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隊伍緩緩駛入城內,所有人盡皆沉默。


    那個答案,那個先前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的答案,就在眼前。


    意外,也不意外。


    用數千個奴隸的性命去換一場勝利,這筆買賣太劃算了。


    至少於北冥方麵而言,這筆買賣就是暴利,真正意義上的暴利。一條奴隸命換十條敵軍命,這天下間沒有如此劃算的買賣。


    城內,街麵上


    “書哥,當初那幾千個奴隸兵,都死了”富大海怔怔出聲。


    一路走來,哪怕街麵兩側的死屍已經給出了答案,可他還是後知後覺的問出了聲。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馬背上,墨書微微搖頭。眼中無悲無喜,隻有平靜,沒有絲毫波瀾的平靜。


    早在幼時他便見慣了修羅場,甚至是比眼下這片修羅場還要慘烈的屠宰場,他也早已屢見不鮮。


    盛世下,生命便是最值錢,最珍貴的東西。而在這方亂世中,生命一文不值,哪怕是半張麵餅,都比人命值錢。


    “墨千夫長!”


    隨著一道尊聲落下,隊伍後方,身披輕甲的邦合策馬而來。


    “何事?”


    “回墨千夫長,新到的奴隸兵已入城內。明日清晨,分派去您梯隊的八百奴隸兵便會在城南營區操練場上候命!”


    “將軍倒是,兵貴神速啊”墨書嘴角彎起,似是不屑,似是嘲弄。


    見狀,邦合微微抿了抿嘴唇,不過最終還是沒有去接話。


    “我倒是有個問題,不知邦合百夫長,能否答之?”


    “墨千夫長請問,邦合定當知無不言!”


    “此間之事,北冥方麵,怕是瞞不住啊”墨書淡淡發問。


    “還請墨千夫長放心,除卻您節製的數百奴隸。其餘奴隸三營兵卒,皆,陣亡於此”邦合麵無表情。


    “倒是我,天真了”墨書搖頭失笑,隨之抖動韁繩,快馬狂奔而去。


    皆,陣亡於此。


    這五個字何其可笑,何其可悲。甚至若不是他提前有所準備,也必將歸於那五字之內。


    以前,他隻是以為這裏是片人吃人的地方,可現在,他否定了先前所想。


    這裏,並不是人吃人的地方,而是,鬼吃鬼的地方。


    一念之差,死無全屍。縱是他,也不過如此。大月墨氏,這個名頭是可以讓他在明麵上肆無忌憚。


    可在那些真正的角落裏,陰暗下,甚至是那從來沒有人注意過的鞋麵下,殺機,無處不在。


    在這方亂世下,隻有強,足夠強,才能去左右自己,乃至別人的性命。


    他想過渾渾噩噩過完此生,也想過縮頭縮腦屈居人下。可那數千條性命,那可悲可笑的五個字,他,改變了以前的想法。


    當夜,沙城南城牆上


    隨著一陣寒風吹來,墨書這才緩緩抬起了頭。掃了眼周邊環境,他明顯有了絲錯愕。


    僅僅不過數息,他便回過了神,繼而麵向南方,又一次陷入了沉吟。


    寒風刺骨,夜裏的寒風,更加刺骨。


    而他,依舊負立於原地,身上,依舊是那襲黑衫。


    一刻,三刻,五刻,不知過去了多久。直至肩頭被落雪所覆,墨書緩緩轉身,走向城下。


    城牆兩側,數名值守兵卒麵麵相覷,誰也不知前者究竟意欲何為。


    隻是很確切的能感覺到,同初來時相比,那個黑衫背影,明顯多出了一抹決絕之意。


    次日清晨,城南營區,操練場


    整整八百奴隸兵盡皆站立於此,哪怕正值嚴冬,哪怕隻有一件破爛軍袍裹身。可在那道不容置疑的軍令下,他們,沒有選擇。


    “娘的,老子們剛剛從冬臨城過來還沒吃口熱乎的就在這兒傻站著!”人群中,一壯漢罵罵咧咧,神色間極為不爽。


    “真他娘晦氣,讓爺過來守這破城!”周圍,一四十上下的刀疤男人狠狠碎了口唾沫。


    “聽說前兩天一仗,三營的幾千人都死絕了,就是趕來支援的北冥軍隊也死了不少人!”


    “別說那幾千人了,我可是聽聞就連這沙城守將哲不台都受了重傷,還不知能不能救回來...”


    “噤聲,噤聲,來人了!”察覺到不遠處走來的那支裝備精良的隊伍,一精瘦男子連忙低聲提醒。


    能配備如此精良的軍隊,除了北冥人外,再無其他。


    場外,墨書策馬緩緩上前,直至距離前方人群不足三五米時才堪堪勒住了韁繩。


    他並沒有說話,隻是平靜的掃視著前方八百奴隸兵。


    衣衫襤褸,手腳凍瘡,這是眼下八百奴隸兵最真實的寫照。


    如此嚴寒之下,個別兵卒甚至連一雙布靴都沒有,那滿是凍瘡的腳上隻有一雙雙草履裹足。


    不知過了多久,墨書努了努嘴,輕聲開口


    “我,名墨書,你們的千夫長。不過,我不喜千夫長這三個字,以後,稱千戶”


    言罷,墨書抬手,指向身後隨行而來的隊伍“他們的軍備,你們,同樣有。自今日起,你們不再是奴隸,而是,我的兵卒”


    一息,五息,十息,足足數十息,全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前方馬背上的黑衫少年,不是北冥麵孔,絕不是北冥麵孔。甚至周圍那些裝備精良的兵卒也沒有一人是北冥麵孔。


    “大,大人,敢問您是?”良久後,人群中一三十上下的青年兵卒硬著頭皮上前,抱拳發問。


    千戶二字究竟有何份量,他對此極為清楚。


    那是,大月的武官稱謂。放眼諸國之列,不乏有想效仿大月者。


    十餘年前更是有一西陸小國明目張膽,軍中武官皆為戶稱。可不過半年,那個小國便徹徹底底消失在了這片亂世之中。


    說是兒戲也好,離譜也罷,但那個國家,的的確確消失在了世人眼中。


    大月之霸,再一次刻進了天下人的骨子裏。


    自此,再無一國,一部,一族敢用此稱謂來區分軍中武官。那是,獨屬於大月的東西,觸,則必死。


    “放肆!擅自離隊!不稱軍職!拖下去,杖三十!”場中,殘耳直視前者,一雙火爆眸子極為駭人。


    僅僅一夜間,他沒了往日的苟活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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