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許宴知所言,步堇晨當街傷人之事一出,反倒不需要她出手了,隻待事態發展便是。


    付白來回稟消息時許宴知才從刑部商討回來,方坐下歇了片刻付白便進來,“大人,齊誌死了。”


    “大夫說,齊誌傷了腦袋,醫治時就已然沒了活氣兒,全憑湯藥吊了一日,人還是沒了。”


    許宴知神色不動,輕“嗯”一聲,“錦祿伯府有何消息?”


    “齊家將齊誌的屍首抬到了錦祿伯府門口,說是要讓錦祿伯給個交代,一命抵一命。”


    付白緊跟著問:“大人,齊家看來是不肯罷休了。”


    許宴知冷笑,“齊家如何肯罷休?齊家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女兒都送給高官做了妾,這四個兒子中齊誌是最荒唐無用,對他們而言,齊誌死了便死了,左右還能讓他們少操點心,隻是齊誌一死,正好給了齊家拿捏錦祿伯的機會,齊家自然不肯罷休。”


    “錦祿伯可就隻有步堇晨這一個兒子,真要一命抵一命,錦祿伯又豈會讓齊家得逞?屆時狗急跳了牆,還不知會鬧到哪一步。”


    付白又問:“那如此一來,大人你的計策不就被阻了嗎?”


    許宴知勾唇,“不必我親自出手,效果更甚,豈不更好?”


    付白思忖道:“大人原是想讓錦祿伯在朝中落下把柄,誰知中途冒出一個齊誌來,雖阻了大人計策,卻也將錦祿伯府推上風口浪尖,最後結果也是一樣的。”


    許宴知眼底眸光閃了閃,轉言問:“小侯爺的信來了嗎?”


    “張戩去問過了,說還要一兩日才能到。”


    許宴知端起茶盞又頓了頓,“把這套茶盞收了,再換一套來。”


    付白有些為難,“大人,要不等阿桃姑娘來吧,你的這些東西金貴,屬下又不識貨,且不說一個不小心弄壞了,若新拿上來的又不得你心意呢?”


    許宴知淡淡,“你盡管去拿,看不明白就瞧顏色,就拿那套紫色的來。”


    “不過就是套茶盞罷了,正常拿就是,你又不是馬虎人,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是,大人。”付白上前將桌上茶盞一一收好,他一邊動作一邊說:“大人,這錦祿伯到底怎麽得罪你了?”


    “不是他,是他女兒。”


    “那大人為何……”他搖搖頭,“也是,自家女兒不懂事,也隻能由他這個當爹的來承擔責任。”


    許宴知盯著他動作的手,“我倒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她畢竟一個姑娘家,我若也使手段讓她毀了清白,那我同她有何差別?任何利用女子清白的計策,皆是最下乘。”


    “她自己犯的錯既然自己承擔不了,那就讓她爹來,也省得旁人說我小肚雞腸要與姑娘家計較。”


    付白笑眯眯的,眼底有試探和幾分謹慎,“大人,屬下插題外個話,明兒是屬下生辰,能否請大人賞臉給屬下題個字?”


    許宴知一挑眉,“怎麽?不請我去你府上吃飯?”


    付白摸摸鼻尖,有些尷尬,“大人真瞧得起屬下,屬下那簡陋寒舍哪裏稱的上是府?真不是屬下小氣不請大人來,屬下的爹娘千裏迢迢到京城來為屬下慶生,他們都是鄉下人,我怕會衝撞了大人,況且爹娘都是自己做些粗茶淡飯,實在不好意思請大人去,屬下原是想著明日之後再請大人去酒樓吃一頓的。”


    許宴知不用聽就知道付白要說這些,她骨節敲敲桌麵,“你若不請我去,我便不給你題字。”


    “大人莫要同屬下開玩笑了。”


    “我像是在同你開玩笑?”


    付白抿唇停滯片刻,“行,隻要大人不嫌棄,屬下自是恭迎大人。”


    許宴知又道:“不必花費銀子去買酒樓的飯菜,二老辛苦前來為的就是親手給你做這頓慶生飯,莫辜負二老的心意。”


    “你也不必特意遷就我,你的生辰你說了算。”


    付白心頭一熱,笑嘻嘻道:“知道了大人。”


    這時張戩提著個鳥籠進來,“大人,給你尋了個有趣的玩意兒。”


    許宴知側頭一看,是隻鸚鵡。


    “許大人好!許大人好!”鸚鵡在籠子裏張口就是這句。


    張戩樂嗬嗬的,“大人,它學得可快了。”


    許宴知伸手逗逗它,“再叫一聲來聽聽。”


    “許大人好!許大人好!”


    許宴知想著這小東西正好能帶回去給許昌茗解解悶,阿桃那隻兔子叫許筱白,不知這隻鸚鵡又會取什麽名字。


    付白收了茶盞退出去,許宴知視線落在鸚鵡身上,問張戩,“明兒是付白生辰,他請你了嗎?”


    張戩直愣愣的,“請了啊。”


    許宴知佯怒哼一聲,“合著就不請我是吧?”


    張戩連忙為付白解釋,“大人,你別生氣,付白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是怕大人嫌棄,畢竟以往也沒有哪位大人會屈尊到我們這樣的下屬家中去的。”


    許宴知好笑,“旁人是旁人,我是我,莫要拿你們的認知來看待我。”


    “知道了,大人。”


    她又問:“你這鸚鵡哪來的,還能再尋一隻嗎?你再替我尋一隻來,就養在這院子裏,這一隻我帶回府去。”


    張戩一口應下,“這還不簡單?屬下明兒就能弄來一隻。”


    “行,花了多少銀子記好了,屆時我一並給你。”


    “大人,不用了。”


    許宴知眉梢一抬,“喲,張大富人這是發達了,都能肆意揮霍了?”


    “大人,你又開屬下玩笑,屬下沒有。”


    “沒有你還推脫什麽?自己把銀子存好。”


    “嘿嘿,知道了大人。”


    不多時付白便抱著箱子進來,“大人,紫色的拿來了。”


    許宴知一抬下巴,“擺上吧。”


    付白小心將茶盞拿出來,卻在看清時變了臉色,期期艾艾道:“大人,屬下好像弄壞了,這上麵全是裂紋。”


    許宴知擺擺手,解釋道:“不是你弄壞了,是它本就是這樣的,這叫冰裂紋。”她說著拿出一個茶盞來,將熱茶倒入其中,頓時響起一道極輕微的清脆裂聲,杯身的裂紋又更加明顯幾分。


    “它剛出窯時便會有裂紋,之後慢慢也會有一些裂紋。”


    張戩瞪大了眼睛去看,“屬下從未見過這樣的茶盞。”


    付白也點頭,“屬下也是。”


    “眼下不就見到了。”


    許宴知眼瞧著時辰差不多了,她提著鳥籠往外走,“行了,你們也回吧,回去好好休息。”


    “大人慢走。”


    許宴知提著鳥籠回府就直奔許昌茗的書房,“爹,爹?”


    許昌茗筆尖不停也沒應聲。


    “爹,爹?爹!”許宴知從門口探出個腦袋來往裏瞧,“爹,你怎的不應我?”


    許昌市頭也不抬,“有什麽事你說就是了。”


    許宴知敲敲鳥籠子,“許大人好!許大人好!”


    許昌茗這才抬頭,“哪弄來的鸚鵡?”


    “朋友弄來的。”她獻寶似的湊過去,“爹,養這麽個小東西得多有意思啊,你給取個名字唄。”


    許昌茗眼見著許宴知身後的小尾巴翹得老高,笑了笑,“就叫許鶯吧。”


    “成,許鶯。”


    “許大人好!許大人好!”


    許宴知笑出來,“不錯不錯,深得我心。”


    她瞥見許昌茗桌上的字,道:“爹,要不你幫我題個字唄,我朋友明兒生辰,讓我給題個字,我哪敢在您老人家麵前班門弄斧不是?還得煩請您給寫一個。”


    許昌茗斜她兩眼,換了張朱砂底色紙,一氣嗬成寫下“遙扣芳辰,生辰吉樂”八個字。


    “不愧是我爹,寫得真好。”


    “行了,別貧。”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實話要你說?我自己知道。”


    “爹你就不能謙虛一點。”


    “你不懂,到了我這個年紀,有些誇獎也是應該的。”


    ……


    翌日一早,許宴知正吃早膳,許昌茗問她:“你這幾日在忙什麽?”


    “眼下應該就隻有改律法一事,怎麽了嗎?”


    “等你忙完這事,我們去一趟江南,你外公壽辰也快到了。”


    “成,我知道了。”


    許宴知和李忠明在宮門口等謝辭,黎仲舒走過來,“謝辭還沒到?”


    許宴知:“人家謝辭好事將近,夜裏激動的睡不著早上起不來也是正常。”


    李忠明莫名,“什麽好事將近?他要嫁人了?”


    黎仲舒失笑,“嫁給郡主嗎?”


    許宴知點頭,“真說對了。”


    “又說我壞話呢吧?”謝辭姍姍來遲。


    “沒有,正說起你的喜事呢,說你要嫁郡主了。”許宴知調侃。


    謝辭的臉一下便紅了,“淨瞎說。”


    黎仲舒眯了眯眼,“你跟郡主?”


    謝辭神采奕奕道:“等小侯爺回來,我就去提親。”


    李忠明兩眼一瞪,“都到提親的地步了?謝辭,你不會比我成親的早吧?”


    許宴知:“很有可能。”


    黎仲舒:“我看也是。”


    謝辭咂咂嘴,“李忠明你不行啊。”


    李忠明當即就是一拳,“說誰不行呢?如槿性子慢,再加上她家中情況特殊讓她對男女一事格外慎重,我自然得陪著她慢慢想通,我又不急。”


    黎仲舒笑了笑,眼底濃濃欣喜,“我要當爹了。”


    許宴知第一個開口:“義父,我是這孩子的義父。”


    謝辭也搶著,“憑什麽?我才是這孩子的義父。”


    李忠明一撇嘴,“搶什麽?這孩子生下來,我們都是他義父。”


    許宴知斜一眼謝辭,“也不知道你非跟我搶什麽?”


    謝辭聳肩,“那沒辦法,看你不舒坦我就舒坦。”


    黎仲舒及時打斷他二人鬥嘴,“快幫我想想這孩子該取個什麽名。”


    許宴知說:“若是女孩就叫清鳶,男孩就叫嶼川。”


    “黎清鳶,黎嶼川,這兩個名字不錯。”李忠明點點頭。


    謝辭想了想也道:“女孩叫舒禾,男孩叫斯辰。”


    許宴知又道:“黎沐熙也不錯。”


    她又玩笑一句:“多生幾個吧,這幾個名字都用了。”


    黎仲舒擺手,“生幾個得看我夫人的意願,我可做不了主。”


    謝辭調侃,“嫁人當嫁黎仲舒啊。”


    他又一本正經地說:“哎,這孩子日後指不定會被許宴知帶成什麽樣。”


    許宴知沒言語,抬腿就是一腳,“你又是個什麽好東西?”


    黎仲舒扶額,“隻求這孩子別太鬧騰就成。”


    許宴知沒好氣,“你在這兒點我呢是吧?”


    謝辭哈哈大笑,“人貴有自知之明,許宴知,你挺貴的。”


    “滾蛋,你日後生個孩子也跟你似的那可就完了。”


    謝辭不滿:“誒,這可不興說啊。”


    許宴知嫌棄:“親都還沒定呢,想的還挺美,謝辭你還挺便宜的。”


    李忠明在一旁拱火,“謝辭,他說你沒有自知之明呢。”


    謝辭瞪著眼,“我聽的出來!”


    ……


    朝中無事,早朝結束的快。


    許宴知同謝辭、李忠明二人一道去刑部。


    在刑部忙完,許宴知才帶著備好的禮前往付白家中。


    馬車在街市停頓時聽到行人閑談。


    “齊家人還在伯爺府鬧呢?”


    “可不是嗎?畢竟是小爵爺出手傷的人,這如今人都死了,伯爺府不就該給個交代嗎?”


    “要我說,眼下就是狗咬狗,他齊家的那個齊誌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那個小爵爺不也荒唐成性嗎?”


    “盡管鬧吧,鬧的越大越好,正好給我們老百姓當笑話講呢。”


    “說得也是,像他們這樣的權貴人家,平日裏將我們踩在腳底下,如今有了這一場鬧劇,當真是大快人心。”


    “看這下伯爺要如何給齊家一個交代。”


    “我覺著吧,這伯爺也是倒黴,攤上這麽一雙兒女,一個刁蠻任性黑心腸,一個荒唐無道愛玩樂,嘖嘖,伯爺真真兒是遭罪了。”


    “得了吧,你還可憐起伯爺來了,再怎麽著人家也是伯爺,像他這樣不愁吃不愁穿的權貴世家一向不把百姓放在眼裏的,你當人人都是許太傅?”


    ……


    許宴知聽到這兒馬車便開始動了,行人談話被拋到身後,許宴知眯了眯眼,錦祿伯和齊家這事還會越來越大,直至上達靳玄禮,屆時才是算賬的好時候。


    片刻後馬車停了,“少爺,這兒馬車進不去了,勞少爺走兩步進去。”


    “知道了。”許宴知撩開車簾下去,付白就在前麵不遠處等她。


    付白迎上來,趕緊接過許宴知手裏的東西,“大人,這巷子太窄,馬車進不來,勞大人走一段了。”


    許宴知擺手一笑,“無妨。”


    付白的家不大卻也不算太小,有一個小院、一間臥房、一間雜物房和一間廚房。


    許宴知到時張戩和兩位老人正在院門口等她,見她來,兩位老人連忙下跪。


    許宴知一個健步上前攔下,“二位不必多禮,今日是付白的生辰,萬事以他為主,不必顧及我。”


    老人一臉慚愧,“這怎麽使得?大人能親臨本就是光耀門楣之事,怎敢怠慢了大人。”


    許宴知抬眼一掃付白,付白當即勸道:“爹,娘,你們若再這樣,大人可就要走了。”


    許宴知淺笑,“二老不必客氣,該如何就如何。”


    付白領著人進去,飯桌上有雞有魚,雖不是什麽名貴食材,但瞧著也極有食欲。付白將筷子擦了好幾遍才遞給許宴知,仍有些忐忑,“大人,鄉野飯食,若大人吃不慣就不吃了。”


    許宴知接過筷子夾了一塊小炒肉,“二老的手藝很是不錯。”


    眾人明顯鬆了口氣,付白說:“就是些家常便飯,大人客氣了。”


    許宴知搖頭,認真說:“並非客氣,我所言都是實話。”


    張戩嘿嘿一笑,“大人,那屬下生辰的時候能不能也請你來啊?”


    許宴知笑著,“你若請,我自然會去。”


    兩位老人在付白的安撫下放鬆不少,許宴知也並未端著架子,就如往常一般同付白張戩說笑鬥嘴。


    隻是兩位老人畢竟是從鄉野而來,平生見過最大的官就是縣令,見到許宴知這樣的京官難免還是會拘束,許宴知見狀便不久待,簡單吃過便借口離開了。


    臨走時她對前來相送的付白說:“那字不是我寫的,是我爹寫的。”說著她又拿了幾張銀票遞給付白,“拿著吧,給二老買些吃的用的。”


    付白一個勁兒的推脫,“大人,萬萬使不得,你今日能來屬下就感激不盡了,更別說那副許太傅題的字和大人你送的生辰禮屬下更是愧不敢當,這銀票當真使不得。”


    許宴知:“誰說是給你的?那是孝敬二老的,你若是不把這銀子花在二老身上,看我怎麽收拾你。”


    付白手裏捏著銀票眼眶濕潤,垂著腦袋生怕被許宴知察覺。


    許宴知看破不說破,拍了拍付白的肩,“好了,我在這兒二老太拘束,你回去好好陪著他們吧,我這就走了。”


    付白突然跪下,“大人,此後付白的命就是大人的了。”他當然明白許宴知此舉既是給足了自己顏麵,又是表明拿他當自己人。


    他動作太突然,許宴知壓根沒料到。


    “起來,你的命金貴著呢?豈是幾張銀票就能打發得了的?”許宴知將他從地上拉起來,“留著你的命好好孝敬你爹娘吧,說得我好像討命鬼似的。”


    “大人,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行了,回去吧,你爹娘還等著呢。”


    “那大人你回去路上小心。”


    “哎喲行了,回個家能有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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