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城內,紅綢懸掛,皇城周圍盡皆沉浸在一片歡騰喜悅之中。今日,普天同慶,太子大婚。


    從陳家府邸,直至皇城宮門,十裏紅妝,鑼鼓喧天。


    陳仲景率一家老小,跪倒在府門之前,拜別婚轎馬車。直至迎親隊伍完全消失在街巷轉角,一眾陳家人這才緩緩起身。人群中,多有婦人輕拭眼角,卻難掩笑意,更多的是男人們,滿臉笑容。


    今日他們送出門的是陳家之女,他日歸來的,將是太子妃。不久之後,更是會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


    這一日,隨著陳青青的出閣,陳家的未來,將會水漲船高,更上一層。


    唯一麵露愁容的,隻有站在人群首位的那位耄耋老人。陳仲景不知道那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在接到太子最新的指令,要求一切行動馬上停止。


    朝令夕改,這不是兒戲嗎?!


    這件事,又豈是可以兒戲的!!!


    不止一次,陳仲景向東宮遞交了拜帖,可都被擋了回來。最後一次,是曹景風貼身太監喜樂親自出來,向陳仲景退回了拜帖,並告知,太子正在專心籌備大婚之事,不會接見任何人。


    知道雨夜喜樂就跟在太子身邊,陳仲景向喜樂打探,得到的回應隻有搖頭不語。


    陳仲景沒有回府的意思,身後的所有陳家人,百十來口,全部都在大街上站著。


    微微抬起頭,朝皇城方向看去,這一刻,陳仲景心中忽然沒有了任何皇權富貴的想法,有的隻是對自己那個寵愛有加的孫女的擔憂之情。


    她會幸福嗎?


    皇家婚禮,禮節繁重,更何況是儲君太子,未來的皇者。婚禮之盛大,禮節之繁重,可謂是最。


    上秉九天,中告宗廟,下通黎民。


    一套禮節下來,一個白天的時間,轉瞬即逝。而真正的重頭戲,這才到來。


    大婚夜宴。


    在民間,這是答謝親朋好友的宴請。


    在皇族,能參加這場婚宴的,除卻曹氏皇族血脈,隻有那些大禹王朝的中流砥柱,國之重臣才能夠參加。


    參加晚宴的人都會提早到達大殿,眾多車架依次排開,停靠在皇城腳下的專屬位置。


    率先到來的,是大唐世子曹景禹,南楚世子曹景誌。嚴格來說,經過三百年的發展,這二人血脈關係早已淡薄。但同屬曹氏皇族,他們就是兄弟。在得到各自家族傳來的密信,讓他們低調行事,切不可再胡作非為,更不要想著逃離晉州後。兩位世子,這些天都是待在各自府邸,今天也是第一次外出。


    下了馬車,看著寬闊的殿前廣場,以及來來往往、川流不息準備晚宴的人群,心中所想,不為外人所知。雖是並肩而行,不過兩人之間卻沒有任何交談,甚至連眼神交流都沒有。


    接下來趕過來的是西秦世子贏政,高頭大馬,霸氣側漏,全然不理會什麽等級祖製。嬴政一身墨綠色二爪蟒袍,高大健壯的身軀,大搖大擺的走在殿前廣場的甬道之上。來往的宮人宮女,無一不躲得遠遠的。


    北幽世子的車駕緊隨其後,因為北幽王也在,原本二乘車駕,用了四匹馬,卻並沒有選用北幽特有的雪龍駒。劉天奇、劉鳳梧父子二人相繼下了車。恰好看到嬴政獨自前行的背影,劉鳳梧剛準備為父親介紹,卻聽到劉天奇開了口。


    “西秦世子。”


    “父親見過?”


    “二爪蟒袍,其他家可是都不曾有過。”


    “兒臣並不羨慕。”


    劉天奇斜眼看了看自己這個,完全無法和對方強壯身體相比的長子,“你羨慕不來,西秦贏家世代為大禹王朝駐守國門,忠心耿耿,軍功無數。”


    一邊說著,劉天奇邁開腳步向前而走,這是他第二次走這條甬道,上一次,還是他剛剛成為北幽王。


    那時候,他還很年輕,仁帝也很年輕。


    劉鳳梧環顧了一番四周,隨後快步趕上自己父親的腳步。


    最後到來的藩王,是北海世子的車駕。


    矮胖的北海王曹孝策,一身華服的世子曹景琰。和往常不同,今日這個舉國歡慶的大喜之日,父子二人臉上卻都沒了往日的笑容。


    皆是一臉肅容。


    下了馬車,前後腳走在甬道之上。


    “都準備好了?”


    “萬無一失。”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複,曹孝策點了點頭,隨後繼續說道,“一會看我信號,切不可過早離席,更不許私自離席。一切都要像無事一般,明白嗎?”


    “一切聽從父王安排。”


    簡短的對話,最後一位藩王和世子也走進了晚宴大殿。


    皇城之北,玄武城門,守城軍團玄武之盾,位於軍評榜第二位。其軍團戰力,可見一斑。作為有著皇族血脈,曹青魚也受到了今晚夜宴的邀請。隻不過被他拒絕了。這對於作為太子黨的他來說,不僅外人很不理解,就連他手下的軍士也都很不明白。


    沒有和任何人說什麽,曹青魚隻是獨自一人在城牆之上,飲一壺濁酒,眺望不遠處的那些來自北海的巨型船舶。


    北海王遠道而來,一連十艘巨船,帶來無數奇珍異寶。更是有一顆傳說之中的鯤鵬之卵。雖未親眼所見,但在晉州城早已滿是傳聞。傳聞中,這顆體形極其碩大的鯤鵬之卵,如同一顆石蛋。除了大之外,外表天生怪異紋路,其他並無什麽奇異之處。奈何這樣的奇物,無人見過,那些文官使臣也隻能嘖嘖稱奇。最終這顆巨大的石卵,還是被仁帝陛下下令,存放到寶庫之中,好好珍藏起來。


    大禹王朝的寶庫存在,並不是一個秘密之地。皇親國戚,文武百官,黎民百姓,皆知曉寶庫的存在。人們甚至都知道,那寶庫就在議事大殿之下。


    隻是不曾有任何人起過歪心思,一來皇城難入,駐軍,隱匿高手,戒備森嚴。二來,寶庫的入口,一直都是一個秘密,開啟方式,更是隻有皇帝一人知曉。


    說回那些停靠在玄武門外的巨型帆船,憑借體型和沉重,在海上航行,這些船舶猶如一座座移動島嶼,平穩安全。而進入內陸河道,優點變成缺點,隻有憑借人力,才可以緩緩行動。


    如今那些船上,還各自駐守有五百拉船力士。


    那些拉船力士,赤裸上身,高大健碩,金發碧眼,一看就是異族之人。


    每每想到這裏,曹青魚都不禁感歎,這些異族之人,身體素質遠超中土之人。如果成為訓練有素的戰士,戰鬥力絕對非凡。隻是如今,作為拉船力士,多少有點大材小用。


    看了一會那些巨船,曹青魚總感覺今天有哪裏不對勁,可一時間卻又說不上來。隻能歸結於,太子的朝令夕改,讓自己有些心有不甘。


    皇城之內,大殿之中,隨著仁帝陛下的到來,夜宴也開始了。


    寬敞的大殿之中,燈火通明,張燈結彩。不下百餘張桌子,受邀之人,盤腿而坐。往來宮人,絡繹不絕。觥籌交錯,一片和諧景象。


    仁帝隻是在開宴之前說了幾句話,帶著群臣眾人飲下一杯酒,隨後在上官雲雀的攙扶下離開了大殿。整個宴會,是由坐龍椅在下級左右兩側的青陽王曹孝言、太子曹景風主持。


    百官眾人的座位嚴格按照等級官職,左側第一排,坐著的是藩王世子。依次是南楚、大唐、北海、西秦、北幽,第二排,是皇子皇孫,再往後數排,皆是皇家之人。


    右側所坐,是文武百官,將軍柱國、宰相首輔。這樣的夜宴往常也曾舉辦過,隻不過這次不同的是。作為文臣之首的陳仲景,因為是娘家人,今夜無法出席。而作為武將之首的青陽王,如今成為代替陛下履行長輩的職責。


    青陽王曹孝言、太子曹景風,叔侄二人遊走於大殿之上,往來穿梭,相得益彰,百官眾人,無一不喜笑顏開。


    尤其是曹景風,每到一處,眾人擁護,談笑風生,指點江山,盡顯儲君之風采。


    大殿之中一派喜氣洋洋,歡聚一堂的熱鬧氛圍。整個皇宮也都沉浸在喜悅歡鬧的氛圍之中。沒有人注意到,一個身材嬌小的小太監,邁著小碎步,快速前行。他的目標,是議事大殿後方,一處並不顯眼的石雕之林。


    這處石雕之林,擺滿了由漢白玉石雕刻而成的動物、植物、人物,零零散散,不下五百座。這些石雕均是按照實物一比一雕刻而成,並不是全都成型於大禹王朝,最早的一座可以追溯到大炎王朝立國之初。那是一座神女雕像,即使曆經近千年風雨侵蝕,依舊保持著優雅的身姿,曼妙的身形,華麗的服飾。唯一的不足之處,是神女雕像並未刻出容貌。


    後世之人,也曾有人想要補上神女容貌。畢竟曆朝曆代,都出現過一些風華絕代,美若天仙的女子。隻是當雕刻師想要為神女像畫臉的時候,都會覺得,沒有誰的臉能出現在神女像上。


    也正因此,千百年來,這座無臉神女像,一直佇立在石雕之林深處。雖是沉寂,卻讓人過目不忘。


    不知何時,小太監已經穿過層層石林,最終站在無臉神女像前。算上踩在腳下的蓮花形石座,神女像足足比小太監高了兩頭。再看這座回眸站姿的神女像時,小太監微微抬著頭,一雙淡藍色的眼眸,猶如海洋。


    看著沒有五官的神女像,似乎是起了攀比之心。小太監竟是直接撤下了自己的帽子,濃密波浪金色長發滑散垂落。


    這小太監竟是一名女子,還是一個金發碧眼的美麗女子。


    “哼,中原人真是無趣,沒有容貌,又如何能評判美醜。潤豐哥哥那個榆木腦袋,竟然還說什麽對這神女像十分神往。看了這許久,我也沒覺得比我好看啊,還是我南宮風晴最美。”


    南宮風晴得意洋洋的重新戴好帽子,又恢複成了一名小太監模樣。隻見她開始在神女像的蓮花石座上開始摸索,很快便找到了一塊可以撥動的蓮花瓣。


    左右扭動,蓮花瓣發出哢噠哢噠的響動。南宮風晴聽到這些響動,快步向後退卻。


    蓮花石座的哢噠聲並沒有持續多久,而在聲音消失後,整個神女像開始向前滑動。一個方形井口出現在神女像原本所在的地麵上。


    南宮風晴從腰間翻出一個火折子,緩緩吹燃,借著火光,可以看到有一條僅可以一人通過的石階。沒有一絲猶豫,南宮風晴徑直走進了深井之中。


    大殿之內,酒宴正歡,多飲了幾杯的曹景風,此時正拉著幾位番王世子,在大殿中央席地而坐。飲酒作詩,談笑風生,雄姿少年,風流倜儻。


    文武百官,群臣眾人,看著大殿中央,肆意妄為的幾位年輕人,無人膽敢多說一句話,畢竟在未來,這些人,注定會站在王朝權力的頂峰。


    在場能對他們“說三道四”、“指手畫腳”的唯有三人。


    一位是斜坐在桌前,手中拎著酒壺,原本蒼白的麵容,如今紅暈漫生。青陽王看著大殿中央的幾人,眼中沒有絲毫責備,盡是羨慕。年輕,真好啊!


    一位是端坐,慢飲慢酌,時不時抬頭看看大殿中央的幾孩子。北幽王劉天奇,麵無表情,卻內心欣慰。長子劉子歌,這一刻,陪著這些同齡人,肆意飲酒,自在生活,應該是真的很快樂吧。


    最後一位,則是將自己矮胖的身子勉強跪坐著的北海王。不善飲酒,卻也忍不住多飲了幾杯。此時已是身形搖晃,搖搖欲墜。


    嘩啦——


    一桌子的酒具餐盤全都散落在地,極大的響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循聲看去,竟是北海王曹孝策,整個人已經滾落在桌底。


    “父王!!!”


    曹景琰焦急的跑了過去,曹景風同其他幾位世子也都跟了過去。


    在宮人的幫助下,曹景琰扶起曹孝策。


    “殿下恕罪,家父本就不善飲酒,今日開心,多飲了幾杯,這才······”


    “哎,潤豐言過了,”曹景風打斷了曹景琰的話,“要不要傳太醫。”


    曹景琰擺了擺手,“太醫就不必了,家父隻要睡上一覺就好了。隻是,如此一來,我就隻能先行離開,帶家父回府了。”


    “照固北海王要緊,你我兄弟,來日方長。”


    曹景琰看著,露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殿下恕罪,臣就先告辭了。”


    曹景風讓開路,“去吧,好好照顧你父親。”


    曹景琰攙扶著曹孝策,在眾人的目光中朝大殿之外走去。


    “總感覺今天潤豐有些怪怪的。”


    劉鳳梧的話引起了其餘幾人的共鳴,這個總是笑臉盈盈的家夥,今天似乎都沒有怎麽笑過。


    玄武門,城牆之上。


    曹青魚一壺酒盡,正準備回去休息,忽然間腦海中靈光一閃。目光重新落在那些大船之上。


    他忽然想明白了,為何今天總感覺那些船有些不同。


    是了,往常來說,那些船舶上的異族拉船力士,總是會載歌載舞到深夜,十分熱鬧,可是今天卻安靜異常。


    作為一名統帥,曹青魚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當他準備叫人去查探一番時,忽然一聲驚天巨響,伴隨著衝天而起的猛烈火光,出現在城市中央,整個城市都隨之震顫。


    曹青魚先是本能的蹲下身子,等他反應過來那爆炸聲和火光的方向位置時,快速起身,朝那邊望去。


    “快,封鎖城門,集結!!!!”


    北海世子府,原本正在挑燈夜讀的司馬,同樣聽到了這驚天巨響。作為貼身護衛的影子很快出現在其身後。


    “怎麽回事?”


    “好像是皇城方向。”


    司馬起身,走到門口,剛推開門,卻發現門口站著一人。


    “劍冥,”


    “先生,北海王有令,今夜您不能隨意走動。”


    白色麵具下,眉頭輕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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