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濃鬱之時,恰赴宴之期。


    許宴知特意挑了墨色祥雲暗紋窄袖圓領衣袍,袖口以皮革束之,銀絲入繡點綴在衣擺及領口,腰間革帶不墜玉飾利落輕便,腕間佛珠因束袖不便被她摘下,思索一瞬後又將其戴上,阿桃在她腰間別了一把短刃,叮囑她萬事小心。


    許宴知一愣,捏捏阿桃的臉,“你怎麽知道我今日要幹什麽?”


    阿桃:“你平常也不穿墨色,若不是有受傷的危險你又怎會挑這個顏色?”


    許宴知連連捂住阿桃的嘴,“誒喲,我的小祖宗,你可別說給薑祀聽了去,她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跟我去呢。”


    阿桃瞪她一眼,“你不帶薑祀,帶寧肆了嗎?”


    寧肆默默從屋外探頭進來,“帶了。”


    他說完又把腦袋收回去。


    阿桃喚他,“寧肆,你進來。”


    寧肆聞言走進來,阿桃擰著眉問他:“給你做的新衣裳你怎麽不穿?”


    寧肆無辜道:“我平日穿了,今日要打架,我舍不得。”


    阿桃沒好氣道:“衣裳做來就是用來穿的,你還能留著當傳家寶不成?說出去還叫讓人以為府上連個侍衛都養不起了,去換了。”


    寧肆一言不發的望著許宴知,她佯裝整理衣袖錯開寧肆的凝視。


    阿桃推著他出去,“你看她也沒用,去換了,不然她就不帶你去了。”


    “少爺……”寧肆可憐兮兮的喊了一聲。


    許宴知剛想說話就被阿桃冷眼堵回去,“嗯?”


    許宴知:“……”她默默轉過身去。


    寧肆無法,隻能又回去換了衣裳。之後阿桃將他二人送上馬車,“都小心點,別受傷了。”


    許宴知一刮她鼻梁,“知道了小祖宗。”


    阿桃笑罵,“我看你才是小祖宗。”


    “行了,快去吧。”


    許宴知在錦豐伯府門口碰上謝辭,三人一道進府,寧肆進府後便隱了蹤跡。謝辭搭在她肩上倚著,嬉皮笑臉道:“誒喲,我倒要看看他們是怎麽要你的命的。”


    許宴知:“你還挺興奮?”


    “興奮談不上,你想想咱倆好像還沒有並肩作戰過吧?”


    “我救你那回不算?”


    “你認字嗎?我說的是並肩作戰,重點是並肩,不是作戰。”


    “成成成,你說什麽都對。”


    謝辭一敲她腦袋,“嘖,這麽敷衍。”


    她屈膝一拐他腿後,“能跟你說話就不錯了。”


    “許大人,謝大人,你們二位也來了。”沈長安笑盈盈走上前來。


    他來後又陸陸續續湊上兩三人來,“許大人,謝大人,我還以為你們不會來呢。”


    謝辭收回手站好,“哎,這不是正好有空就來湊湊熱鬧嘛。”


    許宴知也道:“是啊,平日公務繁忙,如今正好有空就來討個熱鬧,總好過一直緊繃著。”


    沈長安笑著說:“許大人,我突然想起來有件急事兒得勞你幫幫忙呢,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許宴知聞言便對周圍人頷首淡笑,“那諸位,我先失陪了。”她說完同沈長安走到一人少安靜處,壓低聲音問:“沈大人,怎麽了?”


    沈長安道:“你之前暗地裏同我說過柯簡之要推舉進京接楊祿一職的人我打聽到了,同你之前打探的一樣,確實是他族中侄兒柯禇。”


    許宴知蹙眉,“已然確定了嗎?吏部那邊還有沒有壓製的可能?”


    沈長安一歎,“柏大人雖是吏部尚書,可吏部並非他一個人的,偌大一個吏部一會誰又是誰的門生,一會兒誰又是誰的親戚朋友的,總是互相礙著顏麵的,並非你想的那麽簡單,僅是一個吏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一個吏部其內堪稱一個小朝堂,各有各的牽製利害,若洪大人在或能與柏大人站在一處,可問題是洪大人也不在啊。”


    “柏大人恐也有心無力。”


    許宴知靜了靜,“我知道了。”


    沈長安又問:“你今日與謝大人來錦豐伯府赴宴可是有意探錦豐伯的口風?”


    許宴知搖頭,“探口風一事稍後再議,我們今日來有旁的事。”


    她提醒道:“沈大人,一會兒若有任何不對你就聽小爵爺的安排立馬退出去,要護好自己。”


    沈長安不解,“能有什麽不對?”


    她笑了笑,“以防萬一。”


    “旁的事之後再說,我們也不好離開太久,先回去吧。”


    ……


    席間熱鬧,眾人吃菜喝酒觀高台歌舞。


    謝辭的位置就在許宴知身旁,她與謝辭桌上的酒壺中裝的都是水,為放鬆警惕二人佯裝酒勁上頭,一直在說笑。


    周兼夷到他們桌前敬酒,“許大人,謝大人,你二人能來,我錦豐伯府當真是蓬蓽生輝。”


    謝辭擺擺手,將酒杯裏的水一飲而盡,“小爵爺客氣了,錦豐伯府能送來請帖才是我等的榮幸,豈有不來之理?”


    周兼夷壓低聲音說:“二位放心,一有動靜我就會讓護衛護著席間賓客離開的,你們盡可施展。”


    許宴知抬眼帶著醉後慵懶,“饒了你們府上宴席,回頭我會親自登門向伯爺賠罪的。”


    周兼夷摸摸鼻尖,訕訕道:“其實也不用,你們這事兒我沒同我爹說。”


    謝辭一瞪眼,“你沒說?那我二人豈不是太沒禮教了?”


    周兼夷立馬道:“不是不是,是我也有心利用此事逼我爹一把。”他說時歎了歎,“我爹這人吧,有些謀略卻不多,主要是他不善識人呐,不然又怎會逼著我與榮元辛他們交好?”


    周兼夷說著走近幾步攬著他二人的肩湊在一處,說:“你們想,此事一出就算旁人知道不是我爹的手筆但行刺的的確確是在錦豐伯府發生的,你讓旁人怎麽想?”他雙手一拍,“定會有人覺得我爹多多少少與刺客有些牽連,這古往今來謠言不就是這麽傳起來的嗎?所以啊,就是要讓錦豐伯府陷入此風口浪尖,他那些個好兄弟定是沒幾個不避嫌的,這樣一來才好逼我爹看清楚他這些好兄弟到底值不值得深交。”


    許宴知:“可此事你不提前同他商量就應下我們的計謀,等事發後你們錦豐伯府反被人汙蔑潑了髒水你又如何同你爹交代?”


    周兼夷一聳肩,“我一向認為,置之死地而後生。錦豐伯府這麽些年來看起平穩實則早已岌岌可危了,朝中勢力分散,各家為爭權必是無所不用其極,錦豐伯府若一直中立自保難免不會淪為他人計謀的墊腳石,所以與其被人利用倒不如自己掌握局勢。”


    “我爹性子軸不願站隊,可我不能不為錦豐伯府著想。”


    “我應下你們二位的事也算是替我開了路,日後也好繼續合作。”


    謝辭勾唇,“小爵爺好心性。”


    許宴知抬眉,“依小爵爺所言,朝中勢力分散,既是要保錦豐伯府那為何不選擇勝算更大的一方?如今局麵皇黨不算優勢,那小爵爺為何還要選我們?”


    周兼夷正色道:“實不相瞞,許大人行事正對我的胃口,我也一直認為一個人的本事如何與年齡無關,旁人都說你輕狂,可我覺著輕狂不該嗎?”


    “若是我有一品大員的爹,江南有名富商做外公,且與當今聖上交情頗深,先不論這些家世背景,我自己還在朝中擔任要職,還做出過那麽幾件令人驚歎之事,我定是比你還要輕狂。”


    “換句話說,我不信旁人如何評價你年少輕狂,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我隻信我親眼看到的,你並非那樣的人。”


    “所以許大人,我賭的是你。”


    許宴知輕笑,“能得小爵爺如此高看,是我的榮幸。”


    周兼夷端起酒杯,“許大人,謝大人,一會兒千萬注意安全。”


    三人一齊舉杯,一切盡在不言中。


    ……


    周兼夷走後謝辭問她:“可信嗎?”


    “你覺得呢?”


    “有理有據,可以信。”


    許宴知剛要開口就被一道瓷杯碎裂之聲打斷,她當即凜神一把推開謝辭往後翻身一躲,一支利箭幾乎是擦著喉嚨而過直直釘在不遠處的桌案上打翻了菜食。


    席麵一瞬混亂,周兼夷一聲令下府中扮作小廝的護衛紛紛拔刀護著賓客往安全的地方後退。


    幾乎是賓客退盡的一瞬許多黑衣刺客從房頂一躍而下朝許宴知他們襲來,謝辭立即拔刀迎敵,周兼夷去而複返給許宴知扔了把好用的刀,“許大人,用我這個。”


    許宴知沒客氣,當即扔開手裏的接過周兼夷扔來的刀,她一個壓腰躲過襲來的刀刃,後側翻踢在那人後背以刀柄用力一擊,隱隱聽得一陣骨頭碎裂之聲。


    謝辭:“躲!”


    許宴知當即側身躲開,謝辭扔過來的刀直直插進她身後刺客的胸膛,她踢開眼前的刺客將刀拔出扔回給謝辭,“背後。”


    謝辭接過刀附身躲過身後揮來的刀刃,抬腿後踢那人胸膛又一刀了結眼前襲來的刺客,一個翻身用刀砍向那人喉嚨,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許宴知離得不遠,麵上一熱被血濺到,她後退一步,“謝狗,你最好不是故意的。”


    謝辭吐舌一聳肩:“我就是故意的。”


    “我光砍刺客沒砍你是吧?”


    周兼夷握刀趕來,“我說你倆都這個時候了還鬥嘴呢。”


    寧肆後退躲過一刀,他時刻留意許宴知的情況,在周兼夷趕來後許宴知便給他使個眼神示意他先退出去。


    謝辭嘿嘿一笑,抹了刺客的脖子道:“小爵爺,習慣就好。”


    說話間從屋頂再次湧入一批刺客,許宴知蹙眉後壓躲過刀刃抬腿踢開刺客,用刀直刺心口,“這回殺我可真是是下血本了。”


    “你多金貴啊,自然得下血本。”謝辭說著把刀刃從刺客胸口拔出。


    周兼夷:“我說二位,還是認真些吧,來者可不善呐。”


    他二人齊聲:“善者可不來。”


    周兼夷:“……”


    得,是他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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