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過了幾日,沈洛書傷口漸愈,多虧了翁雲景的那瓶靈藥。


    那天眾人散去之後,他終於拿著百般確認好的藥瓶奔來,被雲清張開雙臂一個激靈堵在門外。


    “翁雲景!”


    雲清鄭重其事的叫著他的名字。


    “幹嘛?”


    雲景懵頭懵腦的:“你幹嘛堵我?”


    雲清認認真真一字一句說道:“不準胡鬧!”


    翁雲景自上次給雲清用錯藥後,也是十分自責,回去之後一晚上沒睡,愣是仔仔細細把每瓶藥研究個透徹。


    但眼下雲清張著雙臂跟個炸了毛的山雞似的防賊一樣提防自己,看著就來氣,他歪著腦袋張大眼睛,嘴巴撅成一個小圓圈,輕輕吐出兩個字。


    “偏不!”


    一哈腰從雲清腋下鑽了進去。不料,雲清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雲景的小發揪。


    “哎呀呀!疼疼疼!”


    雲景被拽的齜牙咧嘴:“我說翁雲清,你才不要胡鬧,我可是你親哥,你這麽對我,豈不...”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詞來,雲清這麽對他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他每次都是嘴上要強,實際從來沒對雲清怎麽樣過。


    雲清鬆開他的發揪,不耐煩的說道:“你要胡鬧可以,換個人去,沈先生不行!”


    翁雲景雙腿一蹦,轉了個半圈,正麵對著翁雲清做了個鬼臉:“就不!就不!”


    說完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沈洛書床前:“沈先生,你看他,他攔著我不給你用藥呢!”


    沈洛書有氣無力的笑了下:“景兄弟,你的藥雖奇奇怪怪,卻也有效,沈某但求一試。”


    翁雲景豎起大拇指,白了翁雲清一眼,牛哄哄的說道:“沈先生高明!”


    連續幾日在房中實在憋悶,雲清為了利於他盡快恢複,主動搬去雲景的住處,將房間騰給他,是以這兩日並不見雲景來煩他。


    他剛踱步到院子裏曬曬太陽,小蠻又準時準點的出現,提著食盒名義上是來探望,要麽替他打掃房間,收拾被褥,要麽催他換上新洗的衣服,要麽做各種點心吃食哄他。


    沈洛書起初以為小蠻這丫頭可能是看上自己了,後來發現全然不是,她總是旁敲側擊的詢問暮遊山的事,似乎對此很感興趣。


    沈洛書心中的石頭終於放了下來,拒絕一位姑娘可比答應一位姑娘難多了。


    “小蠻,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他抿了一口新泡的茉莉花茶,不鹹不淡的發問。


    小蠻正研墨的手停了下來,怔怔瞧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知她是不肯說還是不敢說,沈洛書打算詐一詐她:“我以為你喜歡我!”


    小蠻登時紅了臉,急著說道:“我沒有!”


    “那你整日裏圍著我轉,對我鞍前馬後,照顧有加,若不是喜歡我,一個女孩兒家,何必拖著病體對一個男子如此體貼入微呢?”


    他想了想,自問自答:“也是,那天夜裏,我幾次三番救你,你對我一見傾心,死心塌地,倒也合情合理。”


    小蠻放下手中的墨塊兒,向後退了一步,含羞帶臊的說道:“公子莫要取笑,您救我是真,我報恩也是真心的,無關乎男女。”


    “報恩?所以連帶著我的山門,或者...”


    他故作猶豫,暗中觀察小蠻的反應。


    “或者這恩情裏多半是為了我師伯?”


    他說的輕鬆,對小蠻來說,一下子被人戳中心思,又毫不留情的點破,叫她一個女孩家多少失了麵子與分寸。


    “我知道我不該癡心妄想的。”


    她低垂著眼眸怯懦的說道:“我本是賤奴出身,像他那樣可與日月爭輝的人,我又怎麽敢奢望什麽呢。”


    沈洛書不置可否,隻微微笑道:“我暮遊山的人倒也沒那麽多世間禮法,束約條規。”


    小蠻聽到這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但隨後沈洛書說的話又讓她失去了光彩。


    “可我師伯並不在此列,他天賦極高,畢生所學隻為求仙問道,兒女情長於他不過是身外困擾罷了,姑娘若是用錯了情,會錯了意,隻怕耽誤了大好年華卻不知啊!”


    他本是好心相勸,但見勸著勸著,小蠻這丫頭默不作聲,微微紅了眼眶,他便住了口。


    想起那個不可能的人,他又何嚐不是如小蠻一般,道理都懂,偏是執拗。


    入夜,小蠻取出沈道棋所給的黑木小盒,一遍一遍擦拭幹淨。小盒裏裝著一根用手帕包好的汝瑤草,這是調理元氣的絕佳之藥,小蠻一直仔細的收著,舍不得用。


    她看著這根已經幹枯的藥草,回想起那天晚上,沈道棋從天而降時英俊的模樣,嘴角微微淺笑,仿佛沈道棋又戴著鬼臉麵具高高大大的站在眼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小蠻從出生就是顧家的仆人,那時,顧家還沒有現在這般壯大,顧老太爺和夫人早逝,隻留下獨子顧恒,顧恒不是經商的料,是以顧家的生意在他的手裏日漸衰退。


    也是從翁敏嫁過來之後,顧家才算是沾了皇家福利,翁敏又極具經商頭腦,才有了顧家的今天。


    以前翁敏沒嫁過來時,小蠻是服侍顧恒的大丫鬟。日子久了,她也考慮過將來,若是今後當家的主母同意,等她年紀大了,自是願意被放出去許了良人,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


    實在不行,留在府裏做個姨娘也是好的,起碼也算半個主子。後來,翁敏嫁過來了,顧恒對她十分疼愛,描眉弄畫,眼裏容不下半點旁人。


    小蠻也是第一次明白,世間最美之事不過是兩情相悅,原來身為女子,也可以被如此寵愛。


    此後,她被顧恒撥給翁敏做女婢,便一心一意的侍奉,隻為將來求了情脫了這身賤籍,也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家的正牌娘子。就和翁敏一樣,一生一世得夫君寵愛。


    直到那晚,沈道棋的出現,擾亂了她的心。那樣光芒萬丈的人又怎會與她這種低到塵埃裏的人兩情相悅呢!可相思這東西,誰又能說得清?


    她又是如何對沈道棋產生想法的呢?


    大概是他從天而降時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晃了她的眼,他替她解除胭脂時的冷厲迷了她的心,又或是他丟給她汝瑤草時的那一份憐憫中徹底迷失了自己。


    這夜注定難以入睡,小蠻是,沈洛書亦是。


    房內燭光搖曳,沈洛書脫去上衣,對著銅鏡檢查自己的傷勢,新傷未愈,舊傷又隱隱作痛。


    “誰?”


    他扯過長袍將自己的身體罩住,目不轉睛的盯著窗子上碩大的一個人影:“來都來了,閣下何不現身指教一二。”


    好半天,那個人影一動不動立在窗前,沈洛書望著僵硬在原地的人影噗哧笑出聲來。


    內心笑道:‘好你個順天河,正麵人物當多了,學賊趴人家窗戶都不會,難怪你從來都是在追賊的路上。’


    終於,那個人影歎了口氣,從窗前一步一步挪進沈洛書的房中,還真是順天河!


    隻見他立在門口,表情十分尷尬,轉著眼珠上下打量著整個房間,直到瞧見床上那大紅的寢被,又極其不自然的望向別處。


    沈洛書隻定定瞧著他:“順大爺檢查完了?”


    順天河故作鎮定的咳嗽了一聲,若無其事的問道:“沒什麽意外的情況吧?”


    “沒有!”


    他言簡意賅,內心卻想說:‘今晚上除了你還有誰是意外?’


    “哦。”


    順天河磨磨蹭蹭,終於又開口:“你師伯為何如此待你?”


    他想了想又嘴欠的補上一句:“是不是你背叛了師門,才讓人家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沈洛書輕笑:“當然不是”。


    “哦。”


    順天河不知該說些什麽,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想要來瞧瞧沈洛書?畢竟相識這麽多年了,瞧一瞧總不為過吧?


    可見了麵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平日裏他倆見麵都是用吵的,如今他受著傷,自然不方便,這麽心平氣和的談話還是許多年以前了,可又不死心他總是三言兩語打發自己,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他站了一會兒,氣氛稍顯尷尬,臨走又不甘心,出口便成了:“你幹嘛賴在雲清的房間?我看你也好的差不多了。”


    沈洛書拉過長凳慢慢坐下,胸前係的鬆鬆垮垮的長袍帶子突然散了開來,他渾然不覺。


    隻說道:“雲清好意,不容推卻。”


    窗外月光皎潔,屋內紅燭登對,映著沈洛書的胸膛格外好看。


    順天河騰地紅了臉,背轉過身去:“你愛住便住,誰想管你!”


    說完拔腿就走,與正獨自而來的翁雲清撞了個滿懷。


    雲清揉著肚子問道:“順大哥,這麽晚了,你也是來看望沈先生的?”


    他見順天河臉和脖子紅的異常,關切的問道:“順大哥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去請郎中來?”


    不等他說完,順天河捂住他的嘴巴,摟著他的肩頭飛也似的逃離了這個院子。


    “夜裏太熱,你陪我喝喝酒解解悶!”


    “啊?夜裏喝酒,有違...”


    雲清還想說些什麽,被順天河不耐煩的再次捂住嘴:“小小年紀,怎麽這麽多廢話,走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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