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老仆一早被馮淵支出去采買衣料綢緞等物,準備給錯兒置辦些像樣子的首飾頭麵,因而在薛蟠上門要人的時候並不在府中。


    還是素日裏與馮淵混在一處的一個樂坊的伶人,想著與馮淵討些酒錢來上門才發現,馮淵此人躺在自家院子裏麵,被人打了一個臭死。


    那伶人顧不得馮淵的狼狽,直叫人去請了大夫來,還親自在馮淵身邊照顧,為的就是往日他與馮淵有著不俗的情分在。


    老仆得知消息,撂下手中東西就趕回來,隻見到了昏迷不醒的馮淵,當即老淚縱橫。


    守了一夜馮淵仍未轉醒,老仆隻在床前守著馮淵不願意離開,卻也恢複了些神智,遂派自己兒子去打聽到底是什麽人將自家少爺打成這般模樣。


    少時,老仆的兒子回來,說是薛家,老仆一聽忙問到底是哪個薛家,金陵地界姓薛的可多了。


    老仆的兒子一跺腳,對著自己爹道:“還能是哪個薛家,就是義忠親王老千歲門下專司采購物料的薛家。”


    “冤孽,冤孽啊,怎生偏是他家。”


    老仆一聽是這個薛家,當下心就涼了一半,這可如何是好,端的等自家公子醒來再做打算罷。


    一個買來的妾室,丟了也罷,多少個女子在馮家老仆的心裏也比不上馮淵一個人重要。


    那邊薛蟠賭氣帶人上門將錯兒捆走之後,就將錯兒橫著放在馬上,帶著一幹小廝人等飛馬回了薛家,一路上幾乎路過的人都看見了。


    自然進門的時候也鬧出了不少動靜,薛家的太太薛王氏身邊的同喜正在給薛王氏捶腿,倒是同貴聽人來報自家大爺捆了一個女子回來。


    想著怕不是自家大爺又闖禍了,急忙報給了薛王氏。


    “夫人,大爺剛才從府外帶了一個女孩子回來,現下大爺已提著那女孩子回房去了。”


    薛王氏丈夫早逝,隻有一兒一女,素日對這對兒女百般寵愛,不免將孩子慣得驕縱了些。


    女兒名喚寶釵,生的一副好人才,性情像極了薛王氏的丈夫,一應生意經營等事,無一不通,隻可惜不是個男兒,不然薛家斷然不會讓自己這個直性子的兒子來當家。


    自從薛王氏的丈夫離世後,薛家的生意也大不如前,雖然身邊仍有得力忠心的管事在為他們孤兒寡女辦事,終究有很多人心中活絡了不少。


    薛蟠每次去莊子上巡視的時候,拿回來的賬目總是混亂不清,還是寶釵心細,指出了其中不同,這才不至於讓人蒙騙了去。


    這般聽聞兒子又做了這樣出格的事來,薛王氏推開了伺候她穿鞋的同喜,自己勾上鞋子就急匆匆地往兒子屋子走去。


    一進屋就見薛蟠正對著一個滿臉淚痕的女子叫罵。


    “哭,就知道哭,爺是跟你幹爹付了銀子買了你來的,你現在是爺府上的人。


    那個病秧子書生有什麽好的,值得你這般惦記他。”


    “混賬!”


    “你這個孽障又在幹甚麽?”


    薛蟠一見自己母親來了,忙對著薛王氏說道:“媽有所不知,這就是我前幾天跟媽和妹妹提過的那個丫頭。”


    薛王氏聽了薛蟠的話也是上下細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小媳婦模樣的女孩子,隻覺得標致得很。


    滿臉淚花,卻看著不讓人生出厭惡之心,見這女子哭的狠了,薛王氏隻覺得心中竟然對這女子起了一絲憐惜,怪不得蟠兒喜歡,特特跟自己和寶釵商量了要收房。


    自己原想著給蟠兒先定下一門好親,再給他添屋裏人,可蟠兒堅持要納這女子,又說是個姑娘,自己才答應了的。


    可是今天一見,這女子竟然梳著婦人發髻,明明是已經嫁過人了,蟠兒的話不盡不實,自己斷然不能讓這女子做了蟠兒的屋裏人。遂開口道:“蟠兒你又胡鬧,她分明不願意,你又何苦將人綁了來。”


    薛蟠一提這事臉上是又羞又惱,直一甩袖子道:“媽有所不知,她幹爹將她賣了兩家,我是被莊子上的事絆了手腳,這才晚了一日,叫那病秧子書生得了便宜去。”


    薛王氏聞得其中還有這般理不清楚的官司,當即唬了一跳,堅決不讓薛蟠碰這女子。


    正欲開口間,就見守在門外的同貴來報說是姑娘來了,隨即隻見一個身量豐腴,膚色雪白的姑娘走進門來。


    “媽和哥哥在吵什麽,我剛點了莊子上送來的賬目,就聽聞這間吵得很。”


    薛蟠見是妹妹來了,隻轉過身去,用身子擋住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錯兒。


    薛王氏也將訓斥薛蟠的話也咽回了肚子裏,轉而對寶釵道:“沒什麽大事,你哥哥剛才胡鬧,我隻訓斥了他幾句,許是聲音大了些,反是擾到你了。”


    寶釵從小就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一進門見到屋內情形心中就已經明白了七八分,此時也不戳破,低頭看屋中女子,一時之間竟然覺得熟悉萬分,心中當下就有了辦法。


    “你叫什麽?”


    寶釵推開了薛蟠不情願讓出的身子,走到錯兒麵前問道,錯兒見了寶釵也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也止了哭聲,隻是止得太急,略有時候,還會因為剛才哭的狠了,打個嗝。


    “我...我叫錯兒。”


    “錯兒......”寶釵念著錯兒的名字,覺得寓意不好,再說他們家隻有買人的,哪裏有到了手的人還放回去的,就想給錯兒換個名字。


    想起早上屋中婢女在自家蓮池裏剪下的蓮蓬,采來的菱角自有一種若有若無的香氣,與麵前這個女子的氣度有些相像,就開口道:“錯兒這個名字不好聽,你既來了我們家,就叫香菱吧。”


    說罷轉身拉了拉薛蟠的胳膊,“哥哥和媽爭執什麽,沒得惹媽跟你生氣,這個丫頭我見了喜歡的很,哥哥不如就將她給我使喚如何?”


    薛蟠雖然性情驕奢,但是還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未到那京城汙糟爛泥的地方去過,還不算太壞,素來心中對媽和妹妹是千依百順,寶釵這般求他,讓他如何不答應。


    再者,今日見了這丫頭哭成這樣,又被媽和妹妹知道,終究是不好得手了,索性就順著寶釵的意思,將改名叫了香菱的錯兒給了寶釵,自己回房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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