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聲音傳來,如黃鍾大呂,雄渾深厚,循聲看去,原是一個出家老僧,眾人將他簇擁在中間,顯然地位不俗。


    這位老僧便是梵海宗的太上長老,迦葉禪師,乃是歸元境的大修士。梵海宗作為南州最強的宗門有兩位歸元境修士,另有一位摩訶禪師閉關苦修不問世事,此次會盟便是由梵海宗牽頭,力求偵破古塔之謎。


    太虛派執事管舒在老僧身邊耳語幾句,迦葉禪師釋放出威壓,林任與顧自芳霎時動彈不得,早過去幾名弟子將兩人縛住,封了氣穴經絡,和淩白二人一道帶下去。


    譚非正要說情,管舒道:“此事事關我南州安危,不可不謹慎,先將二人監管,待今夜子時破開古塔謎團再來處置。”


    眾人議論間,一股衝天的煞氣從遠處飄來,隻見兩個鬼王宗修士領著近百位鬼王宗弟子飛略而來。


    迦葉禪師望著天邊冷哼道:“找幾個散修報仇竟有這麽大陣仗……”


    融堂書院的總院長孟書文,玉鋒門門主許厲走到迦葉禪師身邊,三個歸元境修士一同迎上鬼王宗兩位歸元境大修。


    隻見五個歸元境大修懸在無量山上空,眾人不禁打了個寒戰,若是這五人動手,恐怕方圓萬裏都會被夷平。池魚之殃絕無幸免,眾人靜靜看著空中的五人,知道逃跑也是徒勞,索性呆著。眼看那五人商議了一會兒,朝同一個方向飛去,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五人離去後,鬼王宗的修士落在峰上,俱著黑袍黑甲,手持怪異武器,席地打坐,沉寂無聲,一眼便能看出這些都是門中精英。南州修士不敢大意,背倚古塔,距離三丈處圍坐在對方麵前。


    峰上聚集著二百多修士,最低也是築基境,全場鴉雀無聲,一片死寂,說不出的詭異莫測。


    林任與顧自芳被縛住,由管舒幾人分開看管。譚非等人在修士中頗有威望,故沒有被為難,任他們呆在林任身邊,顧自芳的隨從則被晾在一旁。顧自芳借機向幾個隨從打了個手勢,幾個人登時會意,悄然離開。


    約過了一個時辰,驟然間風雲色變,黑雲壓頂,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地崩山摧,鳥飛獸散。耳邊但聞千林怒吼,眼前唯見萬山晃搖,勁風揚塵沙迸天,怒江翻濤水浪急,烏雲壓頂夜森森,塔中琴弦響錚錚。


    在場之人無不心驚肉跳,噤若寒蟬。白樂兒死死抓住林任,怯生生問道:“任哥,這是怎麽了,為何天地如此異象。”


    “應該是迦葉禪師幾位和鬼王宗大修動手了。”林任三年前便見過大修士之間的爭鬥,較如今這番景象如同小巫見大巫,熒光比皓月,心中忽升起一股蜉蝣天地之感。


    場中幾個宗門的陽神境長老當即布下“燕息陣”護住山峰。眾人正觀望之際,一頂步輿撞破法陣從天而降,落在雙方修士中間,烏頂紫身,形似宮宇,傍翼兩廡。三十二個抬轎男修,清一色青紫修服,放下轎子,分立兩旁,腰間悉挎長劍。


    正在南州眾人訝然間,一個四五十歲的文士從輿內走出,暗紫鶴氅,赤金繡紋,國字臉,黑須白麵,濃眉大眼,神態威猛,肅然非凡。


    那文士開口言道:“雲歡宗司徒懷禮,見過諸位。”隻見他衝眾人略一點頭,也不施禮。


    現場修為最高的太虛派長老天霞道人上前,然看不透對方境界,施了一禮,道:“不知尊駕來此意欲何為?”


    司徒懷禮道:“我來接回少宗主,順便與南州諸位重修同好。”


    天霞道人心存僥幸:“貴宗之事尚有疑問,恕不能從命。”


    司徒懷禮笑容和藹,袍袖一揮,顧自芳束縛頓解,被招至司徒身邊,再看天霞道人連退五步才穩住身形,管舒等人,被袖風傷及倒地不起。


    歸元境實力展露無遺!


    天霞道人暗暗叫苦,卻還是作了一揖道:“前輩,既然東華洲願與我南州修好,還望勿要妄動幹戈,免傷和氣。”南州眾人紛紛附和,語氣諂媚,姿態謙恭,與平時判若兩人。


    世情看冷暖,人麵逐高低。


    這些南州的宗門平時欺壓凡人,打壓異己,盛氣淩人,態度高傲,然而麵對外族強者,一反常態,變得溫良恭讓起來,毫無廉恥可言。林任冷眼看著這些人,前倨而後恭,暗自感到可笑。


    顧自芳擺手道:“好說,但我希望需用淩、白一夥逆賊的性命證明我們交好的決心。”說著看向林任等人。


    譚非擋在幾人身前,道:“顧少主,何必咄咄逼人,再說此事是我南州內部恩怨,不敢讓雲歡宗勞神。”


    司徒懷禮道:“你是何人,敢討價還價?”正欲擊殺,顧自芳卻將他攔住。


    “風塵三客,與南州結怨已深,若是不除,隻怕會耽誤我等之事,日後如果因此導致南州東華生出嫌隙來可就不好了。”顧自芳冠冕堂皇道。


    譚非還想勸說,司徒懷禮喝道:“聒噪。”


    但見須發飄張,方圓百裏生靈盡皆傾伏。


    譚非立時被震得口吐鮮血,跌坐在地。這一招殺雞儆猴收效顯著,其他修士皆不敢再有異議,默許了顧自芳的提議。


    顧自芳走到林任身邊,得意道:“師弟,我先讓那兩個老的到前麵等你,再把你送去團聚,至於這白姑娘,我會替你照顧好她,培養她為一個合格的爐鼎。”


    白樂兒朝顧自芳啐了一口,道:“做夢。”


    林任束縛早已被譚非趁亂解開,怒目而視顧自芳,暗扣碧落黃泉正準備動手,司徒懷禮朝林任輕輕一彈指,一股勁風撲麵而來,林任本能遮擋,卻如螻蟻杠泰山,毫無招架之力,身體倒飛出去,七竅流血,岩石的地麵被刮出尺深的槽塘,碧落黃泉被打落一旁。


    這碧落黃泉偷襲尚可,正麵對敵便極難生效,倘若麵對的是歸元境的修士,那便是一塊廢鐵。在林任起殺心的一刹,司徒就洞察了林任的行動,於是略微出手將他製服,顧自芳要他活,就不能現在死。


    顧自芳陰陽怪氣道:“林師弟,不必心急啊,死也要爭先嗎。”


    說著話,踱步到淩萬青和白方身邊,冷笑數聲,抽出鐵扇向二人一甩,扇中飛出兩把金刀。


    隻見金光一閃,淩萬青、白方兩人人頭落地,骨碌碌滾到林任眼前,兩雙眼睛直直地看著林任,怨怒不甘,死不瞑目。


    林任見此情狀,腦中嗡的一聲像炸開一般,回想起兩位叔伯的再造之恩,想起兩位長輩對自己的照顧培養,想起當初父親死時的束手無策,想起剛剛自己的無能為力,而今父親叔伯都離自己而去,天地間又隻剩下他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促然覺得內心有什麽重要的東西碎了,心中一片白茫茫,眼前全然霧昭昭,目中神黯然失色,心中道傾刻倒塌。林任整個人有氣無力癱坐在地,像傻了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林任感到有人激烈地晃他,回神看去原來是白樂兒,耳邊隱約聽她道:“任哥,任哥,爹爹死了,爹爹死了,任哥你怎麽了,你不要丟下樂兒呀,嗚嗚嗚……”


    林任看著顧自芳麵容猙獰,眼神中夾雜著嘲諷和得意,極度厭惡之下心中一個陰暗扭曲的念想油然而生,剛好把原先心裏的空白給填滿了。林任緩過神來,重燃生機,悄悄傳音於白樂兒。


    顧自芳朝林任虛空一抓,將林任抓到褚良身旁,道:“上一輩的恩怨處理完了,也該咱們師兄弟了。”


    話畢,顧自芳舉起鐵扇正要動手,林任忽亮輕雲劍紮去,顧自芳卻似被定住一般,表情僵硬,身體定住,毫無一個築基修士的反應,眼見劍已觸及衣襟,顧自芳暗誦咒語,鐵扇倏地金光耀奕,一朵金菊將顧自芳包在蕊心。劍尖刺穿花瓣,直奔咽喉,間不容發之時,鬼王宗弟子和雲歡宗弟子齊齊出手,直撲顧自芳,千般法寶淩空而起打向林任,一個雲歡宗侍從動作迅捷,撞開短劍,輕雲劍身偏轉,將顧自芳脖頸劃開一道深長傷口。再看林任,拽著褚良展開風雷天禹訣眨眼間遁出一射之地。


    突如其來的一劍讓在場之人始料不及。白樂兒卻不知何時撿起了碧落黃泉,握住暗器對著顧自芳按下機關,刹那間滿天飛針,疾風暴雨般襲去,片時便有十數人中針。


    即這片晌時間,顧自芳反應過來,勃然大怒正欲發作,猝然間砰砰數聲,身邊中針的修士身體紛紛爆體,一時間血光衝天,紅霧彌漫,破鳴之音震耳欲聾,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在絕仙穀中時,林任便發覺碧落黃泉細針的材質與青蛾劍的材質相同,當日青蛾劍被廢後,他便在仰天城與白樂兒連夜對青蛾劍殘片鍛造,共得牛毛細針七百二十枚。


    顧自芳殺人後,林任暗中傳音白樂兒,利用十二交陣珠隨時布陣控陣的能力將顧自芳拉入陣中,再由自己吸引注意,白樂兒則趁機用碧落黃泉斬殺顧自芳。


    少頃,塵埃落定,顧自芳站著的地方隻剩下一個畝許大小,數丈深淺的巨坑,眾修士圍在大坑旁,有人交頭議論,有人怒形於色,有人警惕觀察,有人伺機逃脫。林任與白樂兒也被波及,坐在一旁調息。


    這時一個紫影緩緩降下,懸在大坑上空,扶著顧自芳立在身邊。但見顧自芳破衣爛衫,手中鐵扇扭曲變形,扇骨斷了一多半,半張臉及受傷的脖頸皆被炸爛,那形象宛如在街邊乞討的早年不幸的乞丐。


    顧自芳滿臉怨毒之色,手指林任,咬牙切齒道:“司徒長老,給我殺了他。”


    司徒懷禮身形一閃,已到林任跟前,林任拔劍護在胸前另一隻手射出碧落黃泉,司徒抽出寶劍向前一抹,寒光泠泠,陵勁淬礪,劍氣卷著林任飛撞到古塔壁上,後腦涓涓流血,淌在塔上。


    司徒冷哼道:“螻蟻,蠅蟲也想騰九霄,任你機關算盡在實力麵前也是枉然,安心受死吧。”


    林任倒在血泊中,麵無懼色,仰天長笑,仿佛在嗤笑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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