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榮二府的衰敗,在於後代子孫的無能。


    要想從根上解決問題,首先就要教育好後代子孫,因朝中無人任職,所有的人都指著祖輩們留下來的家產來過日子。


    寅吃卯糧!


    史溁這些日子在府裏借著清點庫房的機會,查閱了多年以來的所有賬冊,賬上的銀錢數目都是入不敷出的,府裏維持現在的用度,不知道暗中典當了多少東西出去。


    古董玉器這些東西,都是一個家族留下來的底蘊。


    在家族發達的時候,搜集奇珍異寶,填充庫房,等到家族遇見難題,或者是需要用錢的時候,再將之賣出,用來籌措銀兩。


    先前,史溁已經查到了王氏的陪房周瑞一家暗中倒賣府中財物,中飽私囊的罪行,其倒賣的數目令人聞之咋舌。


    被王熙鳳親自抓管的榮國府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幾乎沒有什麽人精心打理的寧國府呢?


    寧國府也一定有這樣投機倒把的人存在。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


    說的就是想要參與治理好國家,就要先管理好自己的家族,家族內部後患無窮,這樣的人絕對不是興國的棟梁之材。


    教育,在於讓人明理,知是非,懂進退,不退縮,不逞強。


    史溁在寶玉、賈琮、賈環等上課回來給她請安的時候,經常問他們課上講了什麽,他們各自都有什麽想法,在幾個孩子不懂的時候,給他們一些解釋和啟發,現在看來頗有成效。


    寧國府的私密之事外泄,多半是下人嘴不嚴導致的。


    見賈蓉將她說的話都記在了心裏,史溁壓低聲音說道。


    “蓉兒,你可有與別的人說過三代不得入仕之事?”


    賈蓉毫不猶豫地回答:“沒有,這件事我沒和任何人提起過!”


    賈蓉在聽到了史溁的問題之後,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這般態度,證明賈蓉說的都是真的,他確實是沒有將事情與任何人說過。


    寧國府同樣知道此事的尤氏,幾乎不出門,她不是一個碎嘴的人,幾乎所有的事情到了她的麵前都會到此為止,絕對不會再外傳。


    而且,尤氏基本上也不外出赴宴,要說是她泄密,是絕無本分可能。


    那麽,問題就不出在寧國府了!


    史溁在心裏仔細盤算著,榮國府知道此事的人隻有她和賈赦,她從未與人說過半句。


    賈赦為了保全寧國府的族人,也不會做出自毀根基的舉動,加之賈赦忙的不見人影,所以,也絕對不是賈赦所為。


    那麽,知道此事的人,就剩下一處了——那就是皇宮!


    消息一定是皇宮裏麵泄露出來的。


    想到這裏史溁的麵色一肅,難道當今聖人對秦可卿的身份,依舊介懷?隻有將人死死地踩在泥裏才肯罷休?


    當今聖人,真的這般計較嗎?那他之前同意冊封秦可卿,不是多此一舉嗎?


    所以,現在寧國府要沉的住氣來,小心地看上麵的態度。


    但是史溁心思回轉,發現其中有些不簡單,因為真正將寧國府現在的境遇挑到明麵上的人,是張華!


    用張華這個市井無賴來辦事,與當今的手法極為不同。


    也許,是皇宮裏麵人多眼雜,這才走漏了消息。


    思來想去,史溁覺得這種情形是最有可能的,不管到底是當今聖人要將約定過到明麵上來,還是這件事真的是皇宮裏麵不慎泄密,東府現在是真的要好生梳理一番了。


    “蓉兒,你這幾日,將府中的人好好查一查,看看他們行事是否有不妥當的地方,該收拾的收拾了,不要留手。


    還有,就是一定要管好他們,不要在外麵耀武揚威,事事都要低調。


    你也待在府裏別出門,省得一些心思不軌的人,在外麵找你麻煩,更重要的事,你與張華不同時在張華麵前出現,那麽那些看熱鬧的人,對你們府上的猜測,就隻能是道聽途說。”


    不讓賈蓉露麵,就是不想讓事情再次被輿論推上風口浪尖。


    張華本人沒什麽能耐,要是沒有人在背後給他撐腰,即便是寧國府的爵位降到五品,他也絕對不敢跳出來狀告,畢竟賈赦這個一品大臣,還有薛家的姻親王家,都是炙手可熱的人,他心裏知道他得罪不起。


    隻要賈蓉不再人前出現,張華與張華背後的人的這一招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泛不起什麽水花來。


    自己在讓榮國府的人格外留心外麵的動向,隻要有人安排做事,那就一定有跡可循。


    這是洛卡德物質交換原理。


    賈蓉沒遇到過這種事情,心裏早沒有了主意,現在史溁說什麽,他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瘋狂點頭。


    “你也不用太過憂心,畢竟當今現在還用的上咱們家,不會太過為難你們夫妻,不然,當今為什麽要冊封你媳婦做縣主。”


    賈蓉想到上次秦可卿進宮之後,當今降下的皇恩,心中稍定,就聽得史溁又說。


    “不過,依我看來,朝中令三品以上誥命,跟隨皇後一起去行宮的事情,你們還是找借口推掉的好。”


    賈蓉當即答道:“就聽老太太的,我媳婦孕中本就辛苦,去行宮舟車勞頓不說,還免不得各種行禮,我舍不得累到她。”


    “好,張華的事情你就不要派人去調查了,我會找人去打聽的,等有了消息,我會讓史何來告訴你。”


    “一切,聽老太太的吩咐。”


    與賈蓉談完話,帶人去給尤氏送換洗衣物的思義回來了,史溁急忙問思義:“你們太太可好些了?”


    思義答道:“回老太太,我們太太比之前瞧著臉色更好了一些,而且太太說了,她留在娘家不合規矩,再略微歇一會子就回來。”


    過了一會兒,果然見尤氏回了家來,史溁瞧著她臉色雖然還是很蒼白,但是整個人的精神頭還好,便讓她好好休息,自己就帶著邢氏告辭了。


    史溁回了榮國府,急忙叫來了自己提拔上來的兩家人,一邊吩咐史何帶著信的過的人去幫賈蓉的忙。


    一邊吩咐人去打探張華,留意張華的動向。


    尤氏回了府,秦可卿一直懸著的心落到了肚子裏,在史溁離開後,一邊紅著眼睛,一邊上下左右地查看,生怕尤氏出了什麽差錯。


    尤氏見秦可卿如此,眼神愈發柔和了,秦可卿的性子好,她們之間從來都沒紅過臉,自然相處的不錯。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外頭又進來了一個人,看著正是尤氏今個出門帶走的那兩個丫鬟中的一個。


    她神色焦急,一進來,顧不得給屋裏的主子請安就開口道。


    “太太,奶奶,不好了,薛家的人找上太太的娘家了,先說是讓太太的娘家二姑娘出麵作證,說她與薛家大爺無關。


    被拒絕了之後,又說是要將太太的二妹妹帶走,太太的母親和三妹妹不同意,兩家吵了起來,然後推搡之間,太太的三妹妹將薛家大姑娘給推倒了,摔傷了胳膊。”


    尤氏一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經曆了張華上門叫罵,現在薛家又找上門來,急忙問道。


    “我不是將你留下來照看二姐兒了嗎?事情經過到底如何,你快說來與我聽!”


    丫鬟不敢隱瞞,將尤氏離開尤家之後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述了出來。


    “太太離開娘家之後,我奉太太的命,先是給二姐兒梳洗了一番,然後跟著太太的母親一起收拾了庭院。


    咱們還沒收拾完,就見到巷子口駛進一輛馬車來,直衝太太娘家的院子來了。


    太太的三妹妹眼尖,早瞧見了,急忙鎖上了屋門,還讓二姑娘待在裏麵別出聲。


    然後,那馬車上就下來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還有一個姑娘,裏裏外外跟著三個丫鬟和四個小廝。”


    丫鬟努力地回憶著當初的情形,然後接著道。


    “他們一下來就徑自進了太太娘家的院門,然後點名就說要見太太的二妹妹,太太的母親和三妹妹說二姑娘不在家。


    薛家的那個婦人就說,聽說太太的二妹妹與他們家大爺之間被人誣傳了一些謠言,希望太太的二妹妹跟著他們家的人一起去京兆府衙門公堂上作證,指認狀告薛家大爺的張華說的是假話。


    太太的母親和三妹妹不同意,說是薛家大爺與太太的二妹妹情投意合,此番張華狀告,已經耽誤了太太二妹妹的名聲,若是薛家大爺就這麽將太太的二妹妹拋棄了,太太的母親說她就親自上門去吊死在薛家大門口。


    太太的母親見薛家來的兩個人似乎是不信,於是就順手抄起院子裏麵的繩子,對著家放四鄰們喊了起來。


    說著,就要直接吊死在院子裏,街坊們聽到了吵鬧聲,就都探出頭來看,太太的母親這麽一來,薛家來的人就信了。


    隻說不必如此,然後薛家來的那位姑娘就勸那位婦人,說已經這般了,不如就讓太太的二妹妹進門做妾。”


    說著丫鬟抬頭瞟了一眼尤氏,尤氏急道:“你看我作甚,然後是怎麽回事?”


    丫鬟咬了咬嘴唇,才道:“薛家那婦人起先是不同意的,後來耐不住薛家那位姑娘在一邊求著,就鬆了口,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你快點說,你要急死我不成!”尤氏心裏急的想起身給這個丫鬟一下子,但是想到隻有她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便生生忍住了。


    “隻是,薛家那位婦人說,太太的二妹妹不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私自跟了薛家大爺,按照他們薛家的規矩,進門可以,但隻能做妾,還得如同咱們家的那些個姨娘一般,簽了身契,進門做最低等的婢妾。


    往後等薛家大爺的正頭奶奶進了門,太太的二妹妹都要歸以後的薛家奶奶來管。


    這等條件,太太的娘家母親和三妹妹斷然沒有答應,太太的母親當即就指著薛家那個婦人破口大罵,說當初是薛家大爺強占了太太的二妹妹,現在又借勢淩人。


    太太的母親還說,太太您的娘家就沒怕的,若是薛家強逼著他們家就範,她就親自上京兆府衙門告薛家大爺強占良家婦女,看到時候是誰吃的消。


    太太的母親這麽說,薛家就不願意了,在門口裏裏外外的說是太太的二妹妹誠心勾引他們家大爺,他們薛家認了,要麽太太的二妹妹簽了身契去他們家做妾。


    要麽,他們薛家從此與他們家再無關係,他們薛家的大爺,也從來都不認識什麽尤家二姑娘,那張華所說之事的一切罪過,其實都是尤家自己的托辭罷了。


    就這樣兩邊都動了真火,互相撕打起來。


    街坊裏麵有好幾個住在太太娘家旁邊的人家,見薛家人多,欺負太太的母親和三妹妹兩個女流之輩。


    就過來幫著太太的娘家人一起對付薛家。


    互相推搡之間,太太的三妹妹就將薛家大姑娘給推倒了,薛家大姑娘倒在了院子裏的井沿邊上,瞧著是摔折了胳膊。


    太太,事情現在就是這樣,現在薛家還在尤家鬧著沒走呢。


    咱們到底該怎麽辦啊,太太,您快拿個主意出來。”


    聽說扭打之間,薛家的大姑娘受了傷,尤氏急忙追問道。


    “那薛家大姑娘還在我娘家待著?她摔傷了胳膊,可找人請了大夫來?”


    丫鬟忙回道:“請了的,薛家那個婦人很是疼愛薛家大姑娘,我往咱們府上來的時候,已經叫人去請大夫了。”


    說完,丫鬟往前上了一步,對著尤氏小聲說道:“隻是,太太,我有一件事必須要告訴太太。”


    尤氏麵上神色一滯,隨即也小聲道:“你說,我聽著。”


    “那薛家婦人在薛家大姑娘受傷之後,原不打算今天在太太的娘家糾纏了,要帶著薛家大姑娘回家,卻被薛家大姑娘給勸住了。


    薛家大姑娘執意要在太太的娘家治傷,說是正好可以叫大夫給她作證,她要狀告太太的三妹妹,惡意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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