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宴知下了早朝被靳玄邕相邀觀景茶樓。


    “杜河霖今兒被眾人壓著愣是沒吭聲,是你授意的吧。”


    許宴知掃眼桌上的茶水,茶樓裏的茶水自然是不差的,總比靳玄邕尋常喝的好。


    當然,這話她沒說出口。


    倒不是她瞧不上誰,隻是她確實對茶挑剔些。世人有愛茶的也有不愛茶的,她許宴知愛茶便挑剔,靳玄邕不在意茶的好壞便不會留意,正如他說的,在戰場上待久了的人哪裏還會在意喝的茶好不好,隻要是能解渴就成。


    許宴知自是明白這一點,自上回提過一次以後便不會再提了。


    似是自上回過後,靳玄邕每回找她泡的茶要麽是他府裏專門買來待客的好茶,要麽就是直接約在外頭茶樓相見。


    靳玄邕見她垂頭不言,以為她是嫌棄茶水不好,“本王對這些了解不多,來時隨意吩咐小廝上了好茶,你若喝不慣再叫人換了便是。”


    許宴知一愣,“不必了,這曼鬆算是不錯。”


    她這才回過神,接著說:“杜大人被壓的太狠,遲遲出不了調兵令,若再拖下去,嶺南怕是會出事。”


    “所以你才故意讓本王攬下這差事?”


    許宴知抬眉反問,“王爺難道不想麽?”


    靳玄邕不陰不陽一句,“本王想不想是一回事,但你算計本王又是另一回事。”


    許宴知將茶端起,“那就以茶代酒,我給王爺賠個不是。”


    靳玄邕淡瞥一眼,“你自己喝吧,本王品不了你的茶。”


    “王爺此言差矣,茶嘛,左右不過供人消遣。”


    靳玄邕指尖點了點桌案,“嶺南的沈玉林,你很擔心他?”


    許宴知點頭,“好友處境不妙,說不擔心是假的。”


    “還請王爺去嶺南後能照顧一二。”


    靳玄邕眯了眯眼,“本王記著沈玉林跟老侯爺上過疆場,他還不至於無能至此。”


    許宴知聳肩,“我自是相信小侯爺的能力,但小侯爺在疆場經曆遠不及王爺,我也不曾上過疆場,有些事自是幫不了他。”


    靳玄邕聽明白了,“你是想讓本王教他如何作為主將領兵打仗?”


    “正是。”


    靳玄邕突然勾唇,“你不過十九,思慮倒是長遠。”


    他帶著玩笑意味,“許宴知,你這樣讓本王想到營中的一位老將,他自知病不可醫便早早為他帶過的小將設想好一切。”


    “許宴知,你不會也患了不治之症?”


    許宴知輕笑,“王爺倒不如念我點好。”


    “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靳玄邕認真望她,“你一向如此麽?”


    “什麽?”


    “會為身邊之人思慮長遠。”


    許宴知抿茶,垂眸一笑,“我爹也說我,年紀不大,操心的不少。”


    “既是認為重要之人,自然會上心些。”


    “王爺難不成沒有麽?視作重要之人。”


    靳玄邕端起茶盞卻又放下,情緒靜下來,半晌後緩緩道:“有,很多,隻是都長眠於戰場了。”


    許宴知靜了一瞬,“那王爺應明白我。”


    “你說的對,視作重要之人,自然會為其思慮長遠。”


    靳玄邕突然轉言,“這茶怎樣?”


    “還不錯。”


    他又道:“嶺南之事本王既然接了你就不必擔心了,至於教不教沈玉林,本王見到他人再說。”


    “本王也不是誰都指點的。”


    “自然自然,王爺若是覺得小侯爺是可塑之才那便勞王爺指點一二。”


    靳玄邕:“行了,你走吧。”


    “若同本王待的久了,你那主子會起疑的。”


    “本王知道你同他關係好,但畢竟是坐在那個位置的人,豈會沒有疑心?”


    “說起來,本王這個幼弟一向能忍,能在太後眼皮子底下順利登上皇位,倒也不是個蠢的。”


    許宴知抿唇,“王爺說話倒是一向直率。”


    她起身告辭,回府換衣。


    許宴知走後,魏堇走進來,“王爺,買了不少這兒的茶。”


    “嗯,回府吧。”


    魏堇忍不住嘟囔,“王爺倒是對許大人上心,還特意買好茶招待他,旁人誰有這待遇?”


    靳玄邕:“許宴知是金貴人,挑得很,茶不好就不喝。”


    “要同他談事,沒點好茶怕是不好談。”


    魏堇撇嘴,“王爺尋常喝的茶給旁人喝,旁人都還覺得是恩賜呢,就他嘴挑。”


    “你若想喝好茶你拿去喝便是。”


    “真的嗎?那就謝過王爺了。”


    ……


    嶺南之事有靳玄邕,改律法一事也漸入正軌,許宴知這才得以鬆懈片刻。


    謝辭說正是賞花的時候,定好下午一同去賞花。


    許宴知換好衣袍正要走時阿桃來通傳,“有人拜訪,說是錦祿伯府的。”


    許宴知一挑眉,錦祿伯府近日被齊家鬧的不得安寧,怎的還有空找上她?她稍一滯,“讓他進來吧。”


    許宴知坐於堂前飲茶,隻見阿桃領進來的人是個姑娘。


    步月見。


    許宴知似笑非笑,“不知步小姐登門所為何事呢?”


    步月見是精心打扮過的,淺色衣裙少環釵,麵容微白眼含淚,波光瀲灩顯嬌憐。


    這是打算唱苦肉計?


    步月見小心瞥了一眼阿桃,低柔道:“能否請這位姐姐回避一二,我有些事要同大人說。”


    阿桃聞言望向許宴知,許宴知朝她輕笑,“阿桃,茶涼了。”


    “我這就下去換。”


    步月見聞言又瞟了一眼阿桃,心中思量阿桃在許宴知麵前不以奴婢自稱,想必阿桃與許宴知的關係不尋常。


    阿桃退出去後許宴知再次開口,“步小姐有話不妨直說。”


    步月見站近幾步,半垂著腦袋,“求大人饒了錦祿伯府。”


    “你對謝辭做過的事可是我授意的?步堇晨當街打架可是我授意的?手下沒輕沒重致使齊誌不治喪命可是我授意的?你錦祿伯府與齊家不對付可是我導致的?”


    “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件與我相幹?”


    “步小姐,這求饒也求不到我頭上。”


    步月見垂著眼尾,“事情不是大人做的,可結果卻是大人想要的不是嗎?”


    許宴知輕嗤,指尖點點桌案,“說說看。”


    “哥哥那夜在玉春樓被伺候的姑娘套了有關我的話去,若不是突然冒出個齊誌,那事態便會向大人預料的一樣,我爹爹會因此落下話柄,在朝堂被彈劾,大人也好趁此機會幫聖上削了錦祿伯府的勢。”


    “眼下大人的計策雖未能繼續施展,可也因齊誌一事我錦祿伯府已然處在風口浪尖,這結果比大人預想的更甚。齊家並非尋常人家,哥哥沾上了齊家人命,眼下就不是被削勢這麽簡單了。”


    “我自知糊塗,犯了不少錯,還請大人高抬貴手,饒過錦祿伯府吧。”


    “步小姐倒是聰慧,隻是你怕是想錯了,如今不依不饒的是齊家,步小姐要求也是該求齊家。”


    步月見搖頭,“大人是監察禦史更是天子信臣,大人說的話聖上必然會聽,說白了錦祿伯府的生殺僅在大人一念之間,還望大人救救我們伯府。”


    “少爺,茶來了。”


    “進來吧。”


    阿桃端著茶走進來,步月見卻攔在阿桃跟前,“阿桃姐姐,我來吧。”


    阿桃望向許宴知,見許宴知微一頷首她便什麽也沒說,任由步月見端走茶盞。


    阿桃眯了眯眼,望向步月見的眼神中帶了審視,她並未多看,僅一瞬便退了出去。


    許宴知好整以暇,想看看步月見到底想幹什麽。


    步月見端著茶盞一步步朝許宴知走近。


    在離許宴知僅一臂距離時步月見身子一歪,茶盞被打翻,茶水大半都潑在步月見的領口,還有一小部分灑在許宴知的衣擺上,零星幾點飛濺的茶露落在許宴知的指尖和步月見的唇角附近。


    嘖,茶是好茶,可惜了。


    許宴知挑眼瞧她,“步小姐就是這般求人的?”


    步月見稍稍動身,呈跪坐之姿伏在許宴知腳邊,她柔柔將手覆在許宴知的膝蓋上,身子緊跟著湊過來貼著許宴知的腿,她昂首上挑眼尾看著許宴知,“大人怎知我沒有誠意呢?”


    步月見前胸被茶水浸濕,白皙光潔的脖頸上有茶露緩緩往下流進衣領,因茶水溫度偏高,她頸間白皙被染上霞紅且帶著濕潤。


    步月見伸手捧過許宴知的手,用唇將許宴知手指沾的茶露吸吮淨。


    許宴知笑含輕諷,將手抽回卻又擒著步月見的下巴,拇指不輕不重地擦過步月見唇角邊的茶露,“步小姐,你認清楚了,我可不是謝辭。”


    步月見眼底閃過難堪卻又很快消散,她將身子又貼近幾分,胸前的柔軟有意無意蹭著許宴知的腿,她嗓音有些啞,眼含嬌媚,“可是隻有大人才能救伯府。”


    “少爺,吃酥糖嗎?”薑祀笑著推門進來卻僵在原地。


    “你……你們……”


    步月見被嚇了一跳,幾乎下意識將臉埋在許宴知的膝蓋上,薑祀來得太突然,許宴知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就隨著步月見埋臉的動作換了擒勢,在薑祀看來反倒像是她用手撫著步月見的臉。


    “怎麽了?”寧肆緊跟著過來,隻見許宴知坐於堂上,有個女子跪伏在許宴知的腿上,許宴知的手似乎還停留在那女子的臉上。


    寧肆也懵了,手裏提著的那包酥糖也落在地上。


    許宴知當即想抽出手,卻不料手被步月見緊緊拽著,她若用力,步月見的身子也會跟著力道貼上去。


    許宴知擰眉,“出去。”


    二人久久沒回神,許宴知加重了聲音,“寧肆,帶薑祀出去。”


    “啊?哦,哦!我們這就出去。”寧肆回過神來拉著薑祀就往外走,片刻後寧肆又著急忙慌的回來撿掉在地上的酥糖。


    待重新恢複安靜後,許宴知嗓音微涼,“步小姐,該鬆手了吧。”


    步月見的額頭貼在許宴知膝上,“大人,救救我哥哥可好?”


    許宴知冷笑,“你這是在救你哥哥嗎?不過是擔心伯府此後落沒,你在府裏養的小倌不願再跟著你罷了。”


    步月見一僵,“你怎麽……”


    “步月見,你太小瞧我了,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不是所有人都吃你這套的。”


    “現下你爹正在宮中請罪,為了保你哥哥一命也為了你不被牽連,他老人家可知道你此刻跪在我腳邊主動獻身?”


    步月見被刺得啞口無聲,許宴知趁機收回手來,拍拍衣袍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睨著她,“我救不了你哥哥,你哥哥自有律法處置,至於你錦祿伯府,聖上暫且還能容你們。”


    “你們若是安分,倒也還能有個伯爺的待遇。”


    “你不必將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也知你來的目的,不過是想勾著我對你做些什麽,好讓你拿捏我的把柄借此威脅我罷了。”


    步月見麵色煞白,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她像是渾身赤裸被人看盡一般心中湧起恥辱和難堪,仿佛渾身被抽了筋骨一下無力支撐,胸口被什麽東西堵著讓她有些喘不上氣。


    “阿桃,送她件披風。”


    阿桃走進來應聲,瞥見許宴知衣擺的茶漬,“換身衣服吧,謝大人他們在等著你呢。”


    許宴知瞥一眼癱軟在地的步月見,沒說什麽,徑自出去。


    阿桃走到步月見身側,“今日之事不會再有旁人知道,步小姐,請回吧。”


    “你很得意嗎?”步月見惡狠狠瞪著阿桃。


    阿桃淡淡,“我不明白步小姐在說什麽。”


    “你是許宴知的通房吧?在許宴知麵前可以不用奴婢自稱,怎麽?這是許宴知給你的特權?你是怎麽討好他的?”步月見緩緩起身,理平身上褶皺,“或者說,你是怎麽伺候他的?你有什麽好得意的?再得許宴知的歡心你也隻是個丫鬟。”


    阿桃輕一蹙眉,隻是平淡一句,“步小姐,我在許府並無奴契。”


    “怎麽可能?你——”


    阿桃不想同她多糾纏,“步小姐,你該走了。”


    有丫頭送來披風,阿桃接過後遞給步月見,阿桃將步月見送出府,在步月見上馬車時壓低了嗓音道:“步小姐,我不用刻意討好少爺,少爺自會將我放在心上。”


    “你!”


    阿桃退後兩步行禮,“步小姐慢走。”


    阿桃回去後薑祀和寧肆眼巴巴跟著她,“阿桃,方才她們在幹什麽啊?”


    阿桃瞥一眼,“小孩子問這麽多幹什麽?”


    寧肆縮縮脖子,耳尖有些紅,“那個小姐是喜歡少爺嗎?”


    阿桃卻隻道:“今日之事你們把看到的都忘了,不許亂說。”


    “哦。”


    “知道了。”


    ……


    許宴知換了衣袍這才騎馬到城外尋謝辭。


    “你怎的來這麽晚?”


    許宴知一回想到在府中的一幕不禁一個激靈,“步月見來找我,求我幫幫錦祿伯府。”


    謝辭皺眉,“錦祿伯府的事兒跟你有什麽關係?再者說,步堇晨自己惹了齊家,齊步兩家本就不對付,你能如何幫。”


    許宴知捏緊韁繩,“步月見不蠢猜到我一開始的計謀,覺著這事兒是我起的頭,有些威脅意味在。”


    “頭是你起的,計謀還未施展,事是他們做的,與你何幹。”


    李忠明揉揉鼻尖,“別說他們了,好香,應該快到了吧。”


    沈玉寒揚著下巴去看,“快到了,就在前麵。”


    許宴知駕馬提速,“那便快走吧。”


    到了花場,入眼滿是芬芳。


    “你頭上有蟲子,別動。”謝辭抬手到許宴知頭上撥弄。


    許宴知不疑有他,盯著眼前的嬌花,“哦。”


    之後的一路,許宴知時常被人回首凝望。


    許宴知一陣莫名,低頭看了看身上,“他們看我作甚?”


    李忠明隨口敷衍,“你長得好看,看看又怎麽了?”


    “那她們看便看,笑我作甚。”許宴知突然一頓,冷笑一聲,“謝辭,你幹什麽了?”


    謝辭攤手,“冤枉,我哪裏又招惹你了?”


    沈玉寒抿著嘴笑,“快走吧,好看的還在裏頭呢。”


    許宴知打了個哈欠,“我不看了,我去外頭等你們。”


    李忠明也道:“我也不進去了,裏頭人太多了,擠得慌。”


    謝辭笑著:“無妨,我陪你進去。”


    沈玉寒笑著推他,“行了,知道你們不愛賞花,你們出去等我吧。”


    謝辭執拗道:“我陪你去。”


    沈玉寒指尖戳戳他心口,“不用了,我與劉家姐姐許久未見,正好同她一道進去,你們去外頭等著便是。”


    李忠明嘿嘿一笑,“走吧謝辭,她不要你咯。”


    許宴知也打趣,“謝辭,人家不要你陪。”


    謝辭呲牙咧嘴的攬著他倆往外走,“咱出去打一架吧。”


    他們三人出了花場,許宴知騎上馬,“誒,咱仨賽馬吧。”


    李忠明二話不說上了馬,“走啊!”


    謝辭也上了馬,“那咱就快些,在玉寒出來前回來。”


    “駕!”


    許宴知率先駕馬而去。


    “許宴知,你耍賴!”


    “你自己不跟上的,怪我作甚?”


    許宴知一襲淨白衣袍,銀絲入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少年人麵如冠玉眼眸清亮騎於馬背,青絲發冠處還插著一朵花,嘴角微微勾著笑意,肆意又張揚。


    三人駕馬一路往前,卻無意間發現一處“世外桃源”。


    遍地皆是鮮花,花樹的樹枝垂下來,朵朵鮮花長滿枝條,許宴知在馬上正好被花枝遮擋,眼前滿目是花,撩過她眼簾,她伸手撥開眼前的花枝,“郡主該來這兒的。”


    李忠明也道:“我說也是,在這兒還不用去擠。”


    “駕!”許宴知一拉韁繩再次往前而奔,“在這兒舒坦得緊,都有些不想回京了。”


    謝辭朗聲一笑,“怎麽?許大人這是不要朝堂要江湖了?”


    許宴知迎光而笑,“就算要江湖又有何不可?舒心即可。”


    李忠明緊跟上去,“光景正好,倒不如騎馬跑盡興了再回去。”


    許宴知笑意加深,“謝辭哪裏舍得讓郡主就等。”


    “許宴知你閉嘴吧。”


    “怎麽?還不好意思了?”


    “看我不打你!”


    “追的上我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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