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繁雪唇角微微上揚,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妹妹不知道什麽時候翻出來,放在茶幾上沒有放回去的《紅樓夢》上輕輕點了點,仿佛溫柔地觸動鋼琴的黑白鍵,嫣然笑道:“我小時候,有個專門教我文學的家教,是一位大學教授,他說:《紅樓夢》裏的林黛玉家,世襲五代列侯,積聚兩三百萬兩銀子的家產是很有可能的。坐吃山空、入不敷出的賈府,應該就是靠侵吞林黛玉的家產,才得以建大觀園,除此以外,別無可能。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所以,林黛玉在賈府好使小性子,說話一向尖酸刻薄不饒人,諸事好挑剔,所有人都處處遷就,認為她有資格這樣。林黛玉不在乎自家兩三百萬兩銀子被外婆家揮霍幹淨,並不奇怪,就像野魚、野兔、野鵝、野豬什麽的,在咱們國內很稀缺,咱們十分稀罕,但在歐洲、澳洲和北美泛濫成災,人家就是可以視若糞土。”


    凝視著獅子王的雙眸,她又淺淺一笑,溫柔的聲音帶著無形的蠱惑之力:“你因為從小看抗日影視劇太認真,當時,活在曆史裏走不出來,錯失了繼承你姐姐養父養母財產的機會,如今,你又隻愛林小姐,不願娶你姐姐,以後,就得不到那筆家產,不覺得遺憾嗎?我聽說,她養父是日本第二梯隊的財閥,那就不是明麵上的日本首富可比的,資產應該不會比咱們國內的中植係少多少。”


    “區區小鼎!”獅子王阿秀冷哼一聲,賜她以王之蔑視,惜字如金,不屑於多答她這種問題一個字。


    瞬間,蔣繁雪滿心震撼,又一次被斬得體無完膚。這話她知道!出自他們小時候很出名的電視劇《東周列國》:趙、魏、韓三大家族聯手滅掉智伯後,趙襄子提議三家各立宗廟,三分晉國。周天子無力阻止,想把代表豫州的鼎賜予趙襄子供奉,也就是給予前所未有的殊榮,換取趙襄子放棄挑釁周禮成為諸侯。趙襄子卻說:“區區小鼎,予我何用!”我行我素開創了趙國,同時,結束了春秋時代,開啟了戰國時代。相比之下,她家搖搖欲墜的珠寶王朝,充其量算是宣德小香爐。


    果然,獅子王閉目悠悠道:“我爺爺最推崇梟雄就是趙襄子,做夢都想做第二個老趙,他自己沒做成,隻好寄希望於我。當年,他把我姐和我奶奶留在了日本,臨走前,帶我一個人去東京最高的觀景台俯瞰日本說:‘你看,無限風景隻在最高峰!你站得足夠高,才能俯瞰所有人!你姐姐留下來,是注定了榮華富貴至極,可以糞土當年萬戶侯。可正因為將會活得太安逸富足,她永遠養不出大野心。好在,女孩子永遠做人間富貴花也就夠了!而你使命艱巨,需要站在更高的位麵上,俯瞰這人間!咱們家書房牆上那副字怎麽說的?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我那時還太年幼,做夢都希望有人告訴我:你是命中注定,要守衛世界的人!老頭子那麽說,效果差不多!我那時很認同他的話,因此,更不羨慕我姐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她在我心中,隻有被我保護的份。


    “我的很多習慣和作風,都是老頭子一手塑造的。我至今都記得,我小時候想吃鵝肉,主動去抓大鵝,結果,被我認為可以手到擒來的大鵝反殺得很慘,他教訓我說:永遠不要高估自己的能力,也不要高估敵人的節操,就像鵝想不到你心思歹毒。也不止你不是善茬,就算你沒想殺鵝,它也很可能突然攻擊你。不久,他又放任我去荷塘裏抓鱔魚,隻準抓一次。我以為我用的力量夠了,結果遠遠不夠,到手的鱔魚輕輕一扭就滑走了!他教導我說: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假如,你抓的是條毒蛇,它逃走前反咬你一口,你多半會沒救!所以,你要記住:傲慢輕敵,極其妨礙生存。”


    “我姐每周回家,加上寒暑假,每年大約有一半的時間在我們家,也會時常受到老頭子這樣的教育。有這樣的爺爺,很難不出眾!你們很快會見識我姐姐徐南梔的水準,洛神珠的總監,非她莫屬!”


    蔣繁雪與李星星當然不會有意見,南梔小姐加入洛神珠,等於為洛神珠注入一個不弱的國際財閥。


    李星星平時很愛打修仙類遊戲,突然之間,她覺得:阿秀他姐姐徐南梔,其實是一顆噬靈珠!是他爺爺送去日本,用來汲取日本財閥力量的!而那顆噬靈珠,成年後一直稱呼弟弟阿秀為“主人”。


    事實,還要超乎她的猜測。南梔小姐一個冰冷的眼神,就能叫與她年齡相仿,麵對她總如芒在背的其它財閥子女瞬間一個激靈,知道怎麽做。那些人一向有一個共識,翻譯成中文最傳神:寧惹閻王,也別惹她!她看上的生意和拍品,那些人從來都不敢搶。她想要的方便,那些人為了避免得罪她,都會極盡所能地滿足。她畢竟長大了,掌控身邊小圈子的能力,早已遠勝在孤兒院之時!


    蔣繁雪突然想到他母親的死,忍不住問道:“你剛才說,你家人對你姐都真的特別好,比對你還好,也就是說,你母親也更加寵愛你姐,勝過寵愛你,那麽,她們母女倆應該特別親!可我聽說……你們爺爺故意叫你們倆的媽媽在你麵前痛苦地死去,那……此後,你姐應該也很恨你們爺爺?”


    “是的!除了中秋、春節,我姐很少再回廈門和安溪,都是直接飛去南京看我,她在那裏買了房子。”


    李星星小聲問道:“你姐姐很不缺錢,當初你怎麽不打電話跟她要?還有,你媽媽難道沒私房錢?”


    “在最後那段時間,我一直聯係不到我姐(那時,某人隱匿行蹤,坐船前往公海折磨被擒獲的殺父仇人去了,自然不能帶手機)。我姐因此自責至今,也不能怪她,她想不到我們母親有一天會缺錢。在那之前,她經常給我們母親錢,我們母親隻收了幾次,就有五千多萬。可我們母親自知她的癌症是治不好的,不想接受化療更加遭罪,始終沒有花那些錢,而是將那些錢連同她自己的數額更可觀的私房錢一起拿了出來,用於給我和我姐買婚房。她做出這個決定,自然少不了我爺爺的蠱惑。不止我母親,所有中國人,看到蘇州虎丘山下上林苑那種現代私家園林,應該都會想買,區別隻是錢夠不夠。最後,我母親買下的那種傳世大宅更大,把蘇州園林的精華基本都仿照了進去,更加的貴,但她給的錢應該有剩餘,可是老頭子故意不退,說精裝修還得花錢,至少要花五千萬,又故意耗光我的錢,叫她突然因為付不起不值一提的吸氧費用,在我麵前痛苦地死去……”


    蔣繁雪臉色微暈,微微低眉,越發抿緊紅唇,悄悄開小差想:“是在蘇州買的嗎?蘇州新建的小型私家園林並不算多。我父母以前嫌棄上海太吵鬧,除了在蘇州太湖邊買了一套湖景園林,在姑蘇區和虎丘區也各有一套。假如,我們當初都去住,恰好是鄰居,那該多好!一回生,兩回熟……”


    獅子王沉默片刻,眸子泛著淚光,哂笑道:“老頭子他真行!總能把事情安排地天衣無縫!就連我中學暑假被他趕出門去接受磨礪,他都能想出什麽理由,叫天天想見我的我姐出了奇地不阻撓。”


    蔣繁雪回過神來,與欲言又止的李星星,一起脈脈地看他唇角升起月牙形狀苦澀的笑,聽他的聲音在低沉中帶著難以名狀的悲傷:“再說我姐姐,她比《失孤》中那個誰的姐姐願意嫁給弟弟,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幹脆把原因說全了:第一,沒人比我更懂她;第二,我從小對她真的極好,是沒有目的的好;第三,她想要的所有優點,隻在我身上很齊全;第四,她厭惡的缺點,我全不沾;第五,我們倆對彼此從不撒謊,頂多,隻會沉默。她不可能再找出像我這樣的人。可能還有第六個原因:她童年痛失雙親,內心畏懼任何親人離她遠去。隻有嫁給我,才可以完美解決這問題。她長大以後,再次證明我爺爺的眼光很好。她是要心性有心性,要長相有長相!果然,骨相美從小就能看出來。可我和她一起長大,我一直把她當親姐姐,對她隻有親情。這就引發了悲劇!”


    “她知道我和奈奈的事後,向我問起奈奈,得知我非奈奈不可,一直把她當親姐姐,對她隻有親情,她當場就很崩潰,從此,就恨透了奈奈。隻是我當年沒有想到,以為她隻是黯然神傷,會徹底死心,從此衷心祝福奈奈,希望她照顧好我。實際上是,不久,奈奈就開始咳血,同時,頻繁發高燒,退了又發……反反複複。更重要的是,她經常會痛不欲生,像是到了癌症晚期一樣,時常痛到昏厥。更莫名其妙的是,她會忘記我們倆過去千千萬萬的美好,對於其它事情的記憶,卻一點都不受影響。同時,她還變得十分厭世、輕生,會不受自己控製,想去森林深處結束生命。各路知名專家來會診,都看不明白。她熬過第一發作,控製住自己沒有去了結生命,在沈園外等了我四天四夜,被我找回來以後,我以為她會好起來,結果,那隻是開始!在奈奈第三次發作時,我想到她是同我姐相處後出現的症狀!再一想,唯一有動機折磨她的,也隻有我姐!那就對上了!”


    蔣繁雪與李星星見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痛得右手一直微微顫抖,等了好一會,才催問:“後來呢?”


    “我必須去逼問我姐,到底對奈奈做了什麽?想對了方向,用腳趾頭,我也猜得出是她逼奈奈吃了什麽,卻叫奈奈不可以說。接著,用腳趾甲思考,我也猜得出來,是拿奈奈她媽媽的性命威脅奈奈。奈奈為了她媽媽,隻能吃。至於為什麽奈奈會屢次忘記我們倆所有的過去,需要我們倆一起百般努力,重新相愛至深,足足27次?隻能是那種藥物可以控製人的神經係統,可以嚴懲人回憶某些美好往事,讓人的神經係統形成條件反射。但凡具備基礎的科學知識,善於推理,都能想到!”


    “我從小對我姐一萬個好!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打她!可她的所作所為,硬是逼我打她!我叫她伸出手心,她多溫柔、多可人?知道我不打她不能解氣,為了叫我打起來方便,直接乖乖跪下,然後,再伸出手心給我打。甚至,就是她告訴我,她養父家沒有戒尺和藤條,但花園裏有花枝很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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