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麽的,咱們知州老爺與他媳婦兒不是已經好幾年不在一處了,也就是在外人麵前,他媳婦兒願意給他撐個麵子,實際啊,嘖嘖。”


    一個年長的乞丐冷笑著,說他說的這些不算是什麽新奇事兒,他手裏拿著兩塊劣質的火石,叮叮當當地打著火,看樣子是要在這裏新起一個火堆。


    那老乞丐打著了火,從懷裏掏出一些不知名的野菜來,看著就是在哪處野地裏麵順手薅的的,扔進了一口破罐子裏。


    隨著他的動作,早有小乞丐出去,拿了他們手裏的破碗,接了外麵的雨水進來,一碗一碗地倒進罐子裏,老乞丐又從懷裏掏出兩個上麵還沾著雞屎的雞蛋,打了掰進罐子裏,又用他身邊地上的樹枝伸進去攪了攪。


    他見之前那人不出聲,隻盯著他手裏的東西,咧嘴一笑,說道。


    “接著說啊,我們還聽著呢,府衙那頭又傳出什麽消息了,這些日子知州老爺可是說了,不許咱們在內城裏待著。


    我可是好容易才得了這兩個雞蛋,給你們幾個小子加加餐。”


    那小乞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他蓬鬆的頭發,笑道:“那敢成好,今天我也有口福了。”


    見是老乞丐要聽,他也繼續說起來,“還不是知州老爺納那幾個妾鬧得,當初知州老爺他娘就是被他氣死的,就為著這幾個妾,知州老爺和他媳婦大打一場。


    不過後來,他就挑了他媳婦娘家人幾個錯處,將幾個人下了獄,那可是大義滅親呢,他媳婦兒受不了,就跑去佛寺了,這回呀,是他媳婦兒生的兒子從馬上摔了下來,摔傷了腿。


    我聽那差役的媳婦兒說,知州老爺的媳婦兒回來將她生的兒子也給帶走了。”


    “嗬嗬,這我倒是沒聽說,不過呀我可是知道,咱們這位知州老爺可不缺兒子呢。”


    老乞丐聽得樂嗬,又和幾個小乞丐說起了蒼暮州的各項大事,什麽衙門又加稅了,幾時征了徭役啊,大大小小的事情,和幾個小乞丐嘮得火熱。


    賈赦本是閉著眼睛坐著,聽見他們說這些事,將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線,以審視的目光打量了幾個乞丐一眼,隨後又閉上了眼睛。


    罐子裏麵的水沒一會兒就沸騰了起來,因著那兩隻雞蛋,便是野菜湯也也飄出濃烈的香味來。


    那幾個小乞丐聞見了都直咽口水,老乞丐瞧了他們一眼,笑道:“看著做什麽,把咱們昨天討的饅頭拿來。”


    小乞丐們急忙將懷裏揣著的一看就已經發黴了的饅頭拿出來,老乞丐將這些都扔進鍋裏。


    賈赦閉上眼睛裝睡,可是白偱和姚副將可沒有,他們兩個還是警戒著附近的情況,見那老乞丐隻是隨意地將那長了青黴的饅頭隨意扣了扣,就扔進了湯裏,姚副將還好,隻是白偱皺了皺眉頭。


    沒過一會兒,罐子裏的東西煮好了,那老乞丐先是給那為首的乞丐盛了一碗,然後揮手打開幾個小乞丐的手,盛了一碗出來,走到賈赦麵前,叫醒了賈赦。


    “後生,我看你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如今趕路這麽久,你怕是也餓了,我們這裏就隻有這些,若是不嫌棄,便吃一口吧。”


    賈赦抬頭看向那老乞丐的臉,隻見老乞丐的臉上隻有一種憨厚的表情,他伸手接過那碗湯,白偱見那碗裏還有一塊長者黴點的饅頭,便要阻止賈赦。


    誰知,賈赦沒有嫌棄,端著老乞丐的碗,大口將湯和饅頭吃下,又將碗換給了老乞丐,抹了抹嘴,對老乞丐說了一聲謝謝。


    老乞丐擺手道:“不用謝我,出門在外都不容易,我們雖然已經流落街頭,也不是那麽不好說話的人。”


    賈赦瞅了一眼外麵的雨勢,又坐回了原處,白偱記得自己帶了不少藥在身上,急著找有什麽能防止賈赦拉肚子的,可是他聽說今日是出門打探,帶的都是一些防備刺客的毒藥和迷煙,根本就沒帶那種。


    賈赦按住了他上下倒騰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約麽兩刻鍾,外麵的雨小了一些,賈赦便對著老乞丐和那為首的乞丐點頭告別,帶著幾人冒著雨離開了破廟。


    見賈赦一行人離開,老乞丐臉上的笑容散去,垂頭坐在火堆麵前沉思,為首的乞丐擔心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又扭過頭去。


    半晌過後,那老乞丐才開口說道:“這地方不能待了,咱們得換個地方。”


    外麵的風雨依舊很大,賈赦幾人沒了傘便隻能頂著雨往前走,幾個人淋了半路,雨可算是停了,不過涼風一吹,便是身體極好的姚副將,他也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白偱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了,他一邊將鬥篷摘下來,擰了擰水,又覺得實在是冷,又穿回了身上。


    “大人,您來這裏就隻為了聽這些乞丐說話?”


    賈赦點頭說道:“對,我一到這蒼暮州的府城就覺得不對,覺得這州城裏麵,人來人往的似乎少了一些什麽。


    我耐心在街上走了幾天,才覺出不對來,我去揚州那等富庶的州府,街頭尚有一些以乞討為生的人,怎麽到了這蒼暮州,沒有揚州好的地方,卻見不知道乞討的人。


    所以我就給了一個賭徒幾兩銀子,問了這州府裏乞丐們的去處,這才知道,那些人都被趕走了。”


    姚副將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那些人平時在各處街上,知道的事情必然多,便是在欽差到來之前,他們被趕走了,知道的東西,也不一定沒用。


    看來這次,將軍一定是收獲頗豐吧。”


    賈赦點頭微笑,對二人說道:“確實收獲不小,你們剛才也聽見了,他們說的都是州府裏的要緊事,我聽了他們說的,心中已經有了計算。”


    白偱和姚副將聽了也覺得高興,幾個人即便是身上穿著濕衣走在冷風中,都覺得渾身一片暢快。


    及到了府衙裏,賈赦幾人換掉身上的衣服,不約而同地泡了熱水澡,又灌了薑湯,然而幾人還是病了起來,都咳嗽不止。


    賈赦並未用蒼暮州的大夫,而是讓白偱配了藥,對外隻說自己病得起不來,謝絕見客,即便是陶範來了也不過是隻能待上半個時辰。


    賈赦其實沒有那麽嚴重,他裝病其實是為了去辦自己的事情,他和白偱兩人,扮作送夜香的老漢,出了府衙,又到僻靜處換了一副裝扮,趕去了陶範妻子所在的寺廟。


    賈赦沒有直接去找人,而是在這裏觀察了幾日,發現陶範的妻子和兒子對陶範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憤恨不已,這才現身,不過他也沒露出本來麵貌來,隻說是欽差的人,又出示了禁軍的腰牌。


    陶範的兒子在府衙見過禁軍的腰牌,說與其母聽,陶範的妻子錢氏才信了,她從隨身帶的荷包裏麵拿出來幾頁紙,交給了賈赦。


    這幾頁紙,便是被劉大人藏起來的那份重要的證據,具體的證物的下落,也在這幾頁紙上。


    原來,是那劉大人接受了錢氏暗中舉報陶範所為不久後,就察覺到了不對,又見實在是氣氛詭異,便告知那送夜香的老漢若是他又不測,再來的欽差又是一個可以托付的,便可以行個方便。


    這也是劉大人結下的一段善緣,他在來到蒼暮州不久,見那些衙役克扣那老頭的工錢,他心中不忍,偷偷接濟了老頭銀子,救了老頭的老伴。


    送夜香的老漢記得他的恩情,便在送夜香的時候,給他和錢氏傳遞消息。


    劉大人出事,賈赦等再來,那老漢仔細觀察了幾天,又在給賈赦收拾恭桶的時候,見了賈赦麵上不怎麽查案,卻盯著劉大人出事的那個方向皺眉沉思,他便大著膽子上前搭話。


    賈赦因而知道了劉大人和錢氏的合作,不過他思及劉大人慘死之狀也未全信,怕這是陶範的圈套,夫妻二人共演一出戲,誆騙他上當,所以才有了去乞丐中打探消息之舉。


    已經死了一位劉大人,錢氏做事更加謹慎,她本不欲說明此事,奈何其子被家中庶子暗害,折了腿,又見是真的禁軍,這才開口,不過她也有條件,便是要在收拾了陶範時,允她帶著孩子與陶範和離。


    賈赦答應了錢氏所請,拿到線索,才將證物找到,卻是錢氏記錄陶範的幾個賬本。


    賈赦偷偷在僻靜處看了這些賬本中的內容,不禁感歎,能給你致命一刀的人,便是最了解你的人。


    錢氏與陶範夫妻多年,手中掌握的把柄賈赦以為就算是陶範也不知道。


    有了這些證據,賈赦便有了方向,先拿了幾個小人物,他們所做之事雖然看起來無關緊要,卻是陶範與蒼暮州大營聯係的人。


    因著是秘密抓捕,賈赦又命他們的家人替他們告假,陶範因而隻以為他們幾個是為了躲避賈赦越來越多的探查,而不上衙,便也沒管。


    隻是到了要用到這些人的時候,他才發現已經聯係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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