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命換命。


    這四字猶如魔咒一般總縈繞腦海,朱紅色的字跡在夜色下偏暗,偏生月光照耀徒添森然,愈發覺得這四字是沾血而成。


    陸凊和吳東澤在晚些被尋回,他二人一言不發坐在桌前緊緊凝著桌上書信,許宴知坐在一旁的案前,提筆專心處理政務。


    “你怎麽想?”吳東澤率先打破沉默。


    許宴知沒抬頭,“護好你們的安危,走一步看一步。”


    陸凊不讚同的看她一眼,“你這意思是光護著我們,拿你自己做誘餌?”


    吳東澤立馬道:“這可不成。”


    陸凊點點頭,“不成,哪有把你拋出去的道理?”


    許宴知筆尖未停,她嗓音淡淡,“以命換命,總要有人是被換的,”朱紅的墨從筆尖溢下落在紙麵,她眸底平靜如水,用筆一筆一劃在紙麵寫下“已閱”二字,她將筆擱下,說:“周岩算是因我而死,他們這是衝我來的。”


    陸凊蹙眉,“不行,萬一你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許宴知抬眸靜靜望著,口吻極淡,“會出什麽事?”她輕一勾唇諷笑,“殺我是件很容易的事嗎?”她停頓一瞬又緩下口吻,帶了幾分勸慰,“不必擔心我,我身邊不缺人。”


    吳東澤道:“那你有何打算?”


    她懶散撐著下巴,指尖點了點桌案,“我倒真想看看他們是怎麽個以命換命法,除了李郜沒人會把周岩的死算在我頭上,可李郜沒那麽快知道周岩死訊,那就隻有李郜在京城的主子了。”


    吳東澤一掌拍在桌案,忿忿道:“周岩本就是他自己怕暴露才滅的口,人分明是他殺的,他倒反過來把周岩的死算在你頭上,簡直是厚顏無恥!”


    “說明他不蠢,”陸凊繼續道:“他知道此局無解,要麽周岩不傳消息直接出京,要麽繼續冒險找他。”


    “周岩選擇繼續冒險,那他為了不暴露自己隻能殺了周岩,他知道這是許宴知故意的,是許宴知逼他不得已殺了周岩,所以他會針對許宴知。”


    “所以,”陸凊站起身來,麵色嚴肅道:“我才不想讓你冒險拿自己做誘餌,他們這樣的人是餓急了的豺狼虎豹,你擋了他們的路,他們不扯下塊肉來是不會罷休的。”


    許宴知淡笑安慰,“陸大人,我知道的,可眼下是躲就能躲得過去的嗎?那支箭今日是射在都察院大門,那來日這支箭誰說得準會射在誰家大門上?又或者會直接要了誰的命?”


    “陸大人,躲不掉的。”


    “與其畏首畏尾,不如笑等他來。”


    “也不失了都察院的顏麵。”


    陸凊仍有些放心不下,許宴知又道:“陸大人,你與吳大人的安危於都察院而言更重要,萬一我猜錯了,他們對你二人下了手那可就不好了,所以眼下重中之重是要護好你們二位,日後還需你們主持大局呢。”


    吳東澤起身上前拍了拍陸凊的肩,“陸大人,還沒聽出來呢?人家是讓我們護好自己才不至於讓他因擔憂我們礙了行事。”


    許宴知抿唇一笑並未接話。


    吳東澤繼續道:“所以啊,咱們就護好自己吧?別太擔心他了,他不是衝動無腦之人,定會有他的對策的。”


    陸凊歎一聲,“知道了,我們會護好自己不拖累你行事的。”


    許宴知見他應下這才笑道:“誒,我可沒有嫌二位礙事啊,我可是真真兒擔心你們二位的安危。”


    吳東澤瞪她一眼,“你再說我可就勸不住了啊。”


    陸凊這才反應過來,“好啊,你們二人聯合起來對付我是吧?”


    吳東澤連忙攬上他的肩往外走,“好了好了,不是還有事嗎?我陪你去。”他朝許宴知一抬眉,“我們先走了啊。”


    許宴知:“這幾日會有不少人跟著護你們安全,你們自己多加小心。”


    “知道了,走了。”


    他二人出了屋見屋外欄杆倚著兩人,陸凊對謝辭他們拱手道:“有勞謝大人,李大人出手幫襯。”


    謝辭笑道:“陸大人客氣了,於公於私我們都不會坐視不管的。”


    幾人簡單寒暄幾句,謝辭和李忠明目送他們二人離開才轉身進屋。


    “怎麽說?”


    許宴知已然重新提筆,“陸大人答應了。”


    李忠明道:“說實話,我要是陸大人也不會答應讓你做誘餌的,能讓陸大人答應也是為難他了。”


    謝辭點頭附和,“我也是。”


    許宴知抬眸冷瞥一眼,“是什麽是,本就是衝著我來的,我還能躲著不理不成?哪有連累旁人的道理?”


    “你二人也別在這兒跟我說這些大道理,我不聽。”


    “嘿,你怎麽還胡攪蠻纏上了?”謝辭一撇嘴。


    許宴知淡笑頓筆,“你要是再說我就不讓你們大理寺插手了。”


    “那不成,”謝辭立馬嬉皮笑臉道:“不說就不說,反正你這事我們可管定了。”


    李忠明喝茶笑看許宴知故意逗謝辭,偏生謝辭明知許宴知在逗自己還是笑嘻嘻的順著她的意低頭服軟。許宴知頓住的筆尖因墨汁過盛往下滴了墨點,朱紅的墨滴在桌案上開出墨花,墨色濃鬱猶如血滴。


    許宴知垂眸盯著朱墨,嗓音淡下來,勾著幾分認真,“我說我不會出事不是有多信任自己,而是我信任你們。”


    “有你們在,我盡可放心。”


    “我知道你們不會讓我出事的。”


    李忠明將茶盞放下,神色認真道:“許宴知,我們不會讓你的話落空的。”


    謝辭也斂了笑意,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上前抓住她握筆的手腕,低聲道:“你最好別給我想什麽餿主意,不然你死了我都得到閻王殿前給你逮回來。”


    李忠明一愣,“什麽餿主意?”


    許宴知的視線從墨滴上移開,她抬眼對上他的視線,神色淡淡掙開他的手,“哪有什麽餿主意?”


    謝辭咬牙切齒的盯著她,“你最好是。”


    李忠明不明所以,他也走上前來,視線來回落在他們二人之間,“你倆說什麽呢?”


    她輕笑,重新落筆,“沒什麽,他胡謅的。”


    謝辭低低冷哼,“是不是胡謅你自己心裏清楚,別逼我把你那點事兒說出來。”


    許宴知神色未變,“那你說吧。”


    “你!”


    謝辭不會說,所以許宴知有恃無恐。


    “說什麽?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不是你倆打什麽啞謎呢?就瞞著我一個人是吧?”李忠明眼巴巴望著他二人,急得他去抓謝辭衣袖,“不是,你倆到底說什麽呢?”


    謝辭被氣得心頭一梗,瞪一眼許宴知隨口扯了個謊道:“沒什麽,就是我猜他這次肯定要背著我倆做什麽危險的事。”


    李忠明聞言伸手攔下她落筆的手,“那可不成啊許宴知,你別胡來。”


    許宴知無奈一笑,“我沒有。”


    李忠明望著謝辭,“他說他沒有。”


    “他說沒有就沒有?你信他信我?”


    “……”李忠明閉了嘴沒言語。


    謝辭又被李忠明突然的沉默氣笑,他抬手就給了李忠明一拳,“你不信我是吧?你信他?李忠明啊李忠明,你忘了是誰陪你去辦案子了?你忘了是誰陪你喝酒喝一夜的了?你忘了是誰陪你挨嚴大人的罵了?”


    許宴知聞言及時收回手處理正事,她不出聲也不摻和他倆的事。


    李忠明憨笑著撓了撓額頭,“是你,都是你,但是他都說他沒有了。”


    “李忠明!你還是信他是不是?你等著,我今兒跟你沒完!”


    “不是謝辭,你別動手啊,我還是信你的。”


    “你完了李忠明,看小爺不要了你的狗命!”


    李忠明無辜道:“狗命是你的。”


    “李忠明!”


    “誒,別動手,別動手啊。”


    許宴知一聳肩,不插手他二人的紛爭。


    直到他二人打鬧累了,她才緩緩開口,“吵完了?那說正事吧。”


    李忠明大口喝著茶,“說吧。”


    “說。”


    她道:“信上隻說以命換命,卻沒說要換誰的命,我雖推斷目標是我但保不齊他是故意迷惑我再對別人下手。”


    謝辭:“你是擔心你拿自己做餌結果他們不上當。”


    她點頭,“所以還是要提防他們對旁人下手。”


    李忠明接話,“可範圍太廣,總不能隻要與你有聯係的都派人手護著吧?”


    謝辭說:“那倒不必,他們明顯是因周岩才針對都察院的,所以護著都察院的人就好,”他繼續道:“他們實為算賬,就不會針對位卑之人,那就隻有宋、陸和吳三位大人。”


    “再加上宋大人有意辭官,那他們更沒有必要對付宋大人。”許宴知接話道。


    李忠明點點頭,“那就是有那兩位大人了。”


    “放心,他們二位的安危我會派人幫襯一二的。”


    謝辭又道:“那你呢?他們二位的安危你安排好,那你自己的計劃呢?”


    許宴知筆尖一頓,為防墨水滴下她幹脆將筆放橫,“我是在想,若要對我出手該何時出手最佳?”


    三人異口同聲道:“赴宴。”


    謝辭打了一個響指,“你平日出了府就是到都察院當值,要麽就是進宮,這三個地方皆有守衛不適合下手,你給錦豐伯府回了貼,這不是什麽隱秘之事,若是我我就會趁你赴宴時對你下手。”


    李忠明:“再加上錦豐伯府那日為不驚擾賓客定會讓府裏的守衛退到外圍,守衛不多也最適合下手。”


    李忠明一拍腦門,“早知道我就收下錦豐伯的請帖了,也好隨你一道進去。”他頓了頓,說:“要不我偷偷混進去吧?”


    許宴知搖搖頭,“不必了,你不去也好,你正好帶人護著都察院的兩位大人,你本就不收請帖,若一反常態出現在那反倒讓旁人起疑。”


    “成,那府裏就交給謝辭了。”


    謝辭應聲,“此時許宴知不方便同人私聯,會打草驚蛇,我會私下聯係小爵爺,讓他在那日留下一些守衛扮作小廝守在席上。”


    “好。”許宴知瞧了一眼天色,“行了,時候不早了,你們回吧。”


    李忠明聞言起身,“成,那我走了。”


    他見謝辭沒動,問道:“你不走嗎?”


    “你先走吧,我再同她商討商討當日宴席事宜。”


    李忠明不疑有他先一步離開。


    李忠明走後謝辭抱著手一言不發的盯著許宴知,她哭笑不得,“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若是被我發現你背著我又做了自傷的事,我跟你沒完!”


    許宴知四指朝上,“真沒有,這等小事還不至於。”


    “成吧,暫且相信你。”


    “行了,你回吧。”


    謝辭一步三回頭,“別騙我!”


    “騙你我是狗。”


    “你本來就是。”


    “我是狗那你是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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