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衣擺被風吹拂,眼前山林左右隨風而動,身後是沸水翻騰,隱隱有茶香浮動。


    少年人神色淡淡隻觀眼前山林,山不算高卻也連綿,入眼的綠因秋色有褪意,山色與少年鬆葉綠衣擺相稱,翠竹刺繡在風的牽引下聳動如生,卷著玉佩長穗飄動。初升新日,光灑滿山頭映得衣袖銀絲隱隱發亮,少年人眼眸染了晨光多了幾分鬆適將眼底掩藏寒涼逼退,唇角不禁微揚展露零星笑意,周身卸下緊繃投入晨光照耀的舒緩。


    “許宴知,我早就說了,這兒的日頭最好,我沒騙你吧?”謝辭伸著懶腰從亭中邁出,上前搭上少年人的肩。


    許宴知長舒一口氣,“確實不錯。”


    李忠明拎著食盒姍姍來遲,“快些過來,趁熱吃。”


    謝辭:“什麽東西?”


    “餛飩、蝦餃、湯餅還有芙蓉蝦仁粥。”


    謝辭咧嘴一笑,“可以啊,深得我心。”


    許宴知動了動脖頸,“看日升的話這地方確實不錯。”


    李忠明嘿嘿一笑,“看日升吃餛飩實在美哉。”


    謝辭坐在石桌前撐著腦袋看許宴知,“誒,你吃哪個?”


    “蝦餃。”


    謝辭一撇嘴,“不成,你喝蝦仁粥,我吃蝦餃。”


    “那你還問我作甚?”


    謝辭嬉皮笑臉道:“跟你客氣客氣。”他說著還是將蝦餃放到許宴知跟前,“小爺我委屈委屈,吃湯餅吧。”


    許宴知輕嗤,“得了吧?你一開始就是想吃湯餅吧?還跟我演上了,欠的。”


    李忠明吃著餛飩,“他就這德行。”


    謝辭瞪他一眼,“吃你的吧。”


    “咱一會兒看完了日升去幹嘛?”


    許宴知:“合著你們大理寺這麽閑?”


    “不閑,但總不能時時刻刻都忙公務吧?”謝辭懶懶道。


    李忠明問她:“怎麽了,你們都察院近日很忙?”


    她點頭,“都察院要換新址,舊址的文書案卷都要重新審查一遍,屆時該帶走的帶走,不該帶的也就隻能銷毀了。”


    “除了這些,還有都察院自己的差事要忙。”


    “我還得考慮如何重提改律一事,還有滁州的事我得關注著吧?殿試考官的事我也得留心——”


    “得得得,知道你許大人公務繁忙,但你也不能一直忙公務吧?你還未及弱冠呢就把自己忙成這樣,那日後還了得?”謝辭打斷她,夾了一個蝦餃送到嘴裏,含糊不清的說:“還是得多出來遊一遊,別浪費了你正是年少肆意的好年紀。”


    許宴知一挑眉,“話是這麽說,難不成我還真不管了?”


    李忠明咽下一個熱餛飩,吐了口熱氣,說:“也不是讓你不管,那事情這麽多你一下管的完嗎?日子是一天一天過的,事情也是一件一件處理的,誰能一口氣吃成個胖子?”


    她笑:“行了,吃你的吧。”


    謝辭吃了湯餅又喝了碗蝦仁粥,李忠明吃完餛飩也喝了一碗蝦仁粥,蝦仁粥分量不多,恰是一人一碗。


    許宴知吃完了蝦餃便沒了喝粥的胃口,謝辭說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和李忠明二人勸著她把剩下的粥喝完。


    “我都十九快弱冠了還長什麽身體?“


    “十九怎麽了?十九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就是,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能吃了。”


    李忠明壓著許宴知,謝辭笑眯眯端著碗,“不吃是吧?來,我喂你。”


    “別,別惡心我。”


    “我吃,我自己吃。”


    謝辭一挑眉,“早這樣不就好了,還累得小爺給你端半天碗。”


    李忠明這才鬆開她的肩,“吃吧,自己吃完。”


    “......”許宴知看著手裏的碗歎一口氣。


    謝辭和李忠明出了亭子曬太陽,許宴知喝著粥越想越不對味兒,端著碗出了亭子朝他們走過去,“不是,合著你倆拿我當兒子養呢?”


    謝辭笑出聲,“我哪裏敢?”


    李忠明嗬嗬直樂,“我們這一群人中除了沈、宋兩個姑娘外就屬你年紀最小,自是要多照看照看你,是不是啊小寶?”


    “滾蛋!”


    謝辭拍拍她的肩,“行了,不逗你了,你老實把粥喝了。”


    三人並肩立在山頭看初陽,秋陽不算熱,曬在身上不燙僅有恰到好處的暖意,時辰正好,光景也不錯,三人中唯有許宴知手裏端著碗,莫名有些違和卻又不違和。


    之後三人也沒急著下山,在亭中喝茶閑聊。


    “過一陣我要出一趟外差,離京不算遠。”


    李忠明也道:“我也要出外差,跟謝辭相反,我去那地方挺遠的。”


    她道:“左右兩個少卿都要離京,你們嚴大人忙的過來嗎?”


    謝辭一聳肩,“大理寺又不是沒人,有什麽忙不過來的?”


    “你爹這事兒你也別急,我們會幫你留意著些的。”


    李忠明點頭,“對,我們離京前總是要幫你解決完這事兒的。”


    “還有你送到大理寺的屍首,魏岐驗過了,死因是心口的三根銀針,一擊斃命。”


    謝辭接話:“銀針是特製的,我在京中暫時還未見過這樣殺人的武器,且不論是用何殺人,光是要靠銀針一擊斃命的話也需要深厚的內力。”


    許宴知微微蹙眉,“也就是說是江湖人的手段?”


    “也未必,也可能是殺手組織內的人。”


    謝辭繼續道:“隻是這二者相同的是,需要的雇銀絕對不低,一人百兩或百金也是有可能的。”


    “此次外差我和李忠明正好能去別的地方打聽打聽用銀針殺人的手法。”


    許宴知指尖輕緩拂過杯沿,她輕“嗯”一聲,又突然想到什麽,說:“近日收的帖子不少,有一份是錦豐伯府送來的,我想去一趟。”


    謝辭一拍腦門,“你不提我還忘了,我都許久未看他們送上門的帖子了,若有錦豐伯府的,屆時我與你一道去。”


    她問李忠明:“你呢?”


    李忠明搖頭,“我吩咐了門房不收帖子,我也就不去了,那些人多的地方多是應酬,我就不去了,省的費腦子。”


    許宴知說:“好歹是堂堂大理寺少卿,在京中也是顯眼的官職,豈能一封帖子都不收?”


    李忠明抿了抿茶水,“我不比他們有心眼,沒準一不小心就上了套,與其這樣小心翼翼倒不如一封帖子都不收。”


    謝辭:“也是,惹不起還躲得起呢。”


    許宴知沒再多說,她提壺添茶,道:“那屆時我和謝辭去就是。”


    謝辭問道:“怎麽突然想著去赴錦豐伯的宴?”


    “前些時日我幫了小爵爺的忙,他給我送了把短刃做謝禮。”


    “你的意思是,或許錦豐伯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不一定,總要見了再說。”


    李忠明說:“對了,改律的事季大人那邊可有什麽想法?”


    她一挑眉,“嚴大人有何想法?”


    謝辭:“嚴大人的想法簡單,他就是想在朝堂上直接言明重啟改律,他讓我倆問問你還要刑部那邊有何想法。”


    “直接言明定是不行,刑部那邊我近日還沒與季大人聯係過,我如今隻是想著楊祿死了,便沒了重提的好由頭,還是要等。”


    “至於刑部,我會盡快與季大人見一麵的。”


    “嗯,”謝辭揉揉後頸,說:“你之前同我說李郜在京中有主子的事我也細細想過了,沒準是周岩故意騙你的。”


    “故意混淆你的視線,好放鬆你對滁州的關注。”


    她垂眸凝神杯底,“可他的死如何解釋?”


    “京中有誰不希望周岩活著?”


    李忠明:“萬一周岩的死也是李郜的計謀呢?目的就是謝辭說的那樣。”


    她歎了歎,“我不知道,很多事情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紗,掀不開也看不清,壓在心裏徒增煩惱。”


    謝辭按了按她的肩,“無妨,抽絲剝繭總有真相大白的那一日,你也不必太心急。”


    “你我抽絲剝繭尚需時日,他們層層設計同樣需要時日,我們未必就一定處於劣勢。”


    李忠明點頭:“他說得對,你不用太煩憂。”


    謝辭看了看天色,“時辰也差不多了,下山吧。”


    她道:“下山你們還有何安排?”


    李忠明搖頭:“還沒想好,路上想吧,走一步看一步。”


    ......


    三人一道下山,原說好去遊湖卻不料碰到付白急匆匆尋來。


    “大人,出事了。”


    許宴知一瞬收斂笑意,“怎麽了?”


    周遭百姓來往,付白不好直言,“大人,還是親自回去看看吧。”


    謝辭和李忠明聞言一齊道:“我們也去。”


    幾人趕到都察院,都察院的大門上被射上一支箭,箭上綁著一封信和一張字條,字條上寫著“許宴知親啟”五個字。


    都察院門外圍了不少弟兄,皆等著許宴知來主持大局。


    許宴知將箭拔下,“陸大人和吳大人呢?”


    付白道:“今日不上值,這兩位大人一起出城去了。”


    她將信拆開,信中隻有四個字。


    以命換命。


    朱紅色的字跡在光下尤為惹眼,像是從地獄來的惡鬼討命前的預告。


    謝辭蹙眉看著筆跡,“這是什麽意思?”


    許宴知渾身發寒,“以命換命,換誰的命?我還是誰?”她低低發笑,冷意橫生,“周岩的命他要拿誰的命抵?”


    李忠明低低罵一聲,“李郜人在滁州消息倒是靈通,看來李郜還真有主子在京城。”


    謝辭有些擔憂,“李郜會不會對洪辰溪不利?”


    她搖頭,“周岩的死傳到李郜耳中尚需要一些時日,他大抵還不知周岩已經死了。”


    “接下來該如何?”


    “付白,這幾日都察院加強戒備,陸、吳二位大人身邊多配幾個守衛。”


    “現在派人去尋兩位大人回來,記得多帶幾個人去。”


    “是,大人。”


    她揚聲對眾人道:“諸位,近日出行需結伴,萬事小心,切不可讓賊人鑽了空子。”


    “至於以命換命,他們要報複也隻會衝著我來,你們不必太過憂心。”


    “可是大人,你怎麽辦?”


    “是啊是啊,大人你讓咱們小心,你自己怎麽辦?”


    謝辭正色安撫眾人,“不必擔心你們許大人,你們許大人有我們護著呢。”


    書信被她揉在手心中,眼底隱隱有怒氣,她嗓音低寒,一字一句道:“我的命不是什麽宵小說要就能要的。”


    許宴知冷笑:“我倒要看看,他們如何以命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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