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不打算說些什麽?”許晏知開門見山,她沒對張韓勝動刑,指尖有規律的敲著,等他開口。


    張韓勝雙目緊閉,靜靜盤腿坐著,不理會許晏知。


    “張大人昨日在刑場還激動萬分,怎麽今日倒冷靜下來了?”


    張韓勝冷哼,“費心讓趙亓在刑場指認,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還來問什麽?”


    許晏知不置可否,“我知道是一回事,從你嘴裏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嗬,我這裏沒有你想知道的了。”


    “張大人,為一個背棄你的人守口如瓶值得麽?”許宴知神色滿是興味,像是在探究但語氣清淺又不像是在期待會得到什麽答案,更像是隨意一問不問結果。


    張韓勝緩緩睜開雙眼,注視她,嚴肅的,認真的,“許大人比我想象的知道的還多,那想必不用我說,你心中早有答案。”


    “確實,我並不奢求你的答案,”許宴知給他遞了碗熱茶,“閑聊而已,張大人放鬆就是。”


    張韓勝未有猶豫,接過熱茶,“許大人想聊什麽?”


    “張大人是幾時與柯大人相識的?”


    張韓勝一愣,沒料到許宴知會問這個問題,“太早了,記不清了。”


    她垂下眸子,盯著扳指半晌才突然開口,“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何如今還肯為他守口如瓶。”


    兩個問題的跨度太大差點讓張韓勝沒反應過來,他笑著,略帶嘲諷,“你我都很清楚,他的根基深重,就算我供出他,對他又有什麽影響?”


    許宴知也笑,“怎麽沒有影響?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他的根基再深,一點點滲透總有它倒塌的時候。”她笑睨著,指尖反複摩挲著扳指,“事已至此,你倒不如坦誠說一說,他棄你,你也沒必要再為他遮掩。你的妻女,我會護她們一命,柯相的手暫時還伸不到我這裏來,我會為她們尋個新的地方生活。”


    “我……能信你嗎?”


    “你隻能信我。”她提起茶壺給他的茶盞中續上,“今日我來,無論結果如何,柯相都不會相信你,寧錯殺不放過這個道理你應該知道,與其全家都死於他手倒不如用他的消息來換妻女的命。”


    他雙肩一沉,眸中黯然,“私鑄銅錢是他讓我去做的,他引誘我能獲利頗多,讓我去做所有的事,他倒是將自己摘的幹幹淨淨,連一點實質性的證據都沒有。”


    她指尖點了點,“會有證據的,你隻需將你知道的所有告訴我就是。”


    “其實我心中也有疑惑,他位居宰相,錢權都有,為何還要私鑄銅錢?”


    “繼續。”


    “我曾夜裏去找過他,無意中聽到他在與人商量銅礦一事,他的語氣穩重並沒有為錢財而波動,那時我就覺得他私鑄銅錢定然不會隻為錢財。”


    “你再想想,可還有什麽線索。”


    “他有幾次直接與趙亓聯係,或許趙亓那裏會有他的書信。”他突然緊盯著許宴知,“如若你能護我妻女一命,我夫人必會給你一個跟他有關的線索。”


    “好,”許宴知答應的幹脆,站起身來,“我答應你的我會做到,也希望你說的也是真的。”


    張韓勝望著她的背影,緩緩地將頭貼緊地麵,“望大人得償所願。”


    許宴知腳步一頓,回頭望一眼,神色複雜。似是感受到麵前青年的疑惑,他聲音低沉且堅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許大人,我在你這個年紀也是想過要做出一番事業的,可惜……走錯路了。那就望大人如願以償,堅守初心。”


    許宴知無言,收回目光,往前走腳步愈發堅定。她都快忘了,張韓勝當年也是榜眼出身,有著文人墨客的氣質又卷著意氣風發的姿態。


    心中說不上來的沉悶,她改變了要進宮麵聖的想法,一個人從大理寺走到都察院。付白來迎她,見她麵色不佳,問道:“大人怎麽了?可是張韓勝死硬著不肯開口?”


    她搖頭,換了神色又掛起笑臉,“寒風太盛,臉僵了。”


    付白給張戩一個眼神,張戩立馬笑嘻嘻湊過來,“大人,吃個烤橘子。”


    許宴知接過,張戩這才鬆了口氣,又笑著,“大人,有你的信,雲清學宮的。”


    許宴知眸光一亮,將橘子塞進嘴裏就去拆信。


    “宴清(被劃掉)知師姐(被劃掉)兄,我們想你了,不知師兄可安好,身體可康健,師父甚為掛念,但他忍著不說。”


    許宴知笑起來,宋雪的小楷寫的愈發好了,可見老頭沒少罰她抄書。她拿出紙筆,一筆一畫寫著,“吾見信甚慰,吾一切安好,身體康健,吾同掛念師父,望他能照顧好自己,冬日嚴寒,望你們多多保暖,免受風寒,吾一人在京中,定會照顧自身,萬事小心,勿太過掛念。”


    付白將信送出去,張戩說:“大人,你心情不好啊?”


    許宴知一笑,“你怎麽知道?”


    張戩摸摸腦袋,傻笑,“就……感覺。”


    “大人,要不我給你講講這幾日各家大人的家宅私事吧,讓你樂樂吧。”


    許宴知笑著踢他一腳,“就你會來事兒是吧。”


    多冒昧啊。


    他聳聳肩,“那大人去找謝大人,李大人他們喝喝酒,也能愉快些。”


    許宴知搖搖頭,“別吧,這幾日聚的太多,難免被人說我個不務正業,隻知玩樂。”


    張戩驚道:“大人,我以為以你的臉皮不在乎呢。”


    “……”許宴知心頭一梗,抬腿又是一腳,“滾蛋。”


    “吩咐你的事兒你辦的怎麽樣?”


    張戩這才收斂嬉皮笑臉,正色道:“大人猜的沒錯,我們的人才將人撤走就有殺手來了,萬幸是我們先行一步,不然恐怕她們母女也是難逃一劫。”


    “知道了,加派點人手去護著,別出什麽閃失。”


    “是,大人。”張戩又犯了難,撓撓頭,“可是大人,人手不夠了啊。”


    “把盯著各家官員的探子收回一些,讓這些官員鬆一鬆,太安靜了,倒不如放一放看他們想做什麽,正好把人手調到張夫人母女那去。”


    “是,大人。”


    許宴知貓似的窩在躺椅上,暖爐就放在她身旁不遠,爐上有一壺煮茶,還有一些幹果,許宴知渾身暖洋洋的,慵懶的眯了眯眼,眉毛挑了挑示意張戩坐下。


    張戩乖乖坐下,“大人有何吩咐?”


    “說說吧,我這會兒挺無聊的。”


    張戩“噗呲”一聲笑出聲,“大人,你不是不聽嗎?”


    “廢話,我什麽時候說過?”


    “大人,我跟你說啊,宋盛女兒的比武招親還真有要辦起來的苗頭,林大人家的千金吵著要去尼姑庵呢,劉大人家的獨子為了要納妾,那鬧的真是讓人頭疼……”


    許宴知懶懶散散的靠著,一手端著茶一手拿著幹果往嘴裏送,興趣盎然的聽著張戩說著各家官員的家長裏短。付白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扯了扯嘴角,弱弱的說一句:“大人,信送出去了。”


    許宴知明顯不甚在意,揚揚下巴,“快過來坐著聽,還挺有意思。”


    付白默默搬了個板凳坐在一旁,抓了一把幹果吃著,靜靜聽張戩說話。


    誰能想到堂堂監察禦史竟悠哉至此。


    李忠明來的時候也一陣無言,“我聽守門的說你從大理寺出來就麵色不好,我這來看看你,沒想到你還挺悠哉。你一個監察禦史,怎麽還愛聽這些?”


    許宴知懶懶一笑,“前幾日聽膩了就沒聽了,今日聽聽覺得還挺有趣。怎麽樣?要不一起?”


    李忠明果斷搖頭,“不了,我不愛聽。”


    “我聽說季姑娘最近躲著你啊?”許宴知朝張戩使了個眼神。


    張戩開口:“季姑娘家附近好像出了點什麽事兒……”


    李忠明默默搬了個板凳坐下,“其實閑來無事聽聽也無妨。”


    許宴知滿意的點點頭,遞給他一杯茶。


    謝辭見李忠明一去不複返也去了都察院尋人,絲毫沒有反抗的甚至乖順的還不等許宴知發話就已經自覺搬了板凳坐下,抓一把幹果,“年關將至,太平的很,我正無聊著呢,快說快說,讓我也聽聽。”


    一個都察院內,一個監察禦史兩個大理寺少卿兩個屬下,正圍著說閑話,說出去也沒人信。


    阿桃是信的,許宴知能幹出什麽事她都信。她掛著假笑敲了敲門,打斷了正聊的熱火朝天的眾人,“少爺,老爺讓我問你什麽時候回府。”


    許宴知觀察阿桃臉色心中暗道不好,趕緊從躺椅上起來,拍拍有些發皺的官袍,笑道:“這就回,這就回。”


    謝辭調侃,“這就走了?我還沒說夠呢。”


    李忠明拉著謝辭起來,“咱們也走了。”


    眾人都散了,各回各家。


    許宴知一路上都在留意阿桃的臉色,拉拉她的袖子,“你別氣,下回我早點回去就是。”


    阿桃把袖子扯回來,“誰敢生大少爺的氣,大少爺可是監察禦史。”


    “好阿桃,我給你買好吃的行不行?你別生氣。”


    阿桃無奈歎氣,“少爺,我們跟老爺一樣,自從你當了官沒有一日是不擔心的,就拿今日這事來說,下值這麽久了還不回來,去哪了也沒找人來通傳一聲,還好你是在都察院,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去哪找你,讓府裏上上下下替你擔心。”


    許宴知一臉認真的點點頭,“好阿桃,我知道啦,我下回注意,不讓你們擔心。”


    “真的?”


    “真的,那你別生氣了。”


    “不行,除非你把那件群青的衣袍穿出去。”


    “……”許宴知咬咬牙,無奈一笑,“行,穿。”


    “對了,我爹沒拿著戒尺等我吧?”


    “老爺兩眼淚汪汪的等你回家。”


    “……”許宴知突然感覺一陣愧疚。


    阿桃暼他一眼,笑出聲,“老爺等你一起吃飯呢,眼淚估計是餓出來的。”


    “好啊,你戲弄我。”


    “對啊,老爺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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