊。


    陳戴軍也確實如他所想找了有道行的道長來,那位來自祁礫山的徐秋恒,就是擺平了之前段宏坤等人惹的事的徐道長,這會兒正在趕來的路上。


    陳戴軍本來還在想要花多少錢才能請來這位遠近聞名的道長,可沒想到他一聽是段家村的事價格什麽的都沒說,就那麽答應下來了。


    陳戴軍有心問,但是又不知道怎麽開口,隻好先把人帶到段家村去,安頓下來之後就收到了明悅溶的休假申請,又隻好趕蕭宙去幫她辦理出院手續。


    “師父說讓你去清水灣住,給你配了司機和阿姨,我現在送你回去,之後你該回去上課就去,那離你學校還挺近,之後放假你也就照常住。”蕭宙帶著之前她帶到段家村的行李來到醫院會合,攙扶她的那股小心樣像是易碎的玻璃製品。


    明悅溶點頭,以示自己對這安排沒什麽異議,上車之後又開始打瞌睡,蕭宙給她蓋了張小毯子之後就不再囉嗦,這次確實是辛苦她了。


    睡到一半明悅溶才像是想起什麽來一樣驚醒,看見坐在旁邊的蕭宙才回神,不知道是迷糊還是清醒的說了句:“別弄死他。”後就又睡過去了。


    蕭宙剛開始還搞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跟陳戴軍說了之後才意識到她說的是別弄死那位段家主人,他神色複雜的看著熟睡的明悅溶,看著自己發出去的消息一陣頭疼,陳戴軍原本的意思是能弄死就弄死,至少能給她出口氣。


    可她又說不讓弄死……“唉。”看著陳戴軍回複過來的‘好’字才算是鬆了口氣。


    至少明悅溶和師父不會再起衝突了,他想起陳戴軍在醫院打她的那一巴掌,蕭宙輕輕摸了摸明悅溶睡得有些亂糟糟的頭發,還好她也沒有因為這件事心有不滿,隻是安安靜靜的遞了休假和聽安排去清水灣。


    那頭的陳戴軍跟著徐秋恒趁著夜色進了段府,繞過前院的門廳,走進九曲八彎的、似乎還有人精心打理的假山流水,越走心越跳,這看起來可不像是常年無人打理的院子啊,可徐秋恒還是一副雲淡風輕,十分熟絡的帶著他往裏去,直至一個透出隱隱光亮的屋子外才停下了腳步,徐秋恒十分鄭重地整理自己的衣冠才回頭對陳戴軍道:“一會進去,不用驚慌,跟著我一起跪拜即可。”


    陳戴軍點頭,徐秋恒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門,門內倒不是他預想的段家主人或者鬼怪妖魔,是個空空蕩蕩無人守靈的靈堂,可案上香火不斷,一旁的長明燈裏的香油也是細心添得滿滿的。


    陳戴軍有些驚訝,跟著徐秋恒進去祭拜完之後才發現屋裏還有幾個姑娘,像是丫頭仆人在屋子裏候著,見他們抬頭還做了個請的手勢,像是要請他們往後堂去,徐秋恒沒有猶豫抬腳就去了,他隻能跟上。


    後堂倒是很亮堂,堂上坐著個男子,陳戴軍還是看不清那人的麵目,徐秋恒衝那人點點頭,很自然的就坐下了,旁邊的丫鬟見他坐下就添了茶,還不忘請陳戴軍坐下,一應上了茶才退了下去。


    一時間屋內倒是陷入了一陣沉默,徐秋恒不開口,那個人也不開口,陳戴軍端著茶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就這麽尷尬的看著那倆人,最後到底是徐秋恒先開了口。


    “我以為段先生醒來了會來祁礫山找小輩,沒想到見麵是現在這樣的場麵。”他指的是外堂的靈堂……?陳戴軍回想,祭拜的人好像叫徐硯?是徐家人?抬頭看向客座上的徐秋恒,那人還是神色如常,沒有什麽波瀾。


    “徐硯隻說找他的後人,沒有告訴我什麽祁礫山。”段青山也很平靜,不過說的話陳戴軍還是聽不懂,剛想開口徐秋恒就回頭望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吧,明天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門外一直候著的丫頭開了門,領著陳戴軍就往外走,他也沒機會再多問,隻好跟著丫頭出去了,襯著月色段府裏雖然沒有點燈卻也還算是勉強看得清,那個前麵領路的姑娘像是看出來他下腳有遲疑,輕輕喚了聲:“秋喜。”


    旁邊路上就迎麵走來個比她矮些的丫頭,提著個老式燈籠代替了她的位置,引著陳戴軍往段府門口去,到了門口一直沉默的丫頭才試探性的問了陳戴軍一句:“請問,明小姐身體好些了嗎?”秋喜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隻知道麵前的這位是少夫人的長輩,終還是問出了口。


    “好些了。”陳戴軍也老實回答了這個給他帶路的姑娘,雖然知道她大概率也是鬼,但聽她的話裏隻有關心,也不好不回答……也算是讓那位安心吧,自家姑娘也不讓自己找他麻煩,那還是好好談吧。


    那姑娘得了明悅溶的消息就歡歡喜喜的同他道了別,快步往府裏頭去了,陳戴軍沒忍住也勾唇笑了,也是個孩子啊。


    又想起明悅溶在醫院時蒼白的臉,又幽幽的歎了口氣,那是個好孩子啊。又回頭看了眼黑暗中的段府,罷了,隻要明悅溶不再回來就行了,好在這邊以後也不用再多踏足了。


    想罷就快步往自己住的院子裏去了,接下來的事情不再是他能再幹預的了。


    段府裏頭段青山倒是卸下了之前那層霧蒙蒙的偽裝,跟徐秋恒再次回到了外間的靈堂上認認真真的祭拜了徐硯,兩人再次回到內間時徐秋恒開口了,“我這次來其實不是為了您,是為了那個小姑娘。”


    段青山挑了挑眉,帶著探究:“為了明悅溶?”“明悅溶?”徐秋恒笑了笑:“就是為了她,她跟我兒子有緣,以後還是會有交集的,不能讓你現在就把那個小姑娘身體弄壞了。”又望向外間,似乎是在看那個單薄的靈堂:“我沒想到您就是徐家虧欠的那位故人,不然早些年這些事就該了結了。”


    他指的是段青山複生的事情,但是語氣裏並沒有什麽情緒:“但是師祖沒有把握的的事,我也沒有什麽法子,倒是您現在的狀態不像是鬼魂。”徐秋恒意有所指:“明悅溶隻是被你的那些鬼仆吸了太多陽氣,隻需要好好補補氣就會好起來,您不用白日裏就去看她。”


    這話意思就是知道他可以來去自若,甚至是為了自己的兒子未來和明悅溶的交集在隱隱的威脅他;哪怕是一個照麵,徐秋恒也知道他的行蹤。


    段青山不意外的自嘲笑笑:“我還以為你是她師父請來清理我的,現在你既不想動手,又在這威脅我……”手裏卻毫不手軟的甩過去一縷勁風,徐秋恒連忙向後一翻躲去那股勁風,麵上仍然還是雲淡風輕。


    “不算威脅,既然你我都想她身體無恙,不如合作,我幫你,你也給我個臉麵,兩兩相怡。”徐秋恒站定後很平靜的說,他有把握段青山會答應,雖然陳戴軍說的是明悅溶以身祀鬼才出了事,但是看麵前這位債主並不像是要害人,倒像是……十分關心她,看起來倒像是即將分手還不舍的一方。


    段青山也如他所想停下了手,像是很認真的在考慮他的話,但是房間裏氣溫還是一點一點的緩慢的在下降,徐秋恒清楚他在不滿,但是事已至此,事情的發展不在這屋裏兩人的手裏,撥動時間線的主動權,一直在明悅溶手裏。


    比如她說的隻要不幹擾拍攝、說的留下來陪他,以至於平日裏都是明悅溶在提出,段青山做的一直是答應的那一方。包括現在徐秋恒身處段家村,也是因為因果才回來插手這一樁。又或者是剛剛接到事情時陳戴軍的要求是徹底除掉段青山,而在他們即將出發時收到了明悅溶的話之後改變了主意:隻要雙方平安無事。


    “跟我弄一個合法的身份,段府的合法歸屬、還有這個。”段青山擲給他一個扳指“三個月,隻要她安全我便不會去主動去找她,至於她要不要來見我全看她的意思。”他早就意識到主動權在明悅溶手裏了,不如給自己找一個能安全的、不受打擾的清淨地方,至於之後明悅溶會不會回來見他……就由她吧。


    接過甩過來的扳指徐秋恒才覺得周身一緩,看來剛剛那些段府的鬼魂很怕自己傷害段青山,又想到自己祖輩為他做的法術:“我會盡快幫你解決這三件事,事成之後我會來找你。”之後就轉身離開了屋子,如來時般自若的離開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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