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我們姑娘記在了心裏,正難受著呢。”


    侍書一邊說一邊衝著屋內的方向歎氣,她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是不怕人明刀執漲地來的,可在這府裏可沒人會這麽做,最傷人於無形的,便是那些捉不到蹤影的流言蜚語。


    寶玉聽說賈琛聽了那些人的閑話正難受著,便對著外頭啐了一口,“那些老婆子們最是可惡,沒有的事情也能無中生有一般編排出許多不是。


    你也別跟著三妹妹急,我已經有了好法子,正要去找妹妹說。”


    侍書聽說寶玉有辦法讓賈琛解開心結,立時就要對寶玉拜謝,寶玉笑道。


    “本就是我該做的,怎麽好讓你謝我。”


    說著他掀開簾子進去,一麵又吩咐侍書去將悶著的窗子打開。


    寶玉從屏風外轉進來,就見到賈琛正坐在書房的書案後麵舉著筆發呆。


    因為寶玉進來時沒讓小丫鬟通傳,放輕了腳步,賈琛又不知道在想什麽,便沒發現寶玉過來,直到寶玉繞到她身後,看了她桌上抄了一半的經書,開口詢問,她才恍然回神。


    “妹妹這裏什麽時候有這種經書了?”


    “閑來無事,隻作練筆之用,我平時也是不看的。”


    賈琛回答時眼神略有閃爍,寶玉見了便知道她沒說實話,不過他也不拆穿,隻拿過經書看了幾眼,便攥到了自己手裏。


    “妹妹用她練筆?倒是大材小用了,我看了一會子覺得有趣不如妹妹將它借我看上兩日如何?”


    “二哥哥要是喜歡,就拿去看吧,我這裏還有幾本別的,我換一本抄就是了。”


    聽說賈琛這裏還有別的經書,寶玉頓時覺得不妙,又急急地問賈琛那些經書都放在哪裏了,在得知了地方後,將那些經書都翻了翻,便對賈琛笑道。


    “可巧了,這幾本我都喜歡,妹妹不如都借給我?”


    寶玉這麽一說,饒是懶得動心思的賈琛也反應過來了寶玉的意思,寶玉管她借書看史假,實際上不想讓她看這些經書才是真,因而苦笑道。


    “二哥哥何苦這般,我不看這些就是了。”


    寶玉見她說話,便湊過來從懷裏拿出來一張疊著的紙,對著賈琛笑道:“你看這是什麽?”


    不等賈琛發問,寶玉便自顧自地說道:“這裏麵可寫了好法子,妹妹看看。”


    賈琛從寶玉手中接過打開一看,就見上麵寫著八個字,“恩威並施,法外人情”。


    賈琛看了若有所思,許久抬頭問寶玉道:“二哥哥我記得你平素最惡此道,這回是如何想出的?”


    寶玉聞言笑道:“我當時聽說了便想想一個法子出來,好生懲治那些愛說嘴的老婆子們,隻是想不到,後來求了神仙為我指點迷津,這才想通。”


    賈琛聽寶玉提起什麽‘神仙’,‘迷津’,無奈地笑了,隻當寶玉又在說瘋話,可她又實在感激寶玉對她的提醒。


    那八個字前半句‘恩威並施’指的是要她在府中下人麵前樹立起威信,讓底下的人真心敬服她的本事,後麵的那句則是告訴她對於趙家,在恪守規矩的同時,也不要太讓兩邊難過了。


    雖然按照府裏規矩不能隨便安排人差事,可這些親故有了難的,府裏也有救濟的章程。


    賈琛事後的時候,也想到了,照著趙國基這種情況,府裏也是可以給他支五兩銀子救急的,隻是當時趙國基鬧得厲害,她又生疏,氣湧上頭,將這一茬給忘了。


    見賈琛神情略有放鬆,寶玉便知道了她必定是明白了這幾個字中的意思,因而笑道:“管她們那些人有什麽刁鑽的毛病,辦差的時候也該本分才是,就是略一動完成的時辰,咱們都不依的。”


    賈琛聽了忍不住又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她搖著頭對寶玉道:“二哥哥說笑了,不是什麽特別要緊的事情便不用急急地尋他們去做,他們辛苦鬧上這些功夫,也要讓他們省些時候。


    雖說管理家事需要以節用為要,於小事上用心整治,但也不該太過吝嗇,不然傳出去就該成了咱們苛待下人,失了體統規矩,該有多少人要笑話咱們。”


    寶玉聽了賈琛的話,歎道:“還是妹妹願意體恤他們勞苦,隻也不能太鬆了,我瞧著鳳姐姐管家的時候,她們總抱怨受人轄製,我以為是鳳姐姐掐尖兒要強,才讓她們不得不勉強忍耐。


    現在看來竟是我想差了,到了妹妹麵前才幾日就借機生事,沒裏沒外,想不到的地方不提醒不說,想不到的話偏說了,我見了都恨得不行。


    如此才知鳳姐姐平日裏耗費了多少心血在裏頭,真是不容易。”


    兩人說著,忽然聽外頭小丫鬟進來報說,管廚房的柳二嫂子來請安,問姑娘晚飯想吃什麽,賈琛本想說隨便做幾樣就行,就見寶玉笑著說道。


    “三妹妹愛吃油鹽炒枸杞芽,你記得做去。”


    柳二嫂子連忙應下,寶玉想了想又問她說了幾樣菜,柳二嫂子無有不應,寶玉囑咐柳二嫂子一定要按照賈琛的口味去做,又怕她記不得,便隨著柳二嫂子一路出來,多費了許多唇舌。


    寶玉這般作為,在榮國府是司空見慣的,柳二嫂子隻當寶玉迂闊呆公子的癡病又犯了,對寶玉說的什麽都不甚介意,府裏各人的口味她比誰都明白,她此番來便是受賈瑛的囑托,又拿了賈瑤的賞,自然不會辦砸了差事。


    想通了事情緣由,賈琛複又振作起來,先是叫了辦差的吳新登家的來,按照府中對親眷中有病疾者的舊例,叫了趙國基來,給他支了五兩銀子。


    在趙國基接了這五兩銀子後,卻沒讓人走,賈琛自己又拿出一個荷包來,將荷包給了趙國基,裏麵放著的也是五兩銀子,直言是自己私自掏錢,以做幫襯。


    侍書一早就得了賈琛的吩咐,在賈琛開口解釋緣由之前就將荷包塞到了趙國基手裏,在那之後賈琛才當著一眾執事婆子麵前將她的意思說了,又說若是請醫問藥若是還不夠,讓趙國基單獨找她去要。


    賈琛話音一落,不等趙國基開口,她的奶娘便一疊聲地稱讚起賈琛的一片苦心,五兩銀子可是賈琛兩個月的月錢,已經不少了,且經過奶娘這麽一說,其餘的人也紛紛稱讚賈琛好心。


    聽著耳邊傳來的那些稱讚賈琛這個三姑娘的話,趙國基隻覺得手中拿著的那兩個五兩的銀錠子格外燙手,偏賈琛又命人好生送趙國基出去,幾個人上來,簇擁著趙國基出去,趙國基沒能多說什麽話就被人請了出去,送上了馬車。


    賈琛照顧趙國基的事自然隨著眾執事還有管家婆子們的散去在榮國府內傳開,寶玉在學堂裏就聽說了這件事,他聽了賈琛的做法,頓時在心中稱讚起來。


    待到了寶玉下學的時候,府裏對趙國基的議論便都改了口風,焙茗為寶玉送書的一路上沒少聽那些閑話,等回來到寶玉麵前一學,那些人多是說趙國基的,說趙國基自己沒本事,惹得年歲輕輕還未成年的外甥女拿自己的體己貼補。


    又有人說,賈琛有情有義,又顧及親眷的,這些話趙國基都聽說了,每聽一句,他就覺得臉上發燙一分,索性就躲在家裏不出去了。


    每日給趙久煎的藥都是由他老婆去的,可惜沒躲上清閑,就被和賈政請了命出府,專門來找他理論的趙姨娘給堵在了家裏。


    麵對性子潑辣的趙姨娘,趙國基亦無計可施,趙國基老婆見趙國基被趙姨娘說的不敢出聲,便上前去分辯了兩下,不想她的加入讓憤怒的趙姨娘更加生氣了,將人推開指著鼻子就是一頓痛罵。


    趙國基的老婆不擅言辭,沒和趙姨娘吵上幾句就被趙姨娘罵得直哭,趙國基見狀覺得更加厭煩,對她怒喝一聲,攆了她進屋去,又和趙姨娘說好話。


    趙姨娘在趙家待了兩頓飯的功夫,卻是將兩人從頭到腳都數落了一遍,趙國基說不過她,便垂下頭來,像是被人用涼水澆了一遍似的,隻瞅著屋子裏的角落發呆。


    趙姨娘罵了一遍,也停下來,到屋裏看了趙久一眼,從懷裏拿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給趙國基。


    趙國基賭氣不接,趙姨娘便撂下他,去了裏屋,當時趙久已經醒了,見到一個漂亮的姨姨進來,看得出神。


    “姨,姨,美!”


    趙久不過是剛學說話的年紀,還說不成句子,盡管他隻說了三個字,可意思已經能讓人聽懂了,趙姨娘聽了神色一暖,將趙久抱到了懷裏,趙國基的老婆見狀想把趙久搶過來,不想被趙姨娘橫了一眼。


    “做什麽,難道你以為我還會害了他不成?”


    “姨,美,姨,美!”


    “好侄兒,果真有眼光,來這是姑姑給你的,你拿好!”


    趙姨娘將剛才趙國基沒收的那張銀票放到了趙久的小手中,趙久喜歡這個漂亮的姨姨,將銀票攥得緊緊的,趙國基的老婆見了想說什麽,最後又咽了回去。


    又待了一會兒趙姨娘就帶著人回去了,就這般趙國基來府裏的這場鬧劇也算結束了。


    史溁等人到了孝慈縣,皆各賃院居住,賈林兩家合住一個院落,史溁住在在院東,賈敏則是住在西院。


    除每日按班祭禮外,其餘人等皆在各自院中休息,及至最後一日,諸人正於祭禮之中,忽見一飛馬來報,言及平安州節度使與外邦阿魯台部勾結起兵。


    蒼暮州老靖海侯與琉球水師主帥談判中被人偷襲,陷入水中不知去向。


    情勢緊急,消息傳入京中,兵部尚書當即派人百八裏加急請當今立刻回朝。


    當今即命三皇子替其將祭禮完成,自己則是帶著一眾勳爵職臣先行趕回京城,賈赦便在此列,他叮囑賈璉照顧好眾人便隨著當今啟程。


    諸誥命女眷回到院中後還有半日的休整時間,史溁正在屋內與賈敏說話 不想門口冒冒失失地闖進來一個人,登時嚇了屋內眾人一跳。


    “史家二太太,老太太在屋裏休息還未起身,您現在外麵等一會兒,我這就去喚老太太……”


    “別攔著我,我的事緊急,需得立刻見著老太太!”


    屋內眾人便在一陣吵鬧中見著史家二太太和三太太兩個人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門口的碧璽等小丫鬟根本就沒攔住人。


    “老太太!”


    不等史溁開口問出了什麽事,史家二太太和三太太便撲過來,伏在史溁膝邊求救。


    “老太太,救救我們吧!”


    “是啊,老太太,救救咱們史家吧!”


    “什麽,你們在說什麽?”


    史溁沒明白史家二太太和史家三太太這是在做什麽,史家不是一直都好好的,還因著賈赦的緣故,才在蒼暮州立了功,得了當今的賞識麽,如何就到了需要救命的地步。


    她親手將哭的極凶的史家二太太從地上拉了起來,見她們二人還是哭個不停,便壓低聲音氣道。


    “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先別哭了,把事情給我說明白,不然我什麽都不知道,該如何幫你們!”


    許是史溁的話嚇到了她們,也或許是史溁的態度沒那麽絕對,史家三太太勉強壓製住了心慌,對史溁道。


    “老太太,請屏退左右。”


    史溁便對鴛鴦點了點頭,鴛鴦將小丫鬟們都帶了出去,史溁又轉向邢氏和賈敏。


    “你們先去別處一會兒,我這裏有話說。”


    賈敏不願走,奈何史溁堅持,她方和邢氏憂心忡忡地離開了。


    屋內最後隻留下了史溁,王熙鳳,還有史家的兩位太太。


    “說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們兩個家是傷人了,還是把別人家點了!”


    史溁見史家兩個太太的臉色都蒼白如紙,便知道事情必不簡單,能讓兩個侯夫人驚慌失色的必定是一件天大的事。


    果然,史家二太太和三太太對視一眼,隨即史家三太太咬牙道。


    “老太太,是這樣的,剛才當今不是在祭禮上突然離開麽,想來赦大哥哥也和您簡單說了情況。”


    “你們赦大哥哥隻和我說有要緊的差事去辦,並未告知我究竟是什麽事。


    怎麽,這次當今匆匆離開,是你們兩府裏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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