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快半年的學習,方楚楚和安靜終於通過了考試。幾個月以來,她們晚上加班換來的調休大部分用在了練車上。沒了毛傳富的關照,後麵也沒少花錢花時間,她們每人又花了兩千多塊錢,才拿到了駕照。


    拿了駕照的方楚楚非常高興,她再也不用經常加班調休了。從5月1日開始,全國實行了周六、周日雙休的製度,她就有了更多的時間。


    方楚楚沒有考上大學是因為她的數學太差了,即使學了文科,數學仍然跟不上班。高考數學隻考了50多分。但是她的文史類成績卻不錯。她喜歡文學和音樂,要不是因為經濟條件限製,她都想弄套發燒的音響。


    當時日本原裝進口先鋒組合音響在國內要賣到兩萬元左右。出國的人員可以免關稅帶一套回來,大概隻要國內市場的一半錢就可以了。就憑她當時的工資,不吃不喝三年也買不起。1994年春天,她連攢帶借,花了4500多元買了一套愛華,擺在她九平方的小房間裏。她一旦有點錢,就想去買高品質的cd唱片。表麵上看生活很小資,其實就是個月光族,要不是靠啃老,已經欠了一屁股債了。


    平時沒事的時候,她就在自己的小房間裏聽著音樂看書。


    方楚楚喜歡詩歌,她給多家詩刊都投過稿。一開始投的是古體詩,結果一首也沒被發表。後來她試著投一些現代詩歌,結果還真發表了幾篇。潤筆雖然沒多少,但是一開始也把她高興了好多天。從那以後,她基本上就不投古體詩歌了,但還會學習寫一些,而大多數時間都學習寫現代詩歌。


    一個比較奇怪的現象是:古人本來是不用標點符號的,現代人寫古體詩詞反倒都加標點了。標點符號是現代人的發明,但是寫現代詩卻不用加標點了,隻是分行寫而已。這算是相互借鑒嗎?


    學習古體詩歌的人是小眾群體,當時又沒有網絡,同城的人喜歡古體詩的人就更少了,自然詩友難覓。也隻能自己看書在家練筆了。


    自從上次去風波巷和李二狗交流一次後,她忽然又對古體詩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於是把越來越多的時間投入到古體詩歌的學習中去。現在她已經拿到了駕照,業餘時間充裕,創作的動力自然就足了。


    比起寫詩,方楚楚更喜歡填詞。她覺得詞的變化更多,表達的形式更豐富,味道和風格更具多樣性。隻是填詞對平仄要求更嚴,詞牌繁多,又有變格,不好把握。不像絕句和律詩,學好其中一套規律就可以了。而詞牌卻要一個一個地去研究。如果沒有研究過的詞牌,欣賞別人的作品還湊合,自己創作就不行了,非常容易出格。


    一般地,女子比較喜歡婉約派的詞,但方楚楚是個例外,相比較而言,她竟然更喜歡豪放派,尤其是蘇軾和辛棄疾。但是她隻是讀人家的豪放覺得很爽,自己想寫出豪放的風格卻又覺得很難,寫著寫著就不豪放了,反而寫成了婉約派了。


    最近她在學習詞牌《西江月》,創作了幾首,也沒有去投稿,而是打算先拿來和李二狗交流一下。


    她提前約了李二狗,在周六下午來到了風波巷。


    李二狗現在也是一個閑人。除了每天上午工作半個小時,其他都是讀書和修煉。學習詩歌也算是讀書的一部分。最近他又重溫了一下詩詞類的書,以前隻是記,並沒有去咀嚼和體味,因為咀嚼和體味是需要時間的。記是走腦子,體味就是走心了。詩歌的那種感覺必須是要走心才能體味出來。現在將以前所讀反芻一下,即是溫故而知新,獲益良多。


    方楚楚道:“我這幾天學習詞牌《西江月》,填了幾首,你幫看看。”


    方楚楚說完,把一個方格本遞給李二狗,她把已經寫好的作品工工整整地謄抄在方格本上,一共三首:


    其一,《西江月.蟬》


    幾歲深宮苦度,一朝玉樹高棲。人情冷暖盡諳之,慣看榮衰更替。


    隻歎良霄夢短,哪堪知遇來遲。秋風又送笛聲淒,多少殷勤相遞。


    其二,《西江月.村飲》


    月上枝頭正瘦,時逢春暮還涼。故人約聚在農莊,今個心兒舒暢。


    酒過三巡欲醉,串擼幾味難詳。話題越扯越荒唐,沒了來時模樣。


    其三,《西江月.教師》


    情係一方黑板,魂牽三尺講台。甘當粉筆化塵埃,一片癡心未改。


    恩重如同父母,德馨足見襟懷。功高不望利名來,隻為其中有愛。


    這三首,一首寫物,一首敘事,一首讚人。


    李二狗一邊看,一邊品味,不斷點頭。看完後說道:“要我看這三首都是中規中矩,平仄韻律都沒什麽問題。作為習作我覺得已經很好了。我個人比較喜歡《村飲》那首。感覺比較活潑。有點辛棄疾《遣興》那首的味道。不過他寫的是假歡笑,你寫的是真歡笑。感覺比較率性。”


    “你別瞎說,我哪裏能跟辛棄疾相提並論。我是想模仿,奈何沒有人家的經曆,哪裏能寫出那種深刻的感受來。你說說哪句寫得最差。”


    “要聽真話?”


    “當然囉!”


    “真話就是:比我想象的要好,反正我寫不出來。不過我覺得這三首的最後一句都不是很好。也就是說尾收的還差了點味道。”


    “那你幫改改唄。”


    李二狗道:“我試試啊。改不好你不要見笑啊!第一首我覺得可以這樣改:


    “幾歲深宮苦度,一朝玉樹高棲。囚袍脫去著羽衣,今日吳鉤新試。


    但恨良霄夢短,哪堪如玉來遲。風前又送笛聲癡,多少殷勤相遞。”


    李二狗剛說到這裏,方楚楚就接道:“改得好。我原來寫的有些悲觀淒涼了,沒有這樣有氣勢。知遇改為如玉更好,暗借了陌上人如玉。知遇好像是等貴人來發現,改為如玉就是主動追求佳人了。淒改為癡,一字之差,意境迥異。把秋字去掉,也少些淒涼之味。這樣整個詞就比較積極了。寫出了蟬高光時刻的短暫以及主動追求愛情的積極態度。還有,那個吳鉤是指蟬的吸食器官吧?還真有點像啊。寫出了雄蟬英武的一麵。果然是詞如其人啊,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同一個東西,寫出來的味道就是不一樣啊!你再改改第二首。”


    李二狗道:“這第二首嘛,其實我覺得寫的不錯的,我很喜歡。就是最後一句覺得有些牽強,也不夠味,但是我也改不好,就借你的原作胡亂謅一個吧:


    月掛枝頭正瘦,時逢春暮還涼。故人約聚在農莊,把盞籬邊場上。


    不厭菇肥蘆嫩,哪堪酒烈情長。樽前燭影忽成雙,斷是風兒來晃。”


    方楚楚道:“心情舒暢這四個字是有點直白了,通過寫景敘事來間接地寫舒暢也許更好些。籬邊場上、菇肥蘆嫩符合農家的特點,雖為虛構,但感覺也還貼切,信息量也大。不過總感覺少了點活潑,有點一本正經了,好像是老年人的聚會。沒有寫出年輕人聚會放縱、喜悅、不拘小節的感覺。‘燭影成雙’的醉態描寫是抄辛棄疾的‘隻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鬆曰去’吧?”


    李二狗道:“是的,你寫的直爽、活潑是很好的,這和你的性格相符。我改得很牽強,沒有你的原作好。好像受《過故人莊》那首五律的影響,又抄了辛詞《遣興》裏的表現手法。見笑,見笑。”


    方楚楚笑道:“那你再改改第三首。”


    李二狗思索了一會兒道:“我恐怕改不好,還是不改了吧。隻是感覺如果老師都以詩中的高度作人設,就被你綁架了。老師也是人,爭取些個人榮譽和合理利益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功高不望利名來,是不是要求有點高啊?我覺得隻是有人能做到,並不是大部分人能做到。”


    方楚楚道:“我覺得你的想法是不對的。詩歌是要高於生活的,我這隻是讚美,並不是提要求。老師裏有這樣的人,我就可以這麽寫。你能說淡泊名利的老師沒有嗎?詩歌要歌頌真善美,並不是要求別人做到真善美,隻能要求自己做到真善美。詩人的任務是發現美,歌頌美。你是不是想多了?”


    李二狗道:“你說得有道理。”


    方楚楚道:“上次,咱們以辣椒為題,練習了兩首七絕,今天要不要再換個題目試試?”


    李二狗道:“今日以梅為題,如何?”


    “好啊,你先來。”


    李二狗略一思索,吟道:


    “每羨寒英韻味殊,


    經年伴我盡槐榆。


    南山訪遍終如願,


    也對雲窗種一株。”


    “好絕。這好像隻是起個頭啊!我來補一個吧。”方楚楚讚道,略一思索,也口占一絕:


    “落落疏疏小院栽,


    愁眉自此漸舒開。


    不須寒蕊枝頭著,


    夢裏清香已入懷。”


    李二狗道:“好絕。正好接上我開的頭了。”


    “那你再收一個。”


    李二狗想了一會,吟道:


    “未綻寒英又若何,


    臨窗倩影已婆娑。


    隻消一付錚錚骨,


    便勝千嬌百媚多。”


    方楚楚今天非常開心,覺得有同城詩友當麵切磋,最是有意思。二人又繼續討論學習,少不得又相互鼓勵吹捧一番,又約了下次再見,大家都要拿出一個作品來討論,李二狗答應之後,方楚楚才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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